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李弘嘴里的茶水,一点没有浪费,全部喷在了正怒目瞪着他的李贤胸前:“不好意思,真不是有意的,我给你擦擦。”
李弘看着李贤要杀人的目光,不顾自己嘴角的茶水,手忙脚乱的跟宫女帮李贤擦着前胸。
“你说什么?”武媚的声调高了八度,看着李旦认真思索的神情,惊问道。
“对哦,你很可能就是母后孵出来的,所以父皇跟母后给你取名李旦,旦即蛋,意为孵出……”李令月看热闹不怕事大,看着旁边的李旦补刀道。
但话没有说完,就被刚帮李贤擦了两下胸口的李弘,一把捂住了嘴:“胡说什么呢,李旦怎么能是那……那什么……对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李弘!”武媚面色铁青,满脑门子黑线!
手里的一颗葡萄快速的向捂着李令月嘴的李弘扔了过去,而就这在这时,李弘突然两手抱起了李令月,李令月被松开的嘴,几乎也是同时喊道:“我来。”
于是兄妹两人配合默契,武媚手里的葡萄正巧飞过来,张大嘴巴的李令月也被李弘抱在怀里,哒一下,李令月的嘴扑了个空,葡萄轻轻的砸在了李令月的额头上,而后谈到了李贤的怀里。
“呃……没接住。”李令月懊恼沮丧地叹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武媚此刻更是满脑门子的黑线,这兄妹两人是不止一次,如此配合接自己手里扔向李弘的吃食了。
“那个……父皇、母后,儿臣突然间想起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儿臣先告辞了。”李弘急忙抱着李令月起身,说话就要溜。
“你敢给我跨出蓬莱殿的门口,以后就不要再踏入我这蓬莱殿!”武媚依旧是面色铁青,旁边的李治一脸探究,看看武媚看看李旦,而后再看看李弘。
“李旦是孵出来的,谁告诉你的旦儿。”李治叫李旦旦儿,让被抱在李弘怀里的李令月扑哧一下乐出了声,而后变成哈哈大笑,无论李弘怎么阻止,李令月都像是成心一般,笑的是嚣张狂妄加欠揍。
李旦听到李治的问话,神色一惊,终于从自己的哲学世界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看着李治呆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后又急急松开,说道:“禀父皇、母后,儿臣不是有意的,儿臣只是刚才想问题过于专注……”
“那你怎么说你是孵出来的?”李令月再一次抢白成功。
不过因为她刚才放肆的大笑,武媚的脸色有所缓和,再看看老八李旦那有些着急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小胖脸,武媚心中的怒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但她心中已经是把这笔账算在了李弘的头上。
如果不是他当初抛给李令月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话题,李旦也就不会突然间冒失的问出这样的问题。
李旦看了一眼质问他的李令月,反驳道:“我没说,是皇兄说让我问问母后,我是不是孵出来的。”
“我……李旦,把你想给父皇跟母后看的那些东西拿出来,这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给父皇、母后看你的成果,他们就明白了。”李弘见武媚突然起身,鸡毛掸子不知何时就被握在了手里,缓缓的向他走来。
而其他人,在这个时候,都选择了去看李旦研究出来的成果,于是就连补刀专家李令月,也挣脱开李弘的怀抱,拉着李治的手,蹦蹦跳跳的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了。
“母后,我不会心疼的哦。”走到门口的李令月,拽住李治的手,扭头看着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的李弘,扮着鬼脸说道。
众人静静的听着里面传来鸡毛掸子的呼呼风声,甚至还能听到鸡毛掸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但就是没有听到李弘乱跑乱窜,躲避鸡毛掸子大呼小叫求饶的声音。
过了好半晌,里面终于寂静了,没有一丝声音了,李治才带着门口倾听的李令月跟李旦,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跟李哲、李贤开始看起了李旦的研究成果。
而在原本的房间内,武媚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在自己跟前,任由自己刚才抽打,不跑不动不求饶的李弘,喃喃道:“李弘你怎么了?”
“没事儿啊,小时候可以为了躲避挨打而跑,因为那样母后也追的上。如今儿臣长大了,再跑再躲,母后就追不上了,所以给母后省点儿打儿臣的力气。”李弘跪在地上,依然是挺直了身板,带着笑意说道。
武媚蹙眉看着李弘,有些不懂李弘的想法儿,鸡毛掸子缓缓垂下来,在椅子上坐定,示意李弘也起来说话。
李弘也不客气,看着武媚坐下后,便拉了一把椅子在武媚对面坐下,看着武媚的眼神,真诚地说道:“如果有一天,儿臣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有一天,母后不得不惩治儿臣时,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像如今这般融洽、和睦时,我希望在我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与母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希望如果有那么一天,母后的记忆里,有儿臣的孝道与经常惹您生气的一切回忆。”
第502章 三十文
夜色缓缓降临,凌厉的寒风开始翩翩起舞,长安城的街道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并没有因为气温的降低,显得有一丝冷清,反而像是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
不带任何标示的普通马车,从豪门贵族的府宅后门处快速驶离,要么向着其他达官权贵的府邸后门,要么驶向世家豪门的府邸后门。
行色匆匆、鬼鬼祟祟、一脸凝重,或是强颜欢笑,马车内的人下车时,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但总体来看,凝重的多,高兴的少。
今夜注定长安的夜会一反常态,百姓在冰冷的街道上游荡的越来越少,不带任何标示的马车、轿子,却像是约好了似的,出入的越来越多。
城武卫仿佛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似的,这一夜破天荒的加强了巡逻强度,擦肩而过的马车、急急而行的轿子,在被城武卫例行拦截后,片刻间又被放行。
长安城外的浮屠营内,刚刚从皇宫回来的李哲,便感受到了一丝丝的肃杀气氛,整个营地少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哪怕是在看见他回来后,都是恭敬的行礼,少了这些时日以来培养出来的随和。
原本没有指望还能够在元日之前回到营地的他,没想到自己在浮屠营的历练,竟然得到了父皇跟母后的肯定跟赞许,于是他便再一次回到了,这个能让自己浑身上下感到舒泰的兵营内。
无法无天的脸色跟往常倒是没有多大区别,只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森严的冷酷跟铁血的杀气!
走出营帐外的李哲,不由得仰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的夜空没能给他什么启示,但他却觉得,是不是要变天了?还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今日在皇宫,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啊!
无论是父皇、母后,老五还是老六,都很平和啊,除了李弘把一口茶水喷到李贤胸前,引起了李贤的怒目而视外,其他都很正常,每个人都是如往常般,就像是每一次一家子一同用膳时的氛围。
想到此处,李哲不由得思索着从皇城出来后,李贤那有些焦急的神情,自己本以为是他着急回去,现在看来,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那么李弘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李弘回到东宫时,裴行俭已经早早在等候了,他从皇宫出来的比李贤、李哲晚了一些,跟父皇在书房说了会儿话。
“臣裴行俭见过大都护……”
“免了免了,一年多没见了吧?没见老啊你,吐蕃的日子过的挺舒坦啊,枉我跟婉莹还天天为你提心吊胆呢。”某人不要脸的就把人家闺女跟他划分到了一起,也不管裴行俭脸上的错愕,跟心里是不是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大都护说笑了,臣事事都会向您禀奏,吐蕃的形势,想来大都护您心里也很清楚不是?”裴行俭的样子,除了肤色稍微黑了一些,两腮多了一点儿高原红外,胡子显得茂密了一些外,倒是没有其他变化。
“回长安了,就不要再大都护的叫了,免得人家那这说事儿。”李弘笑着说道。
在小雪等人的恭迎下,李弘领着裴行俭走进了丽正殿内的一间书房内,随着两杯茶水放下后,整个书房便剩下了他们两人。
“可有去向我父皇禀报你已经回来了?”李弘示意他在对面坐下,问道。
“昨日臣与其他同僚一同前往灞桥迎驾了,夜里又被陛下单独召见,问了一些关于吐蕃的事情。”
“没有其他吧?”
“没有。”裴行俭含笑说道。
接下来继续闲谈了几句后,两人的话题便转移到了裴婉莹的身上,而后又是没几句话,在裴行俭的无奈之下,两人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
“召你回来另有重用,当初跟我在安西四年多,想来如今最能体会我心思的便是你跟马载了,右仆射的人选一直未曾确定,从张文瓘有了告老之意后,很多人已经开始为这个位置抢破了头,就如给你的密信异样,我希望你能够担任右仆射一职。”李弘终于正色的言归正传。
“臣回来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远离朝堂多年,如果殿下您把臣置于如此要职,臣怕一时无法掌控全局,朝堂之上,不比吐蕃、安西,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王!臣非是对皇室不敬,而是这朝堂尔虞我诈、阴谋阳谋横行无忌,臣……臣觉得……是不是应该过一些时日?等臣对朝堂的脉络有一定的了解后,再任……”
“不行,来不及了。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事等人的,只有人等事儿。吏部想来也已经找过你了吧?中书、门下的折子,我也已经命令吏部递上去了,但明日朝堂之上,怕是中书省很难批复,可能会是留中不发,但这些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有野心!”
裴行俭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心里思索,自己有没有能力,真的走马上任这个右仆射的位置!还有,自己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能够坐的稳固!
右仆射的位置,说句是权倾朝野的职位都不为过,这比一方大员的位置都要来的重要!如果裴行俭不心动,那自然是不可能,但在朝堂之上,做官首先要做的是保命,有了命才有官做,如果自己一味只盯着右仆射的职位,就算是到时候,在殿下的支持下坐上了,能不能长久还是一回事儿呢。
“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不管明日如何……”
“裴炎找过你?”李弘看着裴行俭思索的神情,跟说话的意思,突然问道。
裴行俭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说道:“是,臣当日到达长安后,就接到了他的名刺,当日便在平康坊私人设宴,邀请了臣参加。但……不知殿下是如何看出来的?”
从开始的瞬间一愣到说完话,裴行俭的脸上一直都保持着从容淡定的神情,像是并不认为这些没有告诉殿下,有何不妥。
“看出毛线,我不在长安,不代表你闺女也不在长安,你回来干什么了,我想不知道都难。他既然刺探了你是否有意右仆射的位置,那么明日他必定会在朝堂之上刁难于你,甚至明日朝堂之上,我都要受到很多攻讦,所以你要准备的充足一些,在明日朝堂之上。”
“这个自然,裴炎身为中书令,又有……沛王……”裴行俭老脸有些不好看,好歹当着她爹的面,不要老把人家闺女挂在嘴边行不行。
“现在唯一的不确定便是李贤啊,今夜很难熬啊,如果今夜他来找我,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如果不来,明日想要把裴炎从中书令的位置上拉下来,怕是需要废一番周折了。”李弘也皱起了眉头,李贤从皇宫出来竟然直接回府了,并没有在东宫等候自己,这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是啊,今夜怕是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倾巢出动了,长安城的官员们,怕是正如蚂蚁搬家般寻亲访友呢。”裴行俭笑了笑,虽然远离朝堂多年,但不代表他就失去了那一份敏锐性。
李弘心中的焦躁依然蠢蠢欲动,但现在,他能做的也基本上差不多了,甚至连浮屠营都是整备待发,就是怕今夜出现什么意外。
只要李贤不主动来找他,那基本上就说明,李贤到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是不是要跟裴炎分道扬镳。
李弘抚摸着下巴,脑海里思索着,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小心遗漏掉的吗?
但不管他如何捋,他都找不出自己的计划有什么差错,现在唯一要等的,就只是李贤了,只有李贤来了,自己手中如今依然监押的王勃,才有一些价值,如果李贤不来,那么也就是等于放弃王勃了,留在自己手里也没有什么用了。
想到这里,李弘便示意裴行俭可以先回去了,明日一早上朝既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而且,裴行俭回来的时机,肯定会让一些官员猜测到,是不是专门为右仆射的位置而回来的,说不准如今府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员了。
所以李弘在向裴行俭明确了自己心中右仆射的人选后,裴行俭自然也要有他自己的圈子去交往,这些人是不是能够帮助裴行俭不好说,但只要不在过程中使坏,就足够了。
刚刚送走裴行俭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弘埋在案首,把一封信刚写完,小雪就轻轻的敲门走了进来:“殿下,沛王来了。”
“奶奶的,终于还是来了!把这个立刻密封起来送给林士翎,让他立刻去办,明日交给御史带向朝堂。”李弘指了指桌面上的密信,而后不理会小雪便径直走了出去。
小雪疑惑的看看李弘的背影,回头好奇的看着密信上面的字,赫然是一道数学题!
“三个人去住店,一晚三十文钱,三个人一人十文钱,凑够了三十文交给了掌柜的,后来掌柜的突然决定给三人便宜一些,于是便给了店伙计五文钱,让其退给三个人,但伙计起了贪心,私藏了两文钱,给了三人一人一文钱。
这样一来,每人掏了十文钱,现在又退回一文,也就是十减一等九。每人只花了九文钱,三个人每人九文,也就是二十七文钱,加上店伙计藏起的两文钱等于是二十九文钱,那么,还有一文钱去哪里了?”
第503章 步步为营
步出书房的李弘来到门口,就看见夏至正在给东张西望,不耐烦的李贤行礼:“哟哟,稀客啊,是什么风把老六给吹过来了?这家伙,还以为你从皇宫出来,直接回你府上了呢,没想到……”
“我不是跟你来聊闲天的,你也别这样,搞的像是我愿意来似的。找个地方,我要跟你谈谈。”李贤一脸冰冷,说话走风今日不知道怎么就被李令月发现了,后来被李令月逼着念李弘教她的绕口令,当时李贤心里,甚至都有把李弘生吃了的心思!
“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李令月人都没有生气,你生哪门子气?跟一个小孩儿过意不去……”
“老五,我来是因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那要不我……走。”李贤刚要转身,便被李弘一把揽住了肩膀,径直往书房走去。
“怎么现在还跟小时候一样呢你,我跟你开两句玩笑都不行了?”李弘把李贤僵硬的身子按在书房的沙发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而原本在书房的小雪,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夏至给书房再次送来糕点等事物后,便悄悄的关上书房的门离开了,书房里的第二波客人,开始由李弘接待。
“好了,这下没人了,说说你的想法吧。”李弘捡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冬天想要吃到葡萄,这个时候,在富裕点儿的普通百姓家里都可以见到了。
李贤看了看李弘那让他生气的脸,冷冷说道:“我可以不理会裴炎,但除了王勃之外,我要你保证房先忠明日在朝堂之上安全无虞。”
“那不可能!”李弘一口回绝道。
“为什么?”李贤有些诧异,在他看来,自己放弃支持裴炎,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以放弃支持裴炎,换取王勃跟房先忠的安危,不过分吧!
李贤放弃支持裴炎成为右仆射,不过是权衡利弊后,不得已而为之。房先忠如今大势已去,已经不可能争得右仆射的位置了,工部的亏空他就无法填补上,明日想要保住工部尚书一职,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想让自己保住房先忠的工部尚书一职,李贤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自己把裴行俭从吐蕃,不声不响大老远的弄了回来,不就是为了右仆射这个位置?不是非他李贤必须支持不可,他李贤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够影响朝局,自己跟他做交易,不过是希望能够在明日平稳过渡,不愿意朝堂之上三品以下,从五姓七家出来的官员扰乱朝堂,让父皇跟母后反感自己对朝堂的变动。
“房先忠有什么危险你比我清楚……”
“那还不是你把他放进了坑里?你要是不让他重建吴王府,他怎么会有事儿?”李贤眉头一皱,哼道。
“在其位谋其政,但不是谋私政!工部为什么会亏空,你以为我不让房先忠重建吴王府,工部亏空一事儿,他就脱的了干系?你把大理寺、御史台放哪里了?那可不是我这个尚书令能够管辖的到的。”李弘看着李贤皱眉头,心头却是微微一动,不会李贤已经跟房先忠商量好了什么脱身的办法吧?
“但如果你不追究,大理寺跟御史台能够把房先忠怎样?工部是你管辖,你难道不应该向着自己的下属吗?只要你出面,想来无论是大理寺的狄仁杰,还是御史台的李峤,都会给太子殿下你三分薄面吧?”李贤同样直视李弘,自从被李弘打了一次后,他发觉,其实李弘也没有那么可怕,当然,这指的是没有发怒的李弘。
李弘手指轻轻抚摸着嘴唇四周的胡须,自己是不是也该蓄须了呢?还是再过几年再蓄须,毕竟胡须也是刚刚开始每天打理的。
“那你可知道,如果不让房先忠重建吴王府,那么……火烧吴王府的事情,你李贤怕就要脱不了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