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油张榜四路,宣称用人之际,过往有细罪者,杀人以外,许自首减罪。
擒杀首恶反正者,免罪,视同军功。
同时命程岳根据这半年来掌握的信息,与高公纪一起,诛除各地黑恶势力。
郓州盗匪是被苏油派大侠程杲招安过一回的,听说苏使相和程二侠坐镇大名,连京东西路都不呆了,纷纷跑到大名府求活。
苏油让程岳与高公绘按照厢军老法子管理,先去路上矿上干几年,学会生存技术,再说安置问题。
正月,大名府周遭好多工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建立了起来。
除了水泥厂、酸碱厂、机械厂、军工厂,还有一个化肥厂。
有些化肥,和炸药是同义词。
苏油又可以在工厂澡堂泡澡了。
大名府比汴京要冷一些,冬日里在热水池子里泡一泡,给个神仙都不换。
短短一个月时间,四路大定,连南边的京东东西两路都连带着安定了不少。
高公纪、程岳回来缴令,被苏油二话不说就拉到了机械厂澡堂子里泡了起来。
程岳早就习惯了跟苏油一起泡大澡堂子,不过高公纪对这一口还非常不适应。
尤其一起泡澡的还有王彦弼和王寀,关键还有自家乖娃世则,父子俩第一次坦诚相见,这尼玛就太尴尬了。
徐国大长公主听说王彦弼因为破案被大名府妓女栽赃了一个天阉的名声,少见地勃然大怒。
长公主不怪苏油,来信将高公纪痛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声称要是耽误了自家儿子的婚事,谁都不要想好。
直到听说案子成功告破,王彦弼还给自己找到一个高明的科举老师,徐国大长公主这才消了气,又从京中给宝贝儿子送来一堆的贺师礼,反把王晦吓得够呛。
高公纪额头上盖着帕子,偷偷眯着眼睛瞟王彦弼那个地方,嗯,挺正常,这就好,这就好。
听说徐国大长公主下了大力气,王彦弼将要娶的是前宰相吴充的孙女。
挨骂不吓人,要是妓女们蒙对了真相,又偏偏因为自己惹出的这事儿,那才吓死人……
就听苏油问道:“检使,你瞅啥哪?”
澡堂里回声挺大,高公纪猝不及防,吓得差点滑进了池子里:“没啥……这俩月可是把腿跑断了,所幸没给使相丢人,差遣办得妥妥的……”
苏油就对程岳说道:“朝廷贬了蒲宗孟,所以说,有事情告诉官府,官府会为百姓做主的。”
程岳哼了一声:“那是他命好!”
苏油耐心道:“程兄你到底没有如当年那般冲动,知道在制度框架内处理和解决问题,知道跟上级汇报,还为朝廷连立大功,这就很好。”
说完一脸欣慰的样子:“跟了我二十年,程兄如今可算是有点官样了,说明人啊,总是能改造得好的。”
程岳脸都黑了,又哼了一声扭头不语,谁稀罕当你这个狗官!
想想还有求于人,觉得自己对探花郎态度不对,只好又转回头来:“小折经略相公那里……”
苏油说道:“放心吧,魏老五有武艺有胆识,对兄弟也仗义,折克柔欣赏得很,拨在麾下了。”
程岳这才讪讪拱手:“多谢探花郎了。”
“泡澡就是得大池子才舒服啊,如蒲宗孟那般,却哪里是泡澡?那是泡排场。”苏油舒服地瘫在水池里,感慨了一句,继续说道:“转运转运,就是要四处运转一下,行使监督职责,等休沐完毕,我打算在四路走走。”
高世则问道:“使相是要选陆路还是水路?我好去安排。”
苏油说道:“水路吧,沿黄河到青州,再转入拒马河视察霸州、雄州,转入滹沱河到河间府、饶阳,再从饶阳的滹沱河分流返入黄河,经翼州回大名,如何?”
“要是到了饶阳时间允许,还可以沿着滹沱河去真定府看看,怎么样?”
如今的黄河下游水道也是四通八达,苏油想要亲自走走看看,能否利用最便宜的水道运输,从大名府辐射除太原府路以外的其余三路。
如果可行,河北态势会更加安全。
苏油知道的,是直到后世解放前,许多河岔的秘密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他当年中学同学的老爹,就是掌握了从渝州到贵州的水道,成为了家乡第一个穿皮鞋的人。
当然那老爹也有点倒霉,四九年用多年跑水运赚来的钱,在老家买了两百亩地,好在是第一年还没来得及收租子,平时也喜欢周济乡邻,国家就没有跟他计较,倒是平安度过了高风险时期。
后来航运社还请他出山重新当领航员,绘制出了那条在当时来说异常珍贵的水道。
如今河北的地图早已经绘制得异常精细,这条水道神奇之处就在于滹沱河在饶阳分作两股,一股向东南经七十里在武强汇入黄河,一股作为主流向东北几乎直到黄河入海口,才再次汇入黄河。
这就在河北东路构成了一个神奇的环线。
加上这道环线上的诸多支流,只从地图上看,大名府完全可以通过水路辐射除去太原府路以外的其余三路,而且来回都不耽误。
此外从真定府到葫芦河之间,还有一条叫寝水的水道连通;而葫芦河上游有个小湖叫大陆泽,上游又连通着漳河。
从地图上看,这几条水道竟然构成一个被挤扁了的田字!
将田字转动四十五度,变成菱形,那最下一点就是大名府,然后左边是真定府,右边是河间府,顶部是雄州,中间是饶阳!
但是这些水道能不能走船,能走多大的船,可不可以改造,丰水期什么样,冬季会不会干涸,会不会结冰,还有诸多类似的问题都需要勘测。
当苏油将这个构想提出来之后,脑子最灵的王寀已经默默地复完了一次盘,跳起来就要跑,搞得水花四溅:“我去查府志!”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嫁人的问题
“不急在这一会儿!”苏油赶紧将他拉着坐下来:“希望也不要抱太高,不然这么多年如何都没听说过?”
“那不一定!”王寀表示不服:“河北才刚刚恢复,以前盗匪遍地,商队都只敢沿着运河、御河、大道走,黄河还经常改道,几十年下来,不知道了也不奇怪!”
“那也要先请示中枢!”王彦弼说道:“使相以三公之尊前往雄州,朝廷还不知道答不答应呢。”
苏油说道:“还有磻阳磁山两座大铁矿,邯郸大煤矿,邯郸临漳两处钢铁基地年后就要开炉,这些都得去看看。巡视的事情先计划着,等春暖了再说不迟。”
说完对高公纪道:“不过我刚刚说的那些水道,可以让各地折冲司考察起来,让程兄看看,沿途还有没有盗匪。”
高公纪笑道:“使相开出一日两百文的工钱,这在汴京都够使唤力夫,换做我是盗匪也要受招安了。”
苏油叹气:“蒲宗孟治政手法粗野,混不似翰林清选,事先我的确没有想到,事情办得晚了。”
“此事我难辞其咎,我已经求助京师大学堂医学院,他们现在能够用丝线续接断筋,将会派出一个手术小组,费用从皇家慈善基金拨出。”
说起这个高公纪就想起来了:“听说皇家慈善基金最近亏了一笔马彩……”
苏油就将白毛巾蒙在自己脸上,闷声闷气地说道:“明明是李学正家闺女搞出来的事情,太皇太后在密折里责我,当真好没道理……”
众人都是偷偷笑,这样出格的女儿家,还是归苏家比较妥当,也只有你家才降服得住。
……
汴京城,一队车队在西华门前整装待发。
全是公主们的车驾。
赵煦的三个姑姑,魏国大长公主,徐国大长公主,秦国大长公主带队,剩下的全是赵煦的妹妹,最大的康国公主十二岁、其下郓国公主、潞国公主、邢国公主、邠国公主、衮国公主,还有最小的三个尚未封国的贤和、贤静、贤惠,整整十二个公主。
高滔滔这一次下手极度狠辣,处置了四分之一的宫人,但是出宫去巩县守陵的六个,去官皇庄种地的十二个,一共只有十八个,还有七个莫名其妙消失了。
就连范祖禹、刘挚都看不下去了,上书说时雨不止,乃宫掖郁结之相。
结果刚刚上书,倒霉的时雨偏偏又停了。
高滔滔下旨,诏时雨稍愆,应五岳、四渎州军,令长吏祈祷。
同时减天下囚罪,杖以下尽释之。
接着下内旨宫人行年资养老制度,保证他们以后的生活。
高滔滔还下令以为母女天伦不当隔绝,公主出嫁之前,应当和生母在一起,二者供奉不减,皆按常例供给。
已经没了生母的那几位,则由太后、太妃负责照料。
一番操作下来,少了七个中官宫人的事情,便再无人过问。
此番出行是应赵煦的请求,好几位小公主身体弱,尉氏有温泉适合修养,请太皇太后让三位长公主带着她们去尉氏松快松快。
好几位小公主还是第一次出宫,几个人一辆车,兴奋得小声说话,不时掀开车帘观看外头。
不多一阵又来了几辆车,却是宗室勋贵们的女儿们。
这是向太后的意思,认为她们为宫中辛苦了两个月,也应当奖励一下。
李家小妹崽和孟家小妹崽也在一辆车上,不过两人似乎对车外不如何感兴趣,却在对弈行棋。
黑白相间的方格棋盘,带磁铁不怕颠簸的立体金属棋子,一看就是苏式国际象棋,也不知道是漏勺送给李家小妹崽的,还是赵煦送给孟家小妹崽的。
俩妹崽都是高手,平日里难得遇到对手,正自杀得难解难分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一队骑兵。
当先一员女将,骑着一匹高骏的耳朵比心的白马,正是石薇,后边的骑军也都是女子,乃是法喜院的女骑。
车内的俩妹崽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车外英姿飒爽的女骑士们,孟小妹崽突然问道:“易安,你这么会赌马,骑过马没?”
李家小妹崽看着石薇的背影:“毕姐姐临走前说过,她也不会骑马,不过婆婆不会见怪这些的。”
“婆婆?”孟家小妹崽看着老实不客气的同伴目瞪口呆:“你想嫁进苏家?你可才十岁就在想这些?”
李家小妹崽却一脸淡然:“不然呢?大宋还有别家能容我得自在?”
孟家小妹崽认真想了一回儿,废然道:“说得也是……”
“所以漏勺哥哥我嫁定了。”李家小妹崽好像在说已经实现的事情一般,扭过头来:“姐姐该你行棋了……”
孟家小妹崽看着棋盘思索片刻,走出了一步:“唉……要是能只看账本不嫁人,就好了。”
……
迩英偏殿,赵煦和漏勺也在下国际象棋,不过两人都继承了各自父亲的德性,臭棋篓子一对。
赵煦要留在汴京与官民“同乐”,连带漏勺也只能陪着。
赵煦本来就心不在焉,臭棋篓子更臭了:“真想去尉氏泡温泉啊……”
漏勺在宫里对赵煦的态度和在车内截然不同,一脸郑重地道:“守国牧民,乃陛下天职。现在陛下要考虑的,是开封府百姓冬碳备足了吗?郑州过来的牛羊猪肉价格如何了?府尹防火的准备做好没有?”
“一会儿徐王荆王要入宫问安,陛下礼节要周道,还要陪同他们去太后和太皇太后那里起居。”
“二王在中牟为国育才,一年难得入宫面见圣慈几次,陛下不妨多给他们留些时间,自己少说几句,少问几句。”
“还有除夕宫内的大傩仪,接着就是大朝会,陛下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今年来贺的各国使臣很多,南海那边好些国家还是敌对状态,陛下要将他们镇住,最好将小章学士摆在他们都能一眼就看得到的位置。”
赵煦偷偷给了漏勺一个白眼,意思是你给我收起这一套,跟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