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十二平均律,是真正揭示出了乐音的本质,究明其物理,将直线和阶梯状的音高折线,变成了平滑的曲线,得到了更加精准的律音,还实现了自由和谐的转调。
这不是有违祖制,而是对祖制更好的继承与发扬。
正是继承了先人对真理孜孜以求的执着精神;全面继承了先人们总结的乐理,数算,律制;对他们发现的那些现象进行了精准,仔细的研究;引入了更加先进的数学工具,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祖制中需要继承的,不是那些条条框框,而是其中蕴含的理念和精神。
继承祖制,正是要继承这种宝贵的理念和精神,而不是墨守成规,拘泥文字。
这个观点,引来了更多的大佬如赵抃,司马光,苏颂,范镇纷纷上书论证,大为称赞。
苏油当真厉害,直接端了杨杰,王存之辈的锅,将这个问题的两分逻辑,变成了“让祖制更加合乎天道”的递进逻辑。
最终赵顼认为,苏油的理论,是完全站得住脚的,是经得住推敲的,是得到了如今知识分子精英们普遍认可的,同意按照苏油提议的方案执行。
这是理学的一场巨大的胜利,远比天文台,钟表,水泥厂,炸药更加巨大的胜利。
理学,第一次在形而上的领域,发出了自己振聋发聩的声音,成为华夏哲学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占领了相当的高点。
从此以后,它可以正大光明地指导社会伦理,影响国家体制,深入百姓生活!
大佬如司马光,王安石,二刘等,将之作为儒学的重大发展和进步,并加以颂扬。
而这一切,都是理学这次“扶正律吕”所带来的巨大影响。
困扰华夏千年的难题,被理学完美地解决了!至正至美的黄钟大吕,标示着理学,正式成为了华夏显学!
连王珪都逢人就夸,将苏油和大小苏分别开来。
这可是他任中的巨大政绩,苏明润,太给力了。
甲骨文溯文字源流,平均律定华夏正音!
自己死后的谥号里,一个“文”字,已经抓得死死的了!
因此完全可以想象,为了得到这个议乐局的差遣,一干大佬是怎样争得快打破了头。
最后赵顼一拍桌子,都别吵了!
为了朝堂和睦清宁,这个提举议乐局,嗯……朕勉为其难,亲任!
一干大佬被雷得人仰马翻,陛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太学,苏迈和苏迟正在与同窗讨论这个律吕问题。
按照苏油现在的级别,恩荫名额手里有一大把。
不光是子弟,亲戚,外姓亲戚,甚至就连仆从,都可以推荐两人。
不然大宋的冗官问题怎么来的?
苏油对此嗤之以鼻,从来不用这样的名额,他推荐人才都是上章中书,推荐现任官员里边的能力者。
很多人那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甚至被推荐人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而且苏油还规定了,苏家人,今后不能走恩荫的路子。
不过苏家重视教育,苏油上书,将苏迈和苏迟塞进了太学。
其实太学也教不了两人,拿苏迟来说,已经得了张载和邵雍的真传,那就是关蜀学派的正宗继承人,在国子监当个老师都随便够格。
苏油安排他们来太学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和同学们交往。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大苏的传闻
这是一条异常神奇的曲线,神奇到开一个数的十二分之某次方。
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太学生来说,十二律的推算,这道题超纲得有些严重。
苏迈和苏迟不得不引进理工的知识,用一个物理基准音,二百五十六频次,来讲解这个问题。
这个数开方起来比较容易,但是一样可以得到十二律弦长之间的对应比例关系。
再用这个比例关系套到基准音黄钟律管的长度上,那这道超级难的开方题,就简化成了一道等比关系数学题。
即便是这样,让太学生们理解到这个方法,也讲出了两人一身汗。
当然也收获了一波牛牛牛。
两人赶紧摆手,这个不敢当,这是小幺公当年发明的简化算法,方便我们理解而已。
如小幺公,二十一节度,景润姨父,苏太常,苏县君……还有理工学院的院士们,他们可都是能够毫不取巧,实打实直接硬开的。
再一打听,太学生们才知晓这套化简方法,最初目的只是鱼国公为了讨好国夫人,为了从赵学士那里赢取白龟搞出来的。
这就是一个极具传奇性的故事了——十二岁!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
就在这时候,刘正夫急忙忙地跑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维康,伯充,夫子他,他,仙逝了!”
苏迈和苏迟惊得猛然起身:“断无可能……报纸给我!”
……
苏油将制乐的差事丢给了别人,重新一头扎进了军机处的草创工作当中。
苏辙和晁补之回来了,苏辙因为使辽成绩非常突出,朝廷任其为筠州知州,已经带着家小上任去了,就将苏迟丢在了京师。
苏油听闻晁补之记了一肚皮的辽国档案,直接安排了一间小屋子给他,别的工作先暂时缓一缓,命童贯配合,将机宜厅辽国房的资料先充实起来。
这一天苏油正在和折克柔探讨军队后勤,一名中官来到军机处:“鱼国公,陛下宣见。”
苏油站起身来对折克柔说道:“锭子药也是后勤司的重点,除了锭子药,还有酒精,碘酒,乙醚,纱布绷带,手术器械,担架,新军中的医务兵必须配置到襄卫一级,这是征交趾得到的宝贵经验。折兄你多劳心。”
现在军中用的成药,分量很大,包裹锡箔,像一块块银锭,被大家称为“锭子药”。
折克柔说道:“国夫人替我看好了眼疾,还没来得及当面道谢,明润,多谢贤伉俪了。”
苏油摆手:“陛下宣见不能耽搁了,以后再聊这个,其实也不用谢我,嘿嘿嘿,这眼疾好了,那后勤这一摊我可就撒手了。”
折克柔没有多说话,只行了一个捶胸礼,表示一定尽职。
待得苏油匆匆赶到偏殿,却见赵顼一脸的不快。
苏油上前:“未知陛下因何宣见为臣?”
赵顼将奏报和报纸交给苏油:“大苏仙逝了。”
“啥?仙……仙逝?”苏油吓了一大跳,我还等着前后《赤壁赋》呢,这是闹哪样?!
赶紧将报纸和奏章接过来翻看。
报纸是汴京时报,不过这几天苏油太忙碌,吃住都在军机处,连扁罐漏勺都好几天没见着了,更没有时间看报纸。
报纸现在也是读者至上,内容变得半文半白,阅读难度比最初的报纸降低了很多。
就见上边登载着一条消息:
岳州商贾传言,黄州仲夏,大苏与数客饮讫独归。
江面际天,风露浩然;月色莹皎,动静可人。
大苏有当其意,乃作歌词,挂冠服与江边,拿舟长啸,飘然而升仙。
其词曰: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靠!
再看奏报,乃是岳州太守送来的,内容和报纸刊登的差不多,也是说大苏这首词哄传江南,州中人多说大苏命舟入海,羽化登仙了。
看了奏报,苏油这才松了一口气:“都是传言不实之词,陛下不必烦恼,没有的事情。话说这都第几回了?”
第三回。
第一回是苏轼在黄州得了红眼病,一个月没有出门,过客相以为死矣。
有人告诉了当时在许昌的范镇,范镇伤心不已,痛哭一场,命儿子送金帛去吊哀。
儿子说这只是传闻啊?要不父亲你先写封信……去问问清楚再哭?
结果派仆人去一问,“子瞻发书大笑。”假的!
第二回是苏轼移东坡,城里人不知道,结果又传言苏轼死了,传到京师赵顼正在吃饭,推案而起,叹息再三,直说:“才难。”
还是侍讲蒲宗孟劝道:“日来外间似闻此语,亦未知的实。”
最后又是一个大乌龙。
结果这次又来,赵顼皱着眉头:“一而再,再而三,就怕成真啊……”
苏油将报纸和奏章放下:“陛下放心,多半是大苏这首词作性灵勃郁,的确有几分仙气,传到外州被人加以牵强附会,编造成了故事。”
“至少臣前段时间收到的家书里,大苏只说眼疾已经好了,加上劳身节食,感觉更加清健,也没提别的事情。”
赵顼又担心了:“更加清健,这不还是要……”
苏油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黄州如今也是运粮入洛的重要中转地,子瞻到任之后开荒种地,手自衣食,这是一州通判该干的事情?!”
“因此我去信切责了他,要他对运粮之事上点心,哼哼哼,‘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这是颇有怨言啊……陛下,要不再罚他一年的俸禄?”
开什么玩笑,这事情太后都被惊动了,现在只要他还活着赵顼都开心,连连摇头:“想必京中议论已然蜂起,明日朝堂上又会有波折。”
苏油笑道:“不如镇之以静,想来黄州知州徐君猷很快也会有奏章送到,甚至大苏的谢表也会代呈上来。”
“陛下,大苏到了黄州,颇近释老之学,作出这等词章,不足为怪。”
“最后两句,不过是词人的寄托而已。我就不相信他舍得下家小,美食。”
“陛下你看这首词作的上阙,明明就是喝酒喝到超过了限刻,被自家新妇关在门外还不敢叩门嘛!”
赵顼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算了吧,自己惧内,非要拉着别人遮掩……说起来,你家大苏可是苏家第一个勇于纳妾之人。”
说完一副鄙视苏油的神色:“其余的人嘛,呵呵呵……”
勇……勇于纳妾?
他纳妾他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