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也在头疼,铜匦已经让他够头疼的了,两个铜匦内,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一些什么,虽然到现在才刚实施,但已经让一些人的内心忐忑不安,惶恐不已了。
而现在,自己的孙女又开始在自己跟前求情,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以后中书省的决议,能够有一份通告给她!
而且还义正言辞的拿出了太子殿下来威胁他,这让他面对自己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女时,有种无可奈何的束手无策的感觉。
“再议再议再议。”上官仪挥着手,茶杯也不要了,婉儿你喜欢,你留着喝茶好了。
“不行!”上官婉儿往正厅一站,看着她爷爷义正言辞的喝止道。
“姑奶奶啊,中书省乃是朝廷重要衙署,所有的决议,哪怕从三品的官员,都要报备后才能按职分类、分批查看,你这要中书省报备一份给你崇文馆?这不和规矩啊,大唐律制里也没有这一条不是?”上官仪心中是叫苦连天,自己这个孙女他最知晓了,聪慧之外还是个一根筋,誓不罢休啊看架势。
“但我有太子殿下的旨意,您必须给我,而且您还要让三省六部等衙署定阅我们的‘坊间天下’才行。”上官婉儿挺起小脸,一脸得意地说道。
“胡闹,各个衙署的银子都是皇上的,都是太子的,哪能由爷爷随意花销?还买你的刊物,爷爷自己掏钱买你一份成不成?”上官仪花白的胡须看起来都充满了无奈。
“您起草个旨意不就行了?交由门下批复,太子殿下朱批后,给尚书省就好了,那样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用朝廷的银子为各衙署订阅了?”
“胡闹胡闹胡闹,不像话不像话不像话,我这就去找太子殿下去,怎么可任由你与公主殿下如此胡来,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您现在不是太子少师了,您要去东宫,怕是还没有我容易呢?您还是不要去了,孙女怎么会骗您呢?何况还有公主殿下也参与呢。”
“你是说,你在家里说服我,公主殿下此刻在宫里,正在说服陛下跟皇后吗?”上官仪吓得胡子都跳起来了,太子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对啊,只有如此双管齐下,我们的‘坊间天下’才能从一开始就做好。”上官婉儿傲然地说道。
如此儿戏的事情,怎可惊动陛下跟皇后啊,他就不怕被陛下跟皇后训斥?
就在上官仪跟上官婉儿争论的时候,无论是他们两人,还是皇宫里的皇帝跟皇后,都忘了一件事实:那就是如今的东宫,无论是太子太傅、太师、太保,还是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如今都是缺空的状态。
第763章 上元节的憧憬
如今的东宫内,无论是三太还是三少,实际上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一开始李治与武媚还曾张罗过,一些有名望的文臣儒将等,都被李治、武媚请问过。
但不管是老臣还是老将,在面对三太三少那位列于三公之上的品级时,还是表现出来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只是当了解了太子殿下的品行,以及如今太子殿下的现况后,特别是当戴至德的陈年往事被翻出来后,这些文臣儒将莫不是脱口而出:“这到底是臣授太子,还是太子授臣?”
何况太子殿下的文韬武略在坊间多有流传,那一篇篇足以媲美先帝的功绩,虽然到头来是给李治做嫁衣,但这些也无法让人忽视,他们如果被任免到三太三少的位置上,自己能够给予太子殿下什么?
没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可以传授太子什么学问,因为他们懂得太子都懂,他们不懂的太子还懂,这就让他们只能是望而兴叹了。
所以直到现在,东宫内的官员,除了三太三少外,其他倒还是正常按制,无论是太子宾客,还是詹事府等等,都是按照大唐官制任免。
而如今,当李弘把注意力转移到崇文馆,准备把崇文馆变成为,李令月与上官婉儿的顶头上司,想找一个人来监管的时候,才发现东宫的三太三师位置上,灰尘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自上官仪、许敬宗等人后,这六个位置就一直空着。
从中央军军营回到东宫的李弘,带来了萨利赫一个尾巴,这一次两方的胜败数据,大唐的早已经统计出来,死伤不到七十余人。
而大食则是,如今能够找到并集结在一起的,不论是否还有战斗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不过是七十余人。
其他人,不管是在李弘看来,还是萨利赫认为,怕是都已经凶多吉少了。
大唐强悍的战斗力,让萨利赫输的无话可说,这一次李弘的主动结盟与示好,让他在没有弄清楚李弘的最终目的前,也不得不同意这一次结盟,以及让两国停战修好。
这一场溃败,让萨利赫自然是输的无话可说,肥美的羊腿肉在他嘴里都变得没有了滋味儿,端在手里的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
李弘则是不紧不慢的慢慢享受着美味佳肴与美酒,不出声的陪着萨利赫喝酒。
一旁侍奉他们二人的夜月则是心已经提在了嗓子眼儿上,深怕两人又因为喝酒一言不合再次不顾身份的打起来。
不过好在,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两人在喝酒之间的交谈,也只有他们两人明白,只是到了最后,夜月隐隐约约的听到,王兄在邀请李弘有生之年前往一次大食。
李弘出乎夜月意料的,竟然是果断的答应了,而且看着萨利赫还说道:“到时候一定抱着你的亲外甥一同前去。”
一句话把萨利赫气的刚刚灌进嘴里的酒,一口气全部喷了出去,连连骂道某人无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整个长安都好像陷入到了忙碌的节奏当中,借着元日的喜庆气氛,皇室宗亲来来往往的出现在大明宫内,拜贺着李治与武媚。
东宫内则是在颜令宾有些焦虑跟紧张的催动下,一直排练着《白蛇传》,一刻也不停歇。
哪怕是普通老百姓,也希望能够在元日七天后,至上元节前中间的这几天时间里,把手头里的事情能够忙完的赶紧忙完,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比元日还要更加精彩纷呈的上元节。
各国使臣没有一个要走的意思,哪怕是刚刚在中央军军营惨败的大食王子萨利赫,他也很想看看,这在坊间被流传的神乎其神的烟花到底有多美。
所以整个长安城,看起来像是都在忙碌着,但人们忙碌的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在上元节的那天,得到更多的享受与自由。
没有人知道今年的上元节,会不会像去年那般,燃放那么多的烟花,哪怕是到如今,朝廷根本不理会民间的呼声,但每一个人却都不约而同的相信,今年必定会有那美到极致的烟花的。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内,如今在京兆府的布置下,喜庆的灯笼比往年又加多了一倍,而每一个红灯笼的位置却是比往年低了很多,已经到了成年人可以轻松够到的高度。
据说到了上元节的那一天,还会在每一个位置较低的灯笼下方,挂上几个红包,每一个红包内则是有着一个谜语,只要猜出来了,便可以在上元节的第二日,拿着谜语前往各坊去兑换礼物。
在大唐时,只是偶尔会有人玩猜谜语,但并没有普及到把它与节日联系起来。
真正形成上元节猜灯谜的风俗,则是要到了南宋时期,那时的文人士子为了显示自己的才学,特意在花灯上写了谜语来吸引路人来猜,如此一来,便有了猜灯谜一词。
而李弘之所以到了今天,才开始把它纳入上元节,这多多少少与李治跟武媚的反对有些关系。
当年裴炎造反时,与徐敬业暗中勾结,骆宾王作为被李弘指派到徐敬业麾下的一员,就曾写下“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这样的童谣,而这与后来李弘想要推出的灯谜极为相似,所以立刻被李治与武媚否决,只是在去年时,在皇宫里小范围的试行过。
到了今年,如今不论是李弘的地位,还是李治与武媚对于大唐江山社稷的稳固,都有了改变,所以李治与武媚便任由李弘折腾着,让朝廷百官与民同乐。
而想要想出所有的灯谜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有数的灯谜也不过是在皇城三面几个坊间准备,毕竟这里聚集的文人雅士、住的达官勋贵也多,破解的概率自然也就大一些。
何况到了上元节,除了长安城内的各个重大场所,如大雁塔、慈恩寺、曲江池等地聚集的人很多外,便是从去年开始,皇城那烟花吸引了大多数的百姓来围观。
灯谜如今出在周遭几个坊,也是为了吸引更多人来到皇城外,与皇室能够稍微近一些距离的过上元节。
大型的冰雕被一架架宽大的马车,从太乙城蒙着厚厚的黑布被运到了皇城周边的坊间街道上,在上元节到来之前,没有一个人清楚这黑布里面到底包裹了什么。
每一个造型奇特、怪异如同巨大观赏石一般的外形,让路过的行人百姓、文人士子,莫不是驻足凝视,只是因为上面贴了封条,所以没人敢过去揭开看一眼那黑布里面,到底包裹的是什么。
寒冬腊月的天气,倒也不用担心那些巨大的冰雕,在短短的一天时间被融化,所以每一个靠近那蒙着黑布的冰雕时,都感觉到了一阵冰凉的冷意。
皇城内、大明宫内、就连东宫内也被放置了不少冰雕,不过是大明宫与东宫内的冰雕,从运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揭开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到了夜晚,每一座冰灯在灯光的照耀下,从各个角度闪烁、折射着不同颜色的光芒,看的无论是李治还是武媚,还是准备元日后,立刻要发行她那“坊间天下”的李令月,俱是眉开眼笑。
而小胖子李旦,在偷偷提前钻入大明宫后,在李治跟武媚,带着李令月欣赏冰灯时,那货竟然在威胁金吾卫,让金吾卫把李治的寝殿紫宸殿角落的两座冰雕,搬到他的王府去。
后脑袋瓜在被不知何时到来的武媚拍了一巴掌后,小胖子李旦嘿嘿笑了笑,委屈地说道:“儿臣自己也制了这冰雕,但没有皇兄做的这般大,也没有这么精致,所以想拉回去研究研究。”
“那你今晚上就坐在这里好好研究!”李治背着手,穿着厚厚的皮裘,冷着脸说道。
“那……那还是算了吧,儿臣自个儿回去再琢磨琢磨就是了。”李旦继续嘿嘿笑道,眼光却是恋恋不舍的,依然盯着那比他两个加起来还要高大的冰雕。
“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拿两个皮裘过来,不冷的,你看那冰雕都不冷,半分都没有融化呢。”李令月这个时候不忘落井下石地说道。
“就你鬼点子多。你皇兄人呢?在东宫忙什么呢?”李治训斥了李令月一句,而后推了李旦那厚厚的肩膀一下,示意他跟着李令月,陪同自己跟皇后继续在皇宫里赏花灯观冰雕。
“不知道,金吾卫跟中央军如今都跑进长安城了,好像皇兄前往京兆府了,儿臣来的时候经过东宫时,便没有看见皇兄。”李旦与李令月并肩而行,跟在李治与武媚后面,挠了挠头说道。
“看来明晚又有烟花看了,真想明天晚上快点到!对了,皇兄既然不在东宫,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东宫的冰雕搬走呢?”李令月觉得不对啊,李旦不拿东宫的,竟然胆大妄为的要拿大明宫内的,这不符合逻辑啊。
“皇兄东宫里的冰雕,已经被七皇兄拉走了好几个了,我再去搬走几个的话,皇嫂估计就要不干了。”李旦垂头丧气的回答道。
第764章 詹事府
李令月的“坊间天下”,会借着上元节的喜庆与热闹,特别是在人们第二天一早起来后,还没有从节日的气氛中缓过来时,会把她们的“坊间天下”在第二天,开始推向各个坊市发行。
而这,便让李弘为难的是,他原本不打算在这个上元节燃放烟火,但为了给李令月的“坊间天下”再制造一个噱头,所以他不得不仓促之间,再次准备在今日晚间燃放烟火。
皇室宗亲齐聚长安城,哪怕是义阳与高安,这几日也是跟住在了东宫里一样,挟着自己的儿子,在东宫里准备过一个热闹的上元节。
纪王李慎等皇室宗亲,老一辈的人,上元节一早便已经进入到了大明宫,而一些小一辈的,则是聚集在了李弘的东宫内。
热闹喧嚣的东宫内,无论是崇文殿还是崇仁殿,特别是两殿中间的崇政殿,在这一天都是挤满了皇室宗亲的各个郡公、县主等。
李楚媛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自从李弘把许彦伯叫走后,她就在心底里感觉,自己刚刚婚后的甜蜜日子,好像要被李弘给夺走了。
自己的夫君,怕是不能再像这几个月里一样,每天都陪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卿卿我我、风花雪月了。
“天下文章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李弘在丽正殿的书房内,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彦伯,正在为自己斟茶,轻松的问道。
“要是以前的话,末将……哦,臣自然是会回答家国、礼徳、天下社稷、苍生福祉。”许彦伯把洁白如玉,极为透明的茶杯带着茶水放到了李弘跟前,继续说道:“现在臣回认为是:文章该是朝堂手里的利器,有利于江山社稷,为我大唐江山保驾护航的利器。”
“你跟了我几年?”
“元日时陛下改仪凤五年为调露元年,臣自从您出征安西至今,足足十一年有余了。”许彦伯仰头算了下时间说道。
“那这份明日太平公主要发行的‘坊间天下’你如何认为?利大于弊?弊大于利?优缺点儿各是什么?”李弘看着翻阅着已经成册的坊间天下,七八页尺长的纸张缝钉在了一起,每张纸两面都写满了字,分成不了不同的板块儿。
李弘并没有打扰许彦伯仔细翻阅,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许彦伯给自己他的见解,不管怎么说,许彦伯身为许敬宗的孙子,从遗传学上来说,这家伙多多少少应该具有一些许敬宗的城府吧?
如果许彦伯能够给出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由他来监管这“坊间天下”,怕是现在自己能够找到的最满意的人选了吧?
与皇室有着姻亲关系,而又跟着自己多年,任劳任怨,又具有自己想要的城府与阴沉,但对自己跟朝堂忠心耿耿,又能像是桥梁一样联系着皇室与宗亲之间的关系。
“双刃剑。”许彦伯放下刊物,看了李弘一眼,琢磨了词汇后,只是吐出了三个字。
“继续说。”李弘自己给自己倒上了新换的红茶,而后又亲自给许彦伯倒了一杯。
“每一篇文章都有文章可做,每一面版面同样都有文章可做,文人士子最是难以捉摸的,便是他的心,而他的心在用到纸上时,便是他的笔,没写出一个字,都有着他们心里的所思所想,甚至是有着他们的自私在里面,一排大字的标题显然是文章的主旨,但……若是有心人拉拢一篇文章的作者……即便臣统编如此刊物,怕是同样也防不胜防此文章为谁所用!”许彦伯开始进入角色,就像他爷爷许敬宗在任职户部,管辖户籍时一样。
两个人都有着敏锐的触觉,往往能够把一件看起来极佳的事情,从它本身最为阴暗的一面,去逆向思维。
许敬宗当年在制户籍时,从来没有在开始前,便从如何管理下手,而是从人们会以什么样儿的方式、方法,瞒天过海的来逃税、逃赋、隐瞒人口,或者是豪门贵族会以何种方式,避开朝廷对于租庸调,与户籍结合后的税费。
达官贵族人口众多,户籍所登记的从来不准确,而且家仆、下人等,往往是他们混淆官府视听的手段,如此一来,普通百姓被官府摸的透透的,但豪门世族的税赋,每年下来,在户籍制未改之前,竟然与一个普通的中户税赋差不多。
这怎么可能?但如果你按照户籍制来查,你根本看不出他们的问题在哪里,明知道人家有问题,却是查不出、拿不出证据来。
所以当许敬宗在临死前,把大唐的户籍制度改制的如同铜墙铁壁后,最为高兴满意的便是皇室与朝堂,哪怕是皇室宗亲,都恨死了许敬宗。
当许敬宗下葬时,本以为身为先帝之臣,又在陛下麾下任职尽忠多年,足有资格去为先帝的昭陵陪葬吧?
但当李弘提议后,立刻引起了朝堂之上众臣的一片反对之声,那个时候的李弘,还只是一个太子,并不像是现在这般一样掌权的太子。
面对老头儿的两不相帮,李弘在朝堂之上也只能徒呼奈何,哪怕是听到此消息的许彦伯,当时脸上也是闪过了一丝的失落。
不过好在,李治最后与朝臣在为其取谥号上,倒是给了许敬宗一些面子。
虽然同样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众臣极为激烈的讨论,不过好在,当朝臣在坚守住底线,不让其陪葬昭陵后,对于其他多少也不是那么在乎了,最终被李治上了一个“恭”字谥号,意为即过能改,准许其陪葬他的乾陵。
许彦伯对此长松一口气,对于李弘与李治更是感恩戴德,而这里面,自然是也有纪王李慎的功劳,毕竟,那个时候已经是未来的女婿了。
“那么你认为该如何?”李弘抬了下眼皮平静的问道,其表情让许彦伯看不出,自己刚才那番话,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态度。
但不管怎么样,许彦伯既然开了头,就必须顺着自己所思所想的思路,把自己能够想到的说下去。
“防不胜防,何况,如果有人效仿‘坊间天下’又该如何?大理寺、御史台、还是您的詹事府来追责?如何追责,依哪条刑律?最重要的是,詹事府在其中是承上启下的作用,还是与大理寺、御史台一样,都只有监管权,无权处置‘坊间天下’的该承担的责任?”许彦伯双眼从说话开始,便不曾离开李弘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