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纪头也不回,挥手道:“快滚!”
黄金满一跺脚,捡起头盔朝寨后奔去。
刘纪对部下高喊:“援军马上就来!弟兄们顶住!大宋赏赐咱的烈酒呢?全给老子搬过来!”
数百越军扛着竹梯冲了过来,刘纪脱下盔甲,撕下衣袍裹在军士们送来的酒瓮上点燃,然后高高举起向下丢去:“直娘贼的!欺负老子们不是正军是吧?!”
酒瓮摔碎在寨子底下,顿时爆发出一团大火。
蕃兵们立刻有样学样,抛下酒坛,然后丢下草捆,松柴,将寨子外边烧成一片。
但是这仅仅是暂时的,刘纪和黄金满手下一共不过万人,里边还有不少是混吃混喝跟着峒主出来打酱油的,对阵数万越军,压根就不是对手。
很快,刘纪的主力便被击溃,率领残军趁黑夜遁入山中,刚刚得到番号的广源军,转眼就被打成了敌后游击队。
收到消息的郭逵大惊,真真应了苏少保那句口头禅——你看别人碗里,别人正看着你锅里!
如今宋军重心放在了东面,他的中军本来是督后部队,这下变成了直面李越主力的前军!
李常杰绝不会无故兴兵,如今突然渡江索战,必定是为了绝大的好处。
再看着眼前的地图,郭逵转眼就判定了局势,这场仗,输了!
从敌我兵力对比和部署来看,不知不觉中,宋军的布置出现了一个巨大空隙。
李常杰利用昭文侯求战心切,让他压迫宋军,清理出了一段完全由越军控制的富良江水道!
之后利用富良江水师,将大宋水军吸引到了富良江里来。
接下来李常杰会怎么做?必定是元江水师北上夹击广南水师!
即便宋军在陆地上大获全胜又怎样,水师一失,宋军渡江的希望就彻底断绝。这一战,最后的获胜者还是李越!
“好个李常杰!”
一个将领的特点,往往既是他的缺点,又是他的优点。
郭逵性格过度谨慎,但是从不冲动。
如今的他,已经在考虑如何争取最大的战果,输得体面的问题了。
“告诉张世矩、王愍,全军出击,必须在天明前消灭伪昭文侯部!争取接应到江中的和斌与杨从先。”
“然后依托北岸,用船只结为水寨,相互倚援,等候中军!”
“中军随我出击,击退来敌!”
“这一战,把所有震天雷用掉!能多杀一个敌人,就给我多杀一个!”
这就是决战的命令了,王中正说道:“李常杰是个狐狸,渡河位置远在我弩炮阵地上游,不过步军要过来也得经过那里,只需要将大军前移,炮营就能够给大军提供支援!”
郭逵说道:“当是如此,不过你们要注意的重点,依旧是水面!”
“弩炮部队要继续隐藏,你们的目标,是李常杰那些船!如果他们顺江而下支援富良江的水师,你们要尽量狙击,减少和斌与杨从先的压力。”
说完叹了口气:“真希望老赵能和他们顺利会师,否则元江贼船两相夹击,我广南水师……休矣。”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处处烽火
王中正这才彻底明白李常杰的战略企图,不过转眼又嘿嘿笑道:“饶他奸似鬼,照样得吃洗脚水,李常杰不知道我们还有苏明润,李成器,狄咏,吴逵!”
这几支部队郭逵从来就没有计算到自己的战力当中过,现在依然如此,苦笑道:“希望此战过后,还见得到他们吧……”
说完大步出帐,跨上骏马,抽出骑刀:“出寨!一定要赶在李越军前抵达白鹤荡!在那里进行决战!”
……
白鹤荡,富良江北岸的一处江湾。
这里是宋军的临时军事工业基地,小高相爷,郭淮,正在这里指挥工兵们打造简易版弩炮,准备渡河用的巨筏。
有了机械,其实进度是很快的,打石弹肯定是来不及的,郭淮直接垒砌了陶窑,烧陶弹,然后将陶弹用网兜装了,泡到水里,整出来的东西也够扎实。
这里有小高相爷的一万大理兵,还有王中正的一百炮队亲兵。
因为这一百亲兵能看得懂图纸,所以临时充任制作弩炮的技术指导。
黄金满路过这里的时候,也将交趾大军来袭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小高相爷当机立断,命令军士们占领两山山头,用早已砍下的木头构筑工事,将已经造好的弩炮全拉到山上。
大路上也堆放了横木,堆起装满泥土的麻袋。
郭淮将二十五门伏虏炮全部部署在大路的后边,这东西可不能落入敌手,敌强我寡的时候,他也不敢分散使用。
计点了弹药库存,除了之前在决里隘损失的那一车,其它都在,当时是按一人九弹配置的,如今还有六百枚。
将阵地布置好,郭淮又去探测前方地形诸元,确定炮击参数。
小高相爷一身戎装,正在动员军队。
家里有矿就是奢侈,他的大理军如今可以算是旧式军队里的土豪,军器清一色的渡口弹簧钢覆土烧刃,身上是清一色轻薄的皮底油淬钢片板甲,头上是冲压头盔。
同样一身装备丢到汴京城,价值两百贯,这是五百人都指挥以上才能有的待遇!
这还是刀装普通。
光一个普通兵的二林制式长刀,手工重新打磨后,再换套华丽刀装,在汴京城卖上百贯,都没有问题。
但是歧视链永远存在,郭逵对大理人的军力比对夔州义勇的军力还要不看好,所以小高相爷对自己被郭逵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搞基建非常不满。
结果瞌睡来了掉枕头,后军变前军,垫底变先锋!
小高相爷决定好好露一回脸,之后才有更大的牌面从苏油那里捞好处。
前方已经出现了越军前锋,小高相爷站立在后方一个临时搭起的观阵台上,迎着身后跃出地平线的微光,两手抓住身后腰带两角一拉,腰带就如同一条游龙一般倏然弹直,围着小高相爷的腰间荡开!
一个花哨到了极致的招式之后,小高相爷拔出光可鉴人的华丽长剑,“蹡踉”一声,清越的声音如龙吟凤引,在山谷里回荡。
小高相爷伸剑前指,逼格这一刻满到了溢出:“迎敌!”
……
东线,昭文侯和阮根已经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
阮根一身血污,冲到昭文侯的身前:“侯爷,儿郎们抵挡不住了,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末将拼死,也要将你送到韦首安的船上!”
昭文侯坐在胡椅之上苦笑道:“韦首安……自我大军出动一路跟随,待到接敌之后,他便借口宋军水师攻入富良江,停止了前进。”
“左郎将还没明白吗?我们被李常杰那阉竖给卖了!”
“太后,陛下,当真是好手段……此战不管胜败,宗室都被给剪除得干干净净……”
“所以,我不管回不回去……都是个死。”
阮根又惊又怒:“既然今上凉薄如此,我们何不干脆投宋?”
昭文侯摇头,站起身来:“阮左郎,你已经尽力了,我的事情却还没做完……”
“我要去告诉宋军,大越王室子孙里,也有如蜀汉北地王那样的人!”
说完翻身上马,抽出长刀:“为国捐躯,当在今日,有愿同赴死者,随我来!”
阮根泪流满面,跪倒在地:“侯爷——”
无数越军受到昭文侯决死之气的鼓励,跟随在他身后,呐喊着朝着前方封锁谷口的宋人骑军精锐冲去。
王愍骑在马上,看着山坡下一支队伍冲过来。
为首者甲上有金银装饰,头上是束发小金冠,身周只有数十骑军亲卫,后方是上千越军。
轻轻碰了碰身侧骏马上的张世矩:“都管,大鱼啊……”
张世矩放下单筒望远镜,小心的收好,插到马鞍旁的皮囊里,轻蔑地说道:“铁憨憨。”
王愍将骑刀抽出来高举,左右环视:“准备接敌——冲阵!”
山谷两侧,两支精锐西军从浅岗上如同流水般倾泻了下来,马速渐渐增加至极致,骑手们将骑刀平指,摆出训练是切割草人的标准姿势,朝昭文侯的残余军队碾压过去。
……
西路,燕达正在带领镇戎军朝白鹤荡纵马狂奔。
此次出征之前,赵顼特意召见过他,对他说道:“卿名位已重,不必亲矢石,第激勉将士可也。”
燕达顿首:“臣得凭威灵灭贼,虽死何惮!”
赵顼问他:“用兵当何为先?”
燕达回答:“莫如爱。”
这话要是从苏油嘴巴里说出来,那全是正常,可是从一米八的虬髯大汉嘴巴里说出来,却不是赵顼预想的标准答案。
于是又问道:“威克厥爱可乎?”
燕达坚持己见:“威非不用,要以爱为先耳。”
仅凭这一条,苏油对燕达就敬重非常,加上镇戎军又是精锐又是老部下,罐头饼干弩矢,有什么需求都让张麒优先安排。
白鹤荡是军器重地,燕达同样对小高相爷的部队没有信心。
听闻交人来袭,燕达立即带领镇戎军救援。
有校尉称没有中军命令,且敌人数万之众,非一军可当。燕达怒道:“彼战已危,岂可为自全计!吾意已决,敢言安营者斩!”
白鹤荡在郭逵中军大营西面三十里,如今已经交战半日,燕达不指望那里还在守军手中,只希望自己的出击,能给郭逵中军一个从容应敌的机会。
……
富良江上游,一支部队鬼鬼祟祟的下山了。
刘纪被李常杰打得大败亏输,遁入山中,方才察觉自己犯了大错。
自己应该沿途撤退的,如今让出大道,被李常杰大军长驱直入,肯定会造成宋军极大的被动。
儿子好不容易给自己擦干净的屁股,现在再次沾满了那啥。
要是宋军大败,事后需要找一个替罪羊的话,呵呵呵……
听说自己的儿子很争气,有勇有谋,抓了大叛国贼徐伯祥,端了他多年布置的老巢,将大宋边境三州的细作料理得干干净净,苏少保为此特意将刘世恒的名字单列出来,上奏了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