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是蜀军战士又能如何?他们最多二三十人,我们有一百人,相差数倍,必定能大获全胜。就算担心有埋伏,我们迅速撤回来就是了。
出来两天,一点收获也没有。如果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抓住,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来虎也不甘心。他反复权衡了一番,接受了杜白的意见,只是提出要留一手,以防万一。他将一百人分成两队,一队下岭劫船,一队留在岭上,准备接应。
杜白答应了,只是强烈要求他率领的十名板楯蛮战士全部参战。
来虎明白杜白的小心思,无非是想多分点战利品而已。他将几个什长召集起来,安排任务,出战的四什按照日常的训练,分左中右三组,左右两组各一什负责两翼包抄,中间一组两什负责正面突击,杜白领的一什板楯蛮也在中间这一组。
剩下的五什吴军士卒留守山岭,占据各个制高点,提供警戒和接应。
安排妥当,来虎与杜白一起下了山坡,借着土坡的掩护,向河滩摸去。
吴军士卒步调一致,战术动作标准,互相掩护,依次前进,悄无声息。杜白跟在后面,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无话可说。与这样的对手作战,他没有任何把握。
事实上,出发之前,在大营进行磨合训练的时候,他就和来虎交过手,没占到任何便宜。
来虎等人花了近一刻,摸到了河滩上,离那些船工只剩下百步之遥。前面一片平坦,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来虎下令停止前进,命令部下调整体力,等两翼包抄到位,再全部出击。
话音刚落,杜白却发现船工中有人起身,有上船的迹象。他来不及多想,举起刀就冲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发出怪叫。那些船工一听,纷纷起身,向船奔去。杜白发足狂奔,九名板楯蛮战士跟在他后面,哇啦哇啦的大叫着,像是要吃人一般。
来虎气得要骂人,却无计可施,只得命令部下一起冲出去。
杜白等人奔出百余步,眼看着就要追上那些船工,突然空气中响起利啸声,十余支弩箭从船上射出,直扑杜白等人。听到风声,杜白等人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板楯。
“笃笃笃!”一连串闷响,板楯上多了几只箭,有两个板楯蛮战士反应稍迟,被弩箭射中,扑倒在地。
“杀!”杜白听到同伴的惨叫,更是红了眼,举着盾飞奔上前。
那几个船工已经逃到船边,这时却突然转身过来,接过船上同伴扔来的刀盾,肩并肩,排成横阵,直面冲过来的杜白。杜白飞身跃起,持盾猛撞。正对他的三个船工一声喊,同时后撤半步,弓身相迎。
“呯!”一声巨响,杜白被撞飞,仰面倒在地上,连手里的板楯都飞了。
三名船工扑了过来,三面包抄,围住了杜白。杜白来不及起身,在地上乱滚,勉强躲开了致命处,却还是被砍了两刀,鲜血直流。他的部下想过来救他,却被其他的船工拦住,近身不得。
来虎见势不妙,加快了脚步。
十几条船上站起一排弓弩手,开始齐射。靠得最近的几个板楯蛮战士很快就有人中箭,倒在地上哀嚎。来虎等人也被射得抬不起头,只能举起盾牌,互相掩护着向前突,同时用弓弩进行反击。
双方对射,一时胶着,都有人受伤。
来虎率先冲到了杜白面前,挥刀与两名船工战在一起。那两名船工武艺不弱,但身上无甲,面对来虎凶猛的砍杀有些畏惧,被来虎抓住机会突入包围。
“起来!”来虎护住杜白,用脚踢了他一下。“快撤!”
杜白晕乎乎了站了起来,满脸是血。他四下一看,见好几个同伴中箭,倒在地上,其中有两个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已经死了,顿时大怒,不顾来虎的命令,大吼着,挥刀再次与包围他的船工战在一起。
这时,后面响起报警的号角声,有敌人正在接近。
来虎怒喝一声,挥刀猛劈,将一个船工砍倒在地,反手又是一刀,逼退另一个船工,偷空看了一眼四周,见东北方向奔过来数骑,顿时大急。
“有骑兵,快撤!”
一听有骑兵,杜白也吓了一跳,抬头的功夫,防备露出破绽,被一只箭射中大腿,痛得他一声惨叫,差点扑倒在地。来虎眼疾手快,伸手捞住了他,举盾护住两人。
“菱形阵,撤!”
“喏。”二十名吴军战士大声响应,列成菱形阵,将来虎和杜白护在中间,向山岭撤去。
船上的弓弩手连续射击,被殿后的吴军盾阵挡住,虽然箭射得盾牌丁当作响,却无法伤人。幸存的几个船工想赶上去,却被吴军一个反击砍倒两个,剩下的人不敢再追,只能远远的跟着。
但来虎等人的形势依然非常严峻,骑兵飞驰而来,马背的骑士盔甲鲜明,手持长矛,不仅是蜀军,而且是蜀军中的精锐,很可能是蜀王曹操的近卫骑兵。
一看这些骑兵,杜白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来虎说得对,这就是一个陷阱。
“来兄,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来虎没听清,大声说道。后面的追兵虽然远了,骑兵却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就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一样。
“我说,是我错了,连累了你们。”杜白也扯起嗓子,大声说道。
来虎回头看了杜白一眼,咧嘴一笑。“那等会儿你多敬我两杯,我请你吃马肉。”
杜白勉强笑了一声。吃马肉?被人吃还差不多。二十多人被同等数量的骑兵突击,就算吴军战士再善战,这次也是凶多吉少。
骑兵逼近,马背上的骑兵端平了长矛。
“蹲下!”来虎伸出手,按在杜白脖颈,同时大喝一声:“龟甲阵!”
“喏!”前面的十名战士同声大喝,半蹲在地,同时将手中盾牌举在头顶,互相重叠,组成一道形如龟甲的小阵。长矛借着马力,如风刺出。被刺中的盾牌猛地凹陷,持盾的士卒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倒,却被身后的几名同伴死死挤住。盾阵剧烈的晃动着,却又顽强的恢复了完整,没有被击溃。
与此同时,后面的几名战士还刀入鞘,举起了弓,面对冲到面前的骑兵松开了弦。
“嗖嗖!”几枝羽箭飞驰而去,瞬间射中马背上的骑士。
那名蜀军骑士端着长矛,正自冲阵,根本没想到对手居然还会用弓箭反击,被射个正着。距离太近,箭矢射破的他的胸甲,深入肌肤,当即落马。
吴军战士随即将目标转向下一个骑兵。
同伴被射杀,其他的蜀军骑兵知道对手顽强,不敢大意,握紧长矛突击的同时,他举起了骑盾,护住自己的面门和要害。他的反应很及时,盾牌刚举起来就被箭射中,丁当一阵乱响。
他的长矛刺中了盾阵,却因为单手持矛,力量不足,又没能刺中正中心,被圆形的盾阵滑开。虽然也短时间冲撞了盾阵,却没能撞散,盾阵很快就恢复了完整。
一匹匹战马从吴军的盾阵前驰过,连续冲击。
河滩地上布满鹅卵石,战马奔马起来并不安全,蜀军骑士都有意识的控制了速度。正常情况下,面对步卒,骑兵也不需要全速冲锋,凭借着战马的冲击力就可以击飞甚至击杀对手。可是吴军的盾阵严整,吴军的弓弩反击也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逼得他们不得不举起骑盾保护自己,只能单手持矛冲击,力量因此大打折扣。虽然骑兵的每一次冲击都能造成很大的破坏,却始终差那么一点。
吴军的顽强超出了蜀军骑士的预料,也让杜白大喜过望。
“来兄,没想到你们这么强啊。”杜白尽力站稳身子,摘下身上的竹弓,搭上箭,向远处的骑兵射出一箭。可惜他的竹弓力量有限,虽然射中了骑兵,却没能射穿战甲。
“用我的弓!”来虎大声说道:“射马,别射人!”
杜白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吴军士卒并不全是射人,更多的箭是在射马,只不过战马更强壮,除非射中要害,不会立刻毙命。可是马背上的骑士对此很忌惮,不敢正面突击,只能用侧面迎击,以避免战马的要害中箭。
杜白从来虎身上摘下弓,又从来虎的箭囊里取出箭,与吴军战士一起身击。和他一起的几个板楯蛮战士也有样学样,从那几个持盾布阵的吴军战士身上摘下弓箭,加入反击的队伍。
在他们的全力配合下,二十多余骑士冲击过后,几个持盾的士卒吐了血,受伤不轻,盾阵却力保不失。抓住蜀军骑士转向的机会,来虎下令向山岭靠近,借助地形,且战且退,在同伴的接应下全身而退,重新没入山林之中。
第2476章 反败为胜
这一场步骑接触规模不大,持续的时间也很短,对双方将士的触动却一点也不小。
蜀军骑士惊讶于吴军步卒的强悍,见对方躲入连绵起伏的土坡之后,生怕中伏,没敢再追,只是远远地看着,掩护同伴清理战场,特别是斩下阵亡吴军将士的首级,以便回去报功。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地上的首级倒是有七八具,却没有一具是吴军的。其中有一半是板楯蛮,一半是作船工打扮的蜀军战士。因为没有战甲保护,在吴军猛烈的冲击面前,他们的伤亡不小,当场阵亡的就有三人,受伤的有十几个。
这个结果让他们更加沮丧。
看到同伴被蜀军割走首级,杜白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是他坚持要出击,也是在他擅自发起冲锋,导致部下四人阵亡,三人受伤被俘,只有三人返回,也带了伤。杜白本人中了两箭三刀,浑身是血。若非来虎拼死相救,他也回不来。
来虎也因此付出了惨得的代价。虽然没有阵亡,却伤了十几个。正面迎接骑矛冲击的士卒几乎人人受到重创,在阵上能勉强支持,一回到安全地带就萎靡倒地,人人口角带血。坚固的盾牌被击碎了好几面,持盾的手臂脱力、骨折,已经无法再战。
不仅如此,箭矢的消耗也超出了预期。杜白等人面对骑兵过于紧张,失去了节奏控制,浪费了太多的箭矢,他们几个人的箭囊几乎都被射空了。
来虎脸色铁青,盯着远处来回游弋的蜀军骑士,一言不发。杜白虽然很想上前表示感谢,却没敢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来虎脸色稍缓,走到杜白身边,单腿跪在杜白身边,伸手摸了摸杜白的额头。
“能行吗?”
“没问题,都是皮肉伤。”杜白疼得呲牙咧嘴,满头是汗,却不肯认怂。
“你们呢?”来虎看向那三个幸存的板楯蛮战士。
“我们没问题。”三名战士挺起了结实的胸脯,异口同声的说道。他们从来没想过步卒能以这样方式战胜骑兵,仅凭他们自己肯定做不到。山里人性情质朴,敬畏强者。见识了吴军的强悍,他们打心眼里佩服,自然则然的将来虎当成了上官。
“想麻烦你们一件事。”来虎看着杜白。“蜀军有了防备,其他各部也许还不清楚,我需要立刻通知他们。你们熟悉山里的路,能否带我的部下走一趟。”
“没问题。”杜白用力的点点头。“来兄,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三名战士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愿。
来虎也不客气,挑出六名战士,分作三组,每组由一名板楯蛮战士做向导,分别向左右后三个方向前进,与附近的游击分队取得联络,提醒他们防备蜀军的同时,进行联合作战。
出征之前,他们就约定了位置和联络方式,有相应的密语,只有领队的军侯、屯长知道,倒不用担心泄密。
很快,九名战士分作三路,消失在不同的方向。
来虎又叫过两什士卒,让他们带足三天的粮食,分别出发。一什向南,去霸王咀。一什向北,去烂田沟。这两个都是颇为陡峭的所在。来虎让他们攀到附近的山上,寻找合适的地点,从上面推一些石头下来,形成暗礁,阻碍往来船只通行。
杜白一听就明白了。来虎这是要报仇,要将对面的那些蜀军一网打尽。他也有此意,只是不敢开口,见来虎这么做,当然求之不得。
双方相隔数百步,互相顾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夜无话。
第二天中午,派出去的三组信使先后返回,带来了来虎期望的消息。附近的三支分队得到消息后,同意了来虎的方案,正在进入预定战斗位置。
傍晚时分,来虎身后的分队赶到,带队的曲军侯罗蒙告诉来虎,除了他指挥的这个分队外,还有两个附近的分队正在赶来的路上,将为他们提供接应。
杜白在一旁听了,暗自佩服吴军的配合默契。一夜之间,十支游击分队就集结了六支,反应神速。
罗蒙的军职高于来虎,自然接管了指挥权。他知道来虎报仇心切,保留了来虎前锋的指挥权。仔细询问过情况后,他们就拟定了作战方案。
天黑之后,另外两支分队先后到达,稍作休整后,他们便发起了攻击。
蜀军步骑知道来虎等人没有走,就隐藏在附近的丘陵间,只是他们兵力有限,能倚仗的就是二十骑,到了山地,骑兵的威力大打折扣,再加上吴军的强悍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敢主动进攻。他们派出了骑兵信使,向中军求援。中军给出了回应,同意增派援兵,但援兵还没有到。
八濛山离此近百里,步卒至少要一天时间,还是在统兵将领觉得时间紧急的情况下,催促将士急行军,否则两天能赶到都算快的。考虑到对方只有步卒,没有骑兵,人数又不多,之前的战斗中己方优势明显,这些蜀军也没有以紧急的军报通知,以免被上官斥责大惊小怪。
所以当来虎发起攻击时,河滩上的蜀军只有十余骑,近百名步卒。
面对来势汹汹的来虎等人,蜀军胸有成竹,由穿上了甲胄的步卒正面迎战,骑兵在侧翼列阵,准备包抄突击,再来一次步骑对决,以便将吴军一网打尽。上一次没准备,被吴军的反击打懵了,不仅没能重创吴军,还损失了几个人,被步卒好一顿耻笑。这一次一定要一雪前耻。
但是蜀军骑士很快发现形势不对,吴军的人数比昨天多了不少,至少增加了一倍。当来虎等人冲向列阵的步卒时,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大群人严阵以待。天色已黑,仅凭着几支火把,他们看不清具体情况,只知道吴军手里除了长刀、大盾,还有长矛,可能还有强弩。
很显然,吴军这是针对骑兵而来。
蜀军骑士有些慌了。昨天面对只有二三十人的来虎等人时,他们都没占到太大的便宜,今天面对这么多有备而来的吴军,取胜的可能性更小,弄不好会吃大亏。
就在蜀军骑士犹豫的时候,来虎向背河列阵的蜀军步卒发起了冲锋。在罗蒙等人掠阵,来虎不用担心身后,可以放心大胆的攻击,憋了一天的怒火发泄出来,瞬间席卷了蜀军的战阵。
双方搅杀在一起,并且很快分出了胜负。蜀军步卒被杀得节节败退,连声呼救,请骑兵出击解围,却迟迟得不到骑兵的回应。
骑兵已经陷入困境,自身难保。战斗开始不久,在周边游弋的游骑就赶来报告,阵地左侧的河岸有数量不明的敌人正在靠近。他们的速度很快,估计再有一顿饭的功夫就能赶到。
前路被截,侧翼又有危险,骑兵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情支援步卒。
仅仅一顿饭的功夫,蜀军步卒就被击溃。愤怒的板楯蛮战士上乱砍乱杀,不顾蜀军战士的苦苦哀求,将他们全部杀死,砍下首级,在岸边堆了小丘,然后冲上了停了岸边的船只,将里面的物资搬运一空。
因为有骑兵参战,船上的粮食还真不少,足够来虎等人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看到满舱的粮食,还有一些酒肉,板楯蛮们发出兴奋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