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无数近乎直射的弩矢从宋阵中飞出,钻向乞伏木奕的锋矢阵型。
“嗖!”“嗖!”乞伏木奕丝毫不顾前方和上空飞来的弩矢,不顾身边中箭惨呼倒地的袍泽,死盯着宋军盾阵,亡命奔跑。
宋人的弩矢厉害,夏人要取得优势,百步内的牺牲是必然的。
然而只要接敌之后,夏人的勇武便会爆发出来,打不上六十回合的的战士,在军中是要被嘲笑的对象。
听辽国使臣说,东海边的女直蛮子更厉害,他们勇士的标准,是一百回合。
百步临敌,不过三箭五矢,数千夏人只被杀伤了少数,两军便轰然撞击到一起。
乞伏木奕将举着圆盾左臂收紧,拳头贴在左肩,左臂贴紧身侧,越冲越近,然后一声狂呼飞身而起,凶猛地撞到宋人军阵正中的两面大盾之上。
乞伏木奕是西夏数得着的猛将,曾经与仁多零丁大斗数十回合不落下风,现在携着速度撞上对手的盾阵,他有信心用这种方法,打开宋军盾阵一个缺口。
“嘭——”宋夏两军的战线就此碰撞在一起,无数长枪从盾牌上刺出,给凶悍的夏人一次猛烈的刺击!
碰撞之声尚在山谷中回荡,厮杀和呐喊惨呼之声,紧跟着响起。
宋夏两军在青冈峡的第一次接战,就此打响。
乞伏木奕的凶猛撞击,并未达到他要的效果,对方的巨盾竟然没有丝毫动摇!
他的身前没有长枪,然而随着一面巨盾的倒下,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另一面巨盾的后方站了起来,用左手的兵器朝着乞伏木奕狠狠劈下!
斩马刀!
宋代斩马刀与汉唐不同,“熙宁五年,作坊造斩马刀,长三尺余,镡长尺余,首为大环,上出以示蔡挺。挺奏,便于操击,战阵之利器也。五月庚辰,命置局造数万口,分赐边臣。”
这其实是脱胎于二林长刀的一种加重型新式双手军刀,刀背厚达一指径,阔及三指,重量九斤,非军中勇武壮士,没法使用。
但是刘昌祚还嫌它太轻,因此如今这口刀,便在斩马刀的基础上,再将刀柄截短,刀锋延长,还在刀柄尾端加了一个黄白铜的虎头作为配重,把双手刀变成了单手刀,重达整整十五斤!
重刀劈落,尚未调整好身形的乞伏木奕只得举盾格挡,那面铁钉和牛皮蒙面的圆盾,顿时被劈得四分五裂。
刘昌祚的长刀并不锋利,但是因为重量加持,杀伤力比寻常战刀更加惊人。
乞伏木奕虽然保住了左臂,却已被劈得半边身子发麻,不由得大惊——大宋竟然也有如此雄武之人!
大宋曾经出现过不少的雄武之人,比如三川口之战壮烈殉国的郭遵,手中铁鞭铁枪,共有九十多斤。
夏人曾经想要用铁索阻拦他,铁索尽数被他打断,最后还是先射杀了他的坐骑,才蜂拥而上将之杀害。
比如王光祖他爹,在好水川之战中牺牲的王珪,为了营救任福,“乃复入战,杀数十百人,鞭铁挠曲,手掌尽裂,奋击自若。马中镞,凡三易,犹驰击杀数十人。矢中目,乃还,夜中卒。”
如今西军中这样的猛将,一样还有范龙山、刘昌祚、姚兕姚麟两兄弟。
这样的猛将是苏油非常喜欢的,范龙山又爱显摆,经常扛着叶锤挂着战斧耀武扬威,把几个猛将哥们儿都羡慕坏了。
苏油知道后,给其余三人特意定制了各自称手的重兵器,刘昌祚得到的就是现在这把斩马刀,姚兕的是手戟,姚麟的是内凹四棱钢锋锏。
乞伏木奕知道要是放手让对方来攻,今日断然无幸,再次扑上,刀锋直取刘昌祚防护脆弱的脖颈。
然而刘昌祚大手一翻,斩马刀以其绝不该有的灵活,猛然横扫,一刀上撩,正好砍在乞伏木奕长刀的重心刃筋之上。
“当!”轻重武器的差别,在这一刻展现无遗,三斤多的青锋刀对上十五斤的斩马刀,锐利的刀锋立刻就被崩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斩马刀携带的巨大动能,将乞伏木奕的长刀崩向外圈。
乞伏木奕虎口崩裂,门户大开,而刘昌祚的大刀再次劈到!
“噗!”沉重的斩马刀,从乞伏木奕的左肩直劈至他胸前,将这名西夏有数的猛将,劈得跪倒在尘埃当中。
“杀——”刘昌祚怒吼一声,一脚踹翻强壮的对手,向前迈出一大步:“泾原军,抵近——”
“杀!”无数长枪从刀盾手的掩护后刺出,带走一波夏人的生命。
“上弦——压箭——放!”
隆隆的鼓声当中,鹤胫弩指挥官苏炽火稳定的声音和尖锐稍音响起,“嘣——”这一次的弩矢杀伤效果发挥到了极致,刚刚还悍勇无比的夏人,瞬间被凶悍的三棱弩矢射倒无数。
刘昌祚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依旧不紧不慢地保持着和鼓点合拍的步伐,坚定地前行,遇到前方阻力,便是斩马刀一刀劈过去。
所过一路,人甲俱裂,断无一合之敌。
乞伏木奕的五千人队虽然竭力抵抗,但最终还是被斗志昂扬装备精良的宋军压散,纷纷朝着青冈峡寨堡奔回。
宋军大胜,气势如虹,转眼便逼至寨墙百步。
梁永能脸色铁青,将手一压,“嘭嘭嘭——”关墙上射出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子,朝宋军阵营呼啸而去。
旋风炮!
居高临下,宋军大部已经进入夏人攻击范围,无数箭矢也开始发射。
宋阵当中鼓声节奏骤然变快,一辆驷马拉动的厢车朝着关城狂奔过去。
“射!射死那些马!”梁永能夺过身边士兵的床弩,调整风向,朝马车射去。
几枚旋风炮也调整方向,向马车疯狂攻击。
旋风炮的石子和夏人射出的羽箭,击倒了不少的宋军,城下压力大增,就连刘昌祚的大盾,都被炮石击飞了一大块。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血战
噗!一支五尺长的巨箭,带着尖锐的箭头,射穿了一匹甲马的身躯,甲马一声悲嘶,前蹄跪地,将整个战车停滞了下来。
刘昌祚将刀盾一丢,冲到战车之前,试图将车马分离。
又是几枚石子飞到,将甲马击打的惨嘶狂跳。
“嗖——啪!”
一枚石子,正好击打到一匹甲马的头部,甲马的金属覆面被击打得四处抛飞,甲马的巨大马头猛然一偏,血雨飞洒,立时僵毙倒地。
盾兵指挥带领一队拥了上来,不顾密集的矢石,牢牢将刘昌祚护在其中。
“上弦——压箭——目标城头——放!”
中军的鹤胫弩终于开始发威,这是宋军目前唯一能够对抗关城上夏军的武器。
无数鹤胫弩矢如同飞蝗一般扑向城头,尤其是城头上那些旋风炮,床弩,更是重点关照的对象。
一时间,关上关下杀声震天,箭矢交飞,夏人在城头也损失不小。
刘昌祚解开马匹让军士们拖走,来到大车之后,招呼枪盾手过来:“推车!推到关墙之下!”
城头上,梁永能冒着密集的弩矢疯狂地摇动着木质的弦轮,让巨大的床弩重新挂弦:“火箭!准备火箭!”
苏炽火一直密切注视着城头,身边尚有三百鹤胫弩手戒备,一直没有发射。
“啊——”刘昌祚用肩头抵住厢车,运起神力,终于让厢车重新动了起来。
枪手们纷纷扔掉长枪,来到刘昌祚的身后,一起将四轮厢车朝关墙推去。
厢车速度越来越快,梁永能睚眦欲裂:“射!一定要将那车毁掉!”
一名夏人军士拿着穿着火球的长如缨枪的长箭过来。
城下苏炽火见到城头火星,将手一挥,三百弩矢集中向城头那台床弩射去。
“噗噗噗噗……”
梁永能一翻身躲在床弩之后,就听得床弩上,防箭牛皮上,城垛上,密密麻麻全是中箭的声音。
身侧的军士纷纷惨呼倒地,包括那名准备递送长箭的军士。
梁永能匍匐着爬过去,将箭拖了回来,趁箭矢稍少的时机,猛然窜起,将箭摆好。
“嗖——”一支长箭射中梁永能肩头,虽然有铁甲在身,破甲锥的威力,一样将梁永能射得一个踉跄,箭头穿透铁甲,没入近寸。
“监军好箭法!”紧盯着城头的姚麟手底战鼓不停,口中却为李祥的神箭喝彩。
李祥微微扯动嘴角,在纷飞的箭矢中站得笔直,手里的弓箭异常稳定,手一松,又是一名不小心将头探出城垛的夏人额头中箭,摔落城下。
梁永能躺倒在城垛后方,抽刀劈断肩上的箭杆,招呼幸存的军士:“射!快射那车!”
城头各处都是这样的情形,夏军的巨型火箭开始发威,数支火箭从城头飞出,直取行进中的厢车。
其中两支错失了目标,只在车后带起一蓬血雨,射倒了数名宋军,剩下的三支,前后都扎在了大车上,然而却并没有引发梁永能预计中的大爆炸。
厢车之中,石勇和几名军士扶着一个巨大的铁罐子,蹲在车里,随着厢车的颠簸剧烈摇晃。
车外呐喊声,厮杀声,羽箭飞驰声,受伤后痛苦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石勇看着几名工兵惨白的脸色:“莫怕!这车我特意设计过的,车顶上全是沙袋……”
“砰!当!”刚说到这里,一支巨箭就从车顶上刺了进来,雪亮尖锐的箭头,直抵在正喷唾沫的石勇钢盔顶部。
“干!”石勇将脑袋一缩:“压低压低!”
招呼军士们压低已经很低的身子,石勇这才伸手摸着自己头顶,钢盔已经被扎了一个凹陷,甚至还嵌着一截折断的箭尖。
好在钢盔是通过藤箍内衬固定的,钢壳离头顶有一段空隙,也幸好有这顶钢盔,否则石勇这下就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这时又有呛鼻的烟气从车外冒了进来,就听车外有乱呼呼的声音在大喊:“快出来快出来!夏人放火了——”
石勇几人连忙从厢车中滚出来,眼前的修罗场一般的景象,让没怎么经历过战阵的这一代石家人触目惊心。
关城之下,梁永能为了防止厢车冲击,点燃了柴枝,火油扔了下来,双方你来我往的射击,旋风炮拳头大小的石弹呼啸横飞,宋军鹤胫弩高速密集,打了个旗鼓相当。
不时便有中箭的夏人从关城上摔落下来,也不时有宋军身中矢石,被医务兵拖走。
刚刚乞伏木奕那一波夏军被逼到了绝境,现在奋死反击,也打了宋军一个短暂的停顿。
车中密封得较好,石勇不知道外边已经如此惨烈,空中都是矢石,遍地都是血火。
正愣神间,被一只大手拖到车后,却是刘昌祚:“傻站着当靶子吗?!那道火墙,过不过得去?!”
石勇手捂着头盔蹲下,又从边上探出头去看了一眼,缩回头来:“能行!”
刘昌祚瞪眼:“是不是真能行?!别特娘的半路炸了!你死了是小事儿,大军不能拖累!”
石勇说道:“我做的东西我清楚!哥几个,上!”
“等等!”刘昌祚招来一个小队,拿河边泥浆里浸泡过的毯子给石勇盖上:“等你们的大动静!”
然后对苏炽火招呼:“鹤胫弩,分三班轮射!不要让夏人冒出头来!”
很快,大车再次朝关墙下缓缓推去。
现在大车所在的位置,已经超过了旋风炮和床弩这类固定重武器的俯射范围,没有了这两样东西的威胁,夏人的箭支虽然猛烈,但是却奈何不得厢车分毫。
夏人守城还是小学生,要是宋军,这时候就该是檑石滚木金汁猛火油来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