街道上残留的百姓,衣服与唐服完全没有区别,只是颜色较为单一,大部分都是这个时代普通的黑、青、灰,蓝色都很少见,至于更加鲜艳的颜色,基本上看不见。
如今还不像上一世那般很难分清楚高句丽跟唐人的区别,服饰跟发饰微小的差别,除了刘仁轨这等经常混迹辽东的人能够分辨外,李弘这样的外行根本无法分辨出唐人跟高句丽百姓的区别。
被俘虏的兵士早就已经被缴了械,被用麻绳穿在一起,在大唐兵士的呵斥声中,瘸腿的瘸腿,哭泣的哭泣,求饶的求饶,缓慢的往城外走去。
李弘笔直高大的身躯坐在马背上,虎目扫过那些百姓,百姓们不等他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一个个便快速的低下了头,连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安市城并不是很大,东西长也就是三五里地的样子,缓缓穿过安市城的主干街道后,李弘在东城门看到了正严加戒备的刘仁轨。
城破后,每一个想要继续往东,不愿意继续留在安市城,不愿意被大唐迁徙的百姓,都将在这里经过严加盘查后方可离开。
“你一个堂堂武将干这个就不怕屈才?史藏诘等人不是闲着吗,传我命令,命令他们来这里登记造册,派给他们几十个兵士,帮助他们维护城门秩序就好。”李弘骑在马背上,天空中一个小黑点儿慢慢扩大,展开近一米多两米翅膀的海东青遮拢太阳,向李弘飞了过来。
“是,殿下,臣这就命人去请。”
“请个屁,这是命令!想要捞取功劳,又不想干这些杂活,哪有那么多动动嘴皮子就升官的好事儿?”李弘双腿一夹马腹,在海东青落到肩膀上之后,便跟着前方探路的部队,出了城门便开始疾驰而去。
一路行来,李弘这才真正了解了这辽东半岛的山有多多、水有多多,甚至如果不是能够很清晰的分辨出,他们确实是一直在往东南方移动外,望着两边山峦密林、高山流水,李弘甚至都要以为回到了安西,到了吐火罗等地方了。
一路上原本以为会有多少高山,但其实在李弘看来,最高的那不知道高句丽给取得什么名字的山,看起来倒是需要仰望,但远远没有长安城旁边的华山那么高,而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原本就很狭窄的山谷道路,草就被薛仁贵、契苾何力跟李谨行的部队踩踏出了一条坚实的窄路,裸露着光秃秃黑土的地皮,青草有气无力,依旧坚强的想要阻止大唐骑兵的步伐。
因为三支部队在前,已经踩踏出了更好行军的道路,所以李弘率领三千兵马,在穿过从南苏跟木底两城之间时,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一路继续往南下,挡在前往柳京途上的,就剩下简易地图上,不到一百里地的辱夷城。
过了南苏与木底后,脚下的道路便变得宽阔了起来,不过由于来往的人不多,道路上杂草丛生,先遣部队在行军时,还需要负责探路以及开路。
进入辱夷城的地界之后,平原与丘陵结合的地形便让骑兵更能很好的发挥机动优势了。
那些被高句丽、或者是上一世的南北棒子称之为山的山,其实不过就是丘陵,比如上一世那有名的牡丹峰,不过才九十五米,这能称为山?在大唐只能算是土堆了。
一些其他的丘陵、在李弘看来,最高的也不过是二百来米高,根本就没有传说中什么高山峻岭,而且土地资源在这个时期很贫瘠。
三日后,李弘刻意放缓了行军速度,等待身后刘仁轨及时赶来支援,所以在行进到离辱夷城不到三十里地时,便率领三千人一头扎进了一处水草茂盛的丘陵之间。
三千人在这样的丘陵地带,甚至不用谨慎的隐藏,都足以让人很难发现其行踪。
斥候部队已经开始前往辱夷城侦查敌情,李弘相信,安市城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算是辱夷城感觉不到,估计也能隐隐约约听见吧?
但人家会往城破这方面想,还是会以为是下雨打雷,所以根本没有重视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接连三天的行军,在根本不熟悉的地形间,也已经是一件极为耗费体力的事情了。
海东青作为猎隼的一种,这个时候便被派上了用场,不能保证其他人都吃上香喷喷的飞禽走兽的新鲜肉,但管李弘的温饱是绝不成问题的。
支流众多的辱夷城外围,大部分都是一些短小的河流,而后汇合到大同江,再经过下游的柳京之后流入渤海湾。
美滋滋的看着花孟跟猎豹帮他烧烤兔肉,李弘手里拿着一些小碎肉开始喂食手臂上的海东青,嘴里自言自语道:“总不能叫你海东青吧?得给你起个名字才行,你看看你,全身通白如雪,就连脚丫子也是白的,你说给你起个啥名字?”
“爷,就叫白纯吧。”花孟用兔皮擦了擦手,这才要往河边洗手,嘴贱地说道。
“你敢喊它白纯,你信不信长安的那个白纯敢把你的福利给扣了?”李弘心情很好,懒得跟花孟计较。
花孟一听,不好再搭话,嘿嘿笑了笑,洗好手便跟猎豹开始忙活太子殿下的饮食,这些年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也不知道谁给他们出得注意,竟然有时候还会给自己粘上两撇胡子了。
有时候李弘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假的太监?要不要再给他们一个个的成家立业才好。
“对了花孟,你们四个现在一个月多少银子?皇宫里的俸禄你们就不少钱吧?白纯又额外给你们多少钱每个月?是不是夏至她们也有啊?”李弘逗弄着海东青,不经意的问道。
“爷……这个……”花孟直起身子,远处看着神态悠闲的太子殿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可是白纯下了死命令了,不准告诉太子殿下,谁要说了,就把他的福利扣光。
“怎么?怕我要你的银子还是怕我让你花钱请客?说说吧,白纯那败家娘们每个月给你们额外多少福利?”接过猎豹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手,海东青通人性的再次飞走。
“那您可别告诉白小姐说是奴婢说的……”
“你特么还跟我谈条件是不是!快说。”李弘瞪了花孟一眼,端起杯子就准备喝水。
“三百两……”
“噗……”李弘嘴里的水,全部喷在了旁边,正在帮他擦拭铠甲的亲卫队队长,尉屠耆的身上。
“这么多?平均下来一天就十两银子啊!”李弘都忘了擦嘴边的茶水,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尖声问道。
花孟有些不好意思跟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太子爷的话,一旁帮他擦拭铠甲的尉屠耆,在听到李弘问花孟时,心里就开始紧张了,此刻听到花孟一个月才三百两,顿时提起来的心又放回了远处:“还以为回比我多呢,没想到跟我一样,那我就平衡了。”
尉屠耆忘记了擦拭背后被太子爷喷了一身的茶水,听了花孟的回答后,便开始卖力的擦拭起太子殿下的盔甲了,但冷不防却被李弘从身后踹了一脚。
然后身后便想起了太子殿下的话语:“你一个额外拿多少福利?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从我问花孟起,你就心不在焉的在那里擦拭盔甲,那片甲叶子都让你快擦薄了也不知道换一片。”
尉屠耆则是被李弘从楼兰带过来的,不想这几年,变成了太子殿下的亲卫队队长,绝对的太子心腹。
也正是因为身居要职,担负着保护太子殿下安危这一紧要之职,所以才被白纯,额外的给加了福利与花孟、小雪他们一样的福利。
而且,就是连亲卫队那二百人,每个人按照职位高低,都有着另外不同的福利可以每月领取。
站起来如同一座黑铁塔似的尉屠耆,脸色比花孟还要尴尬,原本以为太子殿下只是问花孟他们,不会想到自己也有福利,没想到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了,一时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着太子殿下依然盯着他,只好嘿嘿笑了笑,吞吞吐吐地说道:“下官……下官……跟花孟一样。”
“你也拿三百两?你知道一个三品官一个月才多少钱吗?那薛仁贵、契苾何力、李谨行,恐怕一年都没有你们一个月拿的钱多吧?”李弘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淡淡地说道。
“那那……那下官回去就退给白小姐,下官到现在一分钱都没舍得花呢。”尉屠耆不知道殿下此话是何意,急忙在花孟的挤眉弄眼间率先表态道。
花孟听到尉屠耆的话,恨不得上前掐死他,吃到嘴里的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你何时见过殿下把吃到嘴里的吐出来过?
第415章 辱夷城
李弘起身,走到简易的烧烤架前,示意花孟继续烤兔肉,背对着尉屠耆说道:“算了,退个什么劲儿,白纯给你们的赏钱而已,也不算是违制,只是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花呢?你平时不花钱?”
尉屠耆脸色变得有些涨红,听到太子殿下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平时宫里什么都有,至于喝酒跟游花坊,他也没有那个心思,何况身为太子殿下的亲卫队,白小姐是不允许他们喝酒的。
“他跟我们一样。”花孟嘿嘿笑道,丝毫不在意自己阉人的身份。
“胡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花钱罢了。”尉屠耆直起脖子反驳道。
此时,却只见一个兵士跑了过来,来到尉屠耆跟前后行礼说道:“大人,刘仁轨将军距离我们越四十里地,估计在天黑之前能够赶过来与我们汇合。”
“好,吃饱喝足我们出发。惊蛰人呢?那崔知辨的水师到了没有?”李弘咬了一口七分熟的兔肉,满嘴流油地说道。
“殿下,惊蛰还未回来。”花孟见李弘不再追究他们福利的事情,心里可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要钱没用,但换成银票装在兜里,感觉很踏实不是。
“行吧,那就不用等他了,今夜咱们就在辱夷城下安营扎寨,为刘仁轨的部队做诱饵,看看能不能让辱夷城的高句丽守军攻出来。”李弘满不在乎的大口咀嚼着兔肉说道。
尉屠耆、花孟、猎豹,也是跟着李弘打过仗,久经沙场的战将了,听到李弘的话后,还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
李弘看着愣在那里不吃饭,只是干看着自己吃的花孟等人,放下手里的兔肉问道:“怎么?不敢去?”
“殿下,要不我们率兵去,您在这里等候刘仁轨将军?咱们三千人是不是有些过于危险了?”花孟跟猎豹互望一眼,最后还是花孟出来,硬着头皮说道。
他们也知道,太子殿下一旦决定的事情是很难改变的,但此举实在是有些冒险了,当初在吐蕃,也是两万人的兵马倒还好一些,最起码保护太子殿下周全,到时候从吐蕃逃跑出来是没问题的,所以他们才敢去。
而现在,加起来不过三千人,势单力薄的,就要跑到人家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这不是找死这是什么?
自然,他们可不敢如此说给太子殿下听,只好是隐晦的劝阻太子殿下,是不是在这里等候刘仁轨的大军到了再……
“不用,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说不准咱们可以上演一次不战而胜的神话呢。”李弘继续老神在在的吃着兔肉,神色轻松而悠闲。
在花孟等人眼里,总感觉太子殿下好像不是在说攻城掠地的战争,倒像是打算说走就走,去太乙城或者是蓝田县转一圈的意思。
但在李弘看来,这辱夷城地处大同江岸边,虽然是高句丽王城柳京,面对大唐攻取他们王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其驻守兵力恐怕也不会太少。
但唯一的弱点就是,如果真有大军围困了孤城辱夷城,在柳京无法及时救援,或者是不敢过来救援时,辱夷城简直就是瓮中之鳖,不用攻打,困都能困降、困死他们。
所以,如果要是看到大唐军队兵临城下,辱夷城守军在孤立无援、求救无门的情况下,说不准面对大唐的军队便会不战而降,如此一来,对自己攻破高句丽王城柳京,绝对是一件有利无弊的大好事情,最起码可以再次从士气上打压高句丽。
闷头吃饭不理会几人的苦口婆心,三千兵马在吃完饭,花孟等人还饿着肚子之时,李弘便冷着脸命令大军拔营。
那被尉屠耆擦的乌亮乌亮、没有一丝灰尘,甚至都能照出人影的盔甲,李弘连穿都没有穿,身着一身白色的圆领长袍,头发则是自由自在的扎在脑后,连束发都没做,就这么随意的跨上粮票背上,一声响亮口哨声响起,天空中的一道黑影便向他扑了过来。
一路之上,李弘发现其实海东青真是通人性,比起那白纯的弟弟白起可是不遑多让,拍了拍肩头的海东青,李弘骑在马背之上,四周自然是除了太子卫队跟花孟他们,便无任何人。
大军已经整装待发,约莫两个时辰,在太阳快要落山前,他们完全能够轻松赶到辱夷城下,甚至要是速度快一些,太阳落山前,他们都能把帐篷扎好。
像是旅游一般,三千兵马不慌不忙的走在高句丽所谓的官道上,李弘继续与花孟他们议论着关于海东青该叫什么名字。
“全身雪白,又会飞,要不叫雪落怎么样?”猎豹想了半天说道。
“不行,雪落这个名字听起来过于诗意了吧,猎隼啊,得符合它的名称才行,我觉得既然它被称为海东青,不如叫小青?”尉屠耆在旁边抚摸着下巴,想破脑袋才想了这么一个破名字。
“小青?这个名字很熟悉嘛,不过念起来倒是蛮顺嘴的,那就叫小青吧,感觉跟谁的名字很像呢。”李弘同意了尉屠耆的建议。
一旁的尉屠耆没想到自己这么随意说的名字,非但没有被太子殿下臭骂一顿,竟然还被太子殿下同意了!一时之间呆滞着脸颊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海东青好像对小青这个名字也不怎么反感,在李弘一路上的耐心教导下,小青这个名字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竟然就被那海东青适应了。
一座在夕阳下散发着金黄色光晕的城池缓缓从地平线的尽头,浮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辱夷城并不是很大,远远的望其轮廓,好像要比那安市城还要小上一些。
李弘却不知道,这并不是一座严格意义上的城池,它的职能更像是一座兵城,囤积着更多的粮草与拱卫王城柳京的兵士。
但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人都有走狗屎运的时候,如今不光大唐对高句丽的王城虎视眈眈,就连新罗、百济,也如同李弘猜测的一样,在大唐开始对高句丽发动战争后,就已经在边境线上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在大唐军队之前,率先攻进高句丽的王城了。
三千兵马依然是不紧不慢向前推进,夕阳不光散落在辱夷城上,同样也洒落在三千铁蹄的阵势上,手里的马槊在夕阳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像是被魔化了一样,给人一种压抑与仿佛要被吞噬的感觉。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夕阳的渲染下,仿佛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金色,原本大唐骑兵黑色的铠甲,在阳光的斜照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无声的继续向辱夷城方向前进,迎风招展的大唐旌旗,像是索命神魔,向辱夷城宣示着大唐铁蹄的威武之气。
而辱夷城的城头上已经是号角声急促的响了起来,甚至在顺风之下,依稀还能够听见城头上兵士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距离辱夷城城墙不足五百步的距离后,大唐的骑兵缓缓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三千铁骑静静的立在城下的平原之上,没有一丝嘈杂的声音,无声的铁蹄之间,只有微风吹过平原时,响起了呜呜的声音。
放眼望去,辱夷城面对李弘这边的城墙之上,此刻正是人影憧憧,紧张不安的兵士们挤满了整个城头,不多会儿的功夫,一个身穿盔甲的将领走到了城头之上。
李弘拿起望远镜望过去,待看清城头上的景象后,差点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卧槽,这是搞什么?那么多兵士怎么都不手拿武器就跑上了城头?”
其他几人听到李弘的话语,都不由自主的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开始打量城头上那些人守城兵士,只见城头之上确实如殿下所言,那些城头上的兵士,一个个神色慌乱,脸色甚至有的已经发白,嘴唇哆嗦着围在那个将领旁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守城将领同样是神色慌乱,听着旁边的人七嘴八舌的建议,心中更是烦不胜烦,大唐军队怎么这么快就兵临城下了?
难道那木底、苍岩跟南苏三城直接投降了吗?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达辱夷城?难不成他们是飞过来的?
“将军,看他们不过三千人,以我们的兵力一定能够打赢他们。”旁边的副将看了城下不多的唐军,紧了紧拳头说道。
“不可能,唐军兵多将广,又有那个天雷助威,现在城下的人,恐怕就是引诱我们出城的,后方一定还有伏兵,就等着我们一开城门后,他们便会攻进来的。”另外一位守城将军,看了看城下稳如泰山,感觉不到一丝一毫慌乱气息的唐军,凝重地说道。
“将军,不管如何,唐军能够这么快的速度到达我们辱夷城下,显然是苍岩等城池已经破了,要不然他们不可能这么快的,所以,末将认为,不管唐军身后有没有伏兵,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免得给敌人可乘之机。”
守城将领眨着单眼皮的眼睛,望着下方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列成好几个方阵的唐兵,一时之间,心里也拿不出一个准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