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如今身在扬州是不可能把长安的所有情况掌握在手里,精卫也已经撤回去了,如今也就剩下他与白纯,芒种跟猎豹,以及尉屠耆手里的两百亲卫队。
所以轻装简行的回去,也是极其方便的一件事情,走水路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也就能够到达洛阳了。
白纯趴在李弘的怀里无声的点了点头,当李弘决定回去后,她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这一段时间,太子可是完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而且虽然经历了很多让她会做噩梦的事情,但每每噩梦中惊醒,自己的身边,都有一个随时可以给她安全感的胸膛,作为她温暖的港湾,让她舒服、安心的徜徉。
就算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太子的决定后,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跟空虚。
于是紧了紧被自己搂着的太子,白纯美丽的眼睛,瞬间滑落一串晶莹透彻的泪珠儿,嘴里含糊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的扬州码头,李孝逸望着太子殿下拥着白纯高挑的身影,带着二百名护卫,缓缓走向了五牙战舰。
第615章 鸿沟
楚汉争锋不得宁,鸿沟画界各相吞。
《史记·项羽本纪》:“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
鸿沟,荥阳之地,当年楚汉相争时两军暂时的分界线,也因此衍生出了不可逾越的鸿沟一词。
鸿沟地处荥阳东,连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邻黄河,南临索河连嵩山,西过虎牢关接洛阳、长安,地势险要,向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敬业崇拜的陈胜、吴广二人曾在这里与秦军大战,最终还是以秦军大胜,而吴广战死荥阳结束。”李弘立在船头,两岸丛生的杂草已经枯黄,露出了眼前大片大片的黄土地,微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带着一丝秋末初冬的萧瑟。
白纯掠过额前被风扰乱的秀发,绝美的脸颊上,一双明亮的眸子打量着沿河两岸的景色,忆往昔般喃喃道:“当年先帝经常挂在嘴边的‘虎牢之战’不也是在此发生,以三千多人大败窦建德十万大军,从而拿下虎牢关、牛口峪等险要之地,逼迫盘踞洛阳的王世充投降。”
“不错,先帝一生戎马生涯,虎牢之战可以说是平生得意之战,也是自此一站后,先帝便被册封为了‘天策上将’。如此一来,也为后面的玄武门之变埋下了伏笔啊。”李弘不无感慨地说道。
五牙战舰缓缓靠岸,前方河道淤塞,已经无法前行,河面上从南方运往洛阳、长安的粮船,也不得不在此上岸,而后改走陆路,或是直接把粮食运送至长安,或者是暂时储放在荥阳的虎牢仓、河阴仓。
二百人的队伍,在商船往来的河面上,并不是显得很突出,所以李弘一行人弃船改走陆路,也自然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芒种跟猎豹以及尉屠耆三人,站在河岸上,看着热火朝天码头,一车车的粮食从船上被运载下来,有些抱怨地说道:“早不修晚不修,这个时候了才知道清理淤塞,真是不作为。”
芒种踢了尉屠耆一脚,警惕的看了看不远处的太子殿下跟白纯,低声说道:“你这是说太子殿下不作为吗?殿下身为尚书令,工部自然是在管辖权以内,你这番话要是被殿下听见,小心被处罚。”
尉屠耆急忙扭头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太子殿下跟白纯小姐,脸上露出尴尬的笑意,挠挠头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也太奇怪了吧?刚才我去问了问,这淤塞之处,是三天前才开始清理的,正是选在殿下回长安的节骨眼上,这难道不是工部不长眼,成心难为殿下吗?”
“这事儿谁能想到,河流淤塞都是一段一段的清理,恰巧轮到这里也说不准,再者说了,工部怕是还不知道殿下回京都呢,如果知道的话,自然是不会如此了。”猎豹看了看望着运粮船队怔怔发愣的芒种一眼,低声说道。
尉屠耆听着猎豹的说辞,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而后三人站在码头,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匹瘦马被牵了过来。
兵士行礼说道:“码头内找遍了,唯独只有这么一匹马了。”
“也罢,能骑就行,好在路途并不算遥远,应该没问题。”芒种回过神,看了看瘦的皮包骨头似的马匹,满意地说道。
如今他们是因为仓促上岸改走陆路,所以连行走的马匹都没有,只能是前往荥阳县城,找县令或者折冲府借两百匹战马,跟一辆马车了。
猎豹跟尉屠耆自然是相顾无言,码头并不算事很大,与扬州、杭州的码头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仓库。
虽然运粮有几驾马车,但看样子那几匹马比眼前这匹还要弱不禁风,于者便是牛车了,怕是赶起路来,还不如芒种的两条腿快呢。
何况太子殿下有令,尽量不要惊动荥阳太多权贵,最好是不知不觉的弄来战马跟马车,所以有这么一匹瘦弱的马匹,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荥阳郑氏会不会与荥阳县令认识啊,万一到时候知晓您驾临荥阳,怕是又会大张旗鼓的来迎驾吧?”白纯与李弘,站在码头一个角落,望着清澈的河水说道。
“荥阳郑氏?怕是躲我还来不及吧?我突然从天而降至荥阳,估计荥阳郑氏还要琢磨半天呢,不过谁知道呢,交给他们办理就是了。”李弘背着手,在想要不要趁此等候的时间,往虎牢关处看看?
虎牢关又名汜水关,自然是离李弘他们登岸的地方不算太远,所以李弘望着南面远处,不算高的嵩山末端的绵延山脉,心中兴起了前往虎牢关,瞻仰下当年先帝最为得意一战的地方。
在大唐一统后,虽然此处还置有折冲府,但相比刚刚立国时,这里的兵力驻守已经不如当年那般人数众多了。
何况虎牢关不过拱卫洛阳的八关之一,所以在兵力分布上,身为险隘的虎牢关,也便淹没在了众关之中,变得平淡无奇了。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代表虎牢关的守卫就显得松散了。
落日余晖映照在码头,疲惫的身影、忙碌的牛马车,落寞的粮船,形成了一副金色年华般的盛世画面。
两百铁骑加一架马车,扬起一片金色的烟尘,在码头人们的注视下缓缓停下来。
李弘拉着白纯跑的老远,躲避着为散尽的飞扬尘土,待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李弘这才领着白纯走到了马车跟前。
天色将晚,想要再赶回荥阳已经是来不及了,所以与其赶往荥阳,还不如往南进山,前往虎牢关方便一些,明日一早再前往荥阳。
这里如今距离洛阳也不过三百余里地,对于李弘跟其他人来说,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每个人也渐渐的放松了警惕。
尉屠耆率领着一队十骑,快速的冲到了最恰面,沿着坑洼不平的黄土路,踏着昏黄的金色斜阳,率先突入绵延的嵩山余脉中,寻找着适合他们安营扎寨的绝佳场所。
马车颠簸在路面上,哪怕是最慢的速度,也让坐在马车里的李弘跟白纯有些受不了,仿佛感觉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了一般。
于是无奈之下,只好弃马车改骑马,驾车的芒种与猎豹,见太子与白纯都已经骑马,也只好爬上马背,而后赶着空马车,缓缓山里走去。
马车通行不过的地方,在征得了李弘的同意后,便把马车卸下放在丛林里,而后牵着两匹骏马,往山里行去。
让骑在马背上的白纯感到意外的是,在山林间已经昏暗的光线中,来到尉屠耆提前找好的宿营地时,才发现这里背靠山峦,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且还是一个绝佳的瞭望地。
除了身后乃是高山密林外,其余三个方向,站在宿营地,都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的状况。
李弘很满意尉屠耆的警惕性,即便是已经离洛阳不远,在挑选宿营地时,依然是按照战时兵营的标准,在选择宿营地。
芒种跟猎豹率领着一众兵士为李弘搭好帐篷,而后便在远处,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而芒种与猎豹,则是宿营在帐篷不远处,像是一道山门的地方,使得李弘的帐篷,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顶易守难攻的中军帐般的存在。
夜色已经降临,几处火堆已经被点燃,在冰冷的夜色中,散发着温度跟人气。
李弘与白纯坐在一处火堆前,不由感叹道:“如果这个时候白起在就好了,最起码就不愁有新鲜的肉吃了。”
话音刚落,就见尉屠耆嘻嘻笑着,提着两只还未完全死去的野兔,欢快的交给了其他兵士,令其处理好了再拿过来。
李弘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这边坐下,待尉屠耆过来,一行五人便在明亮的火堆前围成了一个圆圈。
芒种神色比之前要凝重了很多,左看看猎豹右看看尉屠耆,而后眼睛便开始注视着李弘手里的小木棍,在地上画来画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洛阳、荥阳两地,包括沿着嵩山一直南下的登封(此时好像应该还叫嵩阳县)三地的简略地图,便在李弘手里的树枝下成型。
三地犹如一个三角形,以荥阳到洛阳之间的距离最远,而处在两地之南的登封,则与两地之间的距离大致相等。
“所以,如果我们想回到洛阳,走荥阳直达洛阳怕是不可能了,唯独能够走的便是,寄望虎牢关折冲府没有被控制,借道虎牢关,而后绕远到登封,再从登封前往洛阳了。”李弘说完后,顺手把手里的树枝扔进了火堆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几人。
白纯被火烤的发热的脸颊,有些红彤彤的,带着不解的神色看向李弘,不明白原本一次游玩的宿营,怎么变得如此谨慎起来了。
李弘暂时没有理会她的疑惑,而是看向了前往荥阳借战马的芒种,原本一来一回两个时辰的路程,芒种却用了三个时辰才回来。
这其中,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所以才让李弘决定进山,而后选择绕道登封回洛阳。
第616章 山峦议事
“回殿下,奴婢并没有发现明显的可疑之处,但整个荥阳却是处处透着古怪,按理说奴婢到达荥阳时,应该算是荥阳正热闹的时候,但……整个荥阳就像是一座空城,一条条街道上,行人稀少,气氛诡异,很难看到普通百姓的人影,整个城显得极为安静。”芒种回忆着自己前往荥阳后,荥阳给他的感觉,如实禀报道。
“你到达荥阳时,应该已经是快要日暮时分了,以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安静一些难道有不对吗?”尉屠耆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轻松氛围,怎么一下子变得也有些紧张了。
“正是日暮时分,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规律,那么我进城的时候,就更应该看到很多百姓进城了,但竟然连一个都没有看到,哪怕是捡柴的百姓,我都没有看到,这不奇怪吗?”芒种皱着眉头,面对尉屠耆的不解回答道。
尉屠耆为之语塞,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芒种心中的好奇了。
“你见到的是谁?”这一次是猎豹看着芒种问道。
“荥阳县令张大安,我出示了殿下的令牌,在其验明真伪后,他便毫不犹豫的借给奴婢两百一十匹战马,跟一架马车,一个小小的荥阳县,竟然储备有两百匹战马!不奇怪吗?那里又不是折冲府,就算是一座下折冲府,想要一下子腾出两百匹战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这一切,在荥阳,看起来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芒种神色凝重,就如今日在码头,等着那一匹年老战马时,怔怔望着河面时的神情,是一模一样。
白纯再次奇怪的望向了李弘,李弘冲着她笑了笑,才开口说道:“芒种言之有理,能够在接近洛阳时,还能够如此小心谨慎,难得。”
说完后,这才看向白纯,耐心的解释道:“荥阳向来乃是运粮周转之地,或是直接把粮食走水路送往洛阳,或是在冬日后,走陆路直接送往长安,这里的河道淤塞,向来是工部的重中之重,一年之中,哪里的河道都可以淤塞,唯独这里至洛阳一段,向来是工部、御史台、司农寺、户部监管之地,哪怕有一丝淤塞,都会被人在朝堂之上弹劾,所以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淤塞呢?而且还是我们到达的三日之前!”
“这……殿下您的意思是有人刻意为止,刻意要阻断我们的水路?”白纯心里一惊,顿时有些紧张的四下张望起来。
“八成的把握是如此,所以让芒种前往荥阳借坐骑,便是让他查探一番,不然的话,随意派一个兵士,那张大安想来也会屁颠屁颠的,赶紧跑过来接驾呢。”李弘再次捡起一根木枝,挑动着火苗说道。
芒种盯着火堆往上翻腾的火苗,静静地说道:“今日奴婢在码头等那匹马时,就一直在打量那河道,河水那么清澈,足可看见河底,而且完全可以满足那里停留的几艘大型粮船的吃水深度。当然,这里是码头,淤塞也不可能淤塞到码头,但如果按照他们所言,前方五里地外,就有清除淤泥的船队,那么以这样今日的水流速度,我们在战舰上俯瞰河水时,那河水不可能是如此清澈见底的,水里的鱼甚至还能不慌不忙的觅食。其中显然必定有古怪。”
山间响起不知名的鸟鸣声,而后则会便是一声声大型动物的怒吼声,震的整个山峦像是都在缠斗。
火堆的火苗依然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照耀着五个人的面孔,两百亲卫要么生活做饭,要么便是被尉屠耆派了出去,开始在营地四周巡视着。
“那现在怎么办?”白纯抓住李弘的胳膊,有些气馁的问道。
如今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眼看着就要抵达洛阳,就能回到长安了,怎么竟然冒出了这等事情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想如扬州那般,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问题,显然是不可能了,但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甚至我们连我们的敌人是谁,都没办法确定,所以我们能做的,便是跑进这山里,跟他们游击起来,让他们无法在山地之间,发挥出兵力的优势。”李弘望着脚面,淡淡地说道。
而后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星罗棋布的星星,如今信鸽甚至是一只他都没有带,这让他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
而且……好吧,更别提海东青了,如今恐怕正在母后的宫殿内,蹭吃蹭喝呢。
所以,这不得不说,是他的一个重要疏忽,让他突然间就陷入到了被动的境地中,想要前往洛阳搬救兵,或者是跟荥阳以外的地方联系,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但当时的背影下,自己也别无选择,除了命令芒种前往荥阳探查形势外,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
至于荥阳郑氏,李弘不相信他们会帮自己,五姓七望被自己打压的如今惶惶不可终日,仗着老六跟曹王等人的暗中支持,以及朝堂之上一些,由他们举荐的残余官员,才能够苟延残喘,恐怕心里都已经恨死自己了。
“那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白纯双手捧着脸颊,看着火光不服气地说道。
明亮的眸子里,火光在一闪一闪的,安静起来的白纯,依然是有着一种绝色姿容。
“还记得咱们在扬州时,我曾经说过的话吗?一动不如一静啊,芒种、猎豹,在今夜有人开始攻击我们时,你们两人的任务便是,不顾一切的前往洛阳搬救兵……”
“殿下……”
“不想我死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李弘神色一冷,看着两人哼了一声说道。
“是,殿下。”芒种与猎豹,只好站起身低头领命道。
“尉屠耆。”
“末将在。”尉屠耆也站起了黑铁塔一般身子,凝重地答道。
“今夜有人进攻时,便立刻带着二百人往沿着山峦往登封方向跑,诱使敌人跟你进入深山,而后打游击战,不希望你能够消灭他们多少人,但一定要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法出山。”李弘皱着眉头,看了看山峦末端的远处说道。
“是,殿下!”尉屠耆沉声应道。
而后便跟芒种,以及猎豹两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三人异口同声道:“那殿下该如何办?”
“动不如静,领的援兵后,直扑荥阳,我会在那里等你们。”李弘此计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早知道会如此,就应该让白纯跟着大来皇女一同回长安,这样一来,自己甚至可以率领这二百人奇袭荥阳县。
但如今一是带着白纯,二是已经失去了主动性,被动的退到了山里,已经无法再掌握主动权了。
在码头时就已经发现了一些疑点,但并不能确定是否真被人刻意阻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