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厂房中的这个机械,咋看上去非常像火车头,蒸汽动力部分非常接近,不过小了很多,但是轮子却没有和锅炉相连接的驱动杆,让苏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换句话说,这就是将一台蒸汽机放到了大车上,结果还是由马拖着跑,这玩意儿,有啥用?
沈括说道:“兴趣小组将国公的方案作了修改,他们认为运输问题现在不重要,发明一台能够走到田间地头,各处工地的动力源,更加重要。”
嘶……靠!有道理啊!太……太特么有道理了!
“多少马力?”
“现在还只有三马力。”
苏油的兴趣彻底上来了,围着这奇怪的机器转着圈儿的观赏。
这东西,就是一台可以随意移动,不吃草料,不挑气候,可以永远不休息的铁骆驼!
“好!”苏油表示这个方案比自己的蒸汽机车头更有实用价值:“好好好!应该给你们记功!”
沈括翻着白眼:“现在不说我们不务正业了?”
苏油摸了摸鼻子:“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不务正业?我最多说了这东西偏离了我最初的设计方向而已。”
“不过车头你们还是要抓紧,铁轨现在已经在铺设了,用来跑马拉列车,钢轨的成本明显太高,到时候搞不好又要被弹劾,说我浪费陛下的内帑。”
沈括觉得好笑:“这些内帑,不都是国公给挣的?”
“哎呀你个沈存中!”苏油赶紧制止:“胡说八道!就算你能挣,也不等于你就可以乱花!”
“这么大人了这道理都不明白?!到底还是还没学会做官!”
……
戊寅,辽主知庶人浚之冤,悔恨无及,追谥为昭怀太子,以礼改葬玉峰山。
同一日,兰州银丰监,大宋第一台可移式蒸汽动力机械——锅驼机正式试车成功。
这名字,是蒸汽动力火车头兴趣学会全体参与者集体投票的结果。
它是锅炉,功率相当于一骆驼,简称锅驼机,很理工。
这东西太有用了,拖到河边就能抽水,拖到工地就能碎石,拖到油田就能钻洞,拖到城边就能搅拌水泥……
有了这东西,刚好可以解决大种植业带来的收获困难,可以直接驱动脱粒、碾米、榨油、锯木、脱棉、食品加工……可以临时性的带动各种工作机械。
为了适应地形,在苏油的建议下,将车轮加宽,还用上了地丁胶轮胎,适应的范围就更加广泛了。
于是苏油又成了了一个兴趣小组——锅驼机配套机械研发小组。
对这个小组感兴趣的人明显比对火车头感兴趣的人多得多,而且也容易出成绩,主要解决新式动力机械和现有机械的传动部分就可以了。
既然大家积极性这么高,苏油干脆向沈括追加了拨款,经过几个月的攻关改良,机械大了不少,功率达到了六马力。
为了进一步刺激大家的积极性,苏油还给四通内部发了订单邀请,很快,巢谷、王中正、王厚都回信要求添置。
不过还提出了设计要求,巢谷是要开矿,王中正是要修理军器,碎石铺路,王厚是要给棉花脱粒。
苏油则要求立即开始设计火车行走部,六马力锅驼机怎么都能拖一列车厢了,赶紧和行走部连接起来看看,先搞个汤玛士小火车出来玩玩。
七月,乙卯,祔孝惠、孝章、淑德、章怀皇后于庙。
丙辰,孙固到底引疾求去成功,罢为观文殿学士、知河阳。
以同知枢密院韩缜知枢密院,户部尚书安焘同知枢密院。
八月,丙申,守司徒、开府仪同三司、韩国公富弼卒,谥文忠,年八十。
临死之前,富弼怀不能已,上疏论治道之要。
上疏之后,觉得还有话没有说完,又条陈时政之失,以待上问,手封以付其子绍庭。
及卒,绍庭上之。
其大旨总结起来大约三条,第一条就今日上自辅臣,下及庶士,畏祸图利,习成弊风,忠词谠论,无复上达。
提出如果事一出于上,则下莫任其责。
小人因得以为奸,事成则下得窃其利,事不成则君独当其咎。
要求赵顼明确职责,鼓励议论,总揽大局,分权分任。
第二条,是宫闱之臣,委之方面。在外则挟权怙宠,陵轹上下。入侍则宠禄既过,易起祸乱。
要求加强对中官的管理,如果不经选拔考核,不得授任。
这一点,已经是士大夫对皇帝的妥协,皇帝委任中官,现在看来已经势不可挡,富弼要求将他们纳入官僚体系的考核制度,不能出现不在制度监督下的官僚群体。
第三条,兴利之臣,亏损国体,为上敛怨。至于榷河舟之载,擅路粪之利,急于敛取,道路嗟怨,此非上所以与民之意。
要求天下各路效法宁夏三路良政,以民生为重,以聚敛为轻,不要重蕃而轻汉。
说起来苏油也是“兴利之臣”,富弼的条陈,是要求赵顼和天下官员“生财有道”,要采用苏油的发展模式。
临死之时,无一语及于私;家居一纪,斯须未尝忘朝廷。
北宋的大臣里边,苏油最佩服的,范仲淹第一,富弼第二。
范仲淹第一,差不多是共识。富弼这个第二,就有不少感情因素在里边了。
北宋群臣,基本上都不懂妥协,懂妥协的,基本名声都很差。
既懂妥协有懂斗争,还有好名声的,除了富弼,没有啥人了。
韩琦过于刚烈,王安石一掷不回,司马光坚决不合作。
富弼则是为了这个国家,宁愿忍受这些委屈。
没有和韩琦彻底破裂,没有和王安石坚决不合作,在自己的履任上,一直努力完成自己的职责,哪怕是自己的建议经常被当政者弃如敝履,哪怕那些履历和能力不如者,一次次超越自己,站在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如果富弼有翻手为云的能力,他其实就是另一个苏油。
因此富弼对苏油格外的看重和爱护,苏油对老头也格外的感恩和欣赏。
我会把你遭受的这些委屈,写到我的日记里,今后会让世人看到,可以为明润平反。
只这一句话,就能让苏油感激老头一辈子。
富弼的死后荣光,无需苏油再去装点,赵顼览奏之后,震惊痛悼,辍朝三日,追赠太尉,亲自撰写祭文祭奠。
时人评价:“今辅诩之臣,抱忠义之深者,莫如富弼。”
秋,江、淮等路发运司岁漕谷六百二十万,副使蒋之奇领漕事,以是月至京师,入觐。
又是一年大丰收。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蒸汽机车
八月,辛卯,蒲宗孟罢。
先是宰执同对,帝有无人才之叹,宗孟曰:“人才半为司马光邪说所坏。”
帝不语,直视宗孟久之。
宗孟惧甚,无以为容。
帝复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马光邪?未论别事,其辞枢密副使,朕自即位以来,唯见此一人。他人虽迫之使去,亦不肯矣。”
又因泛论古今人物,宗孟盛称扬雄之贤,帝作色曰:“扬雄剧秦美新,不佳也。”
罢朝,王安礼戏宗孟曰:“扬雄为公坐累。”
至是御史论其荒于酒色,及缮治府舍过制,遂守本官,知汝州。
复以王安礼入朝,为尚书左丞;吏部尚书李清臣为尚书右丞。
原尚书右丞蔡京,出知成都府。
这是一道不容蔡京异议的任命,也是蔡确的饮鸩止渴。
小蔡飞刀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防不胜防,冷不丁的就要中招,搞得蔡确有些烦躁。
邢恕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成都啊,蜀中是苏油的发迹之地,也是他的老巢所在。
蔡京是苏油的走狗,现在让走狗去给主人看家,狗子难道还敢拒绝?
蔡确一拍大腿,绝妙啊!
蔡京履历有短板,那就是外任经验不足——这娃没做过外路一把手。
所以丢他到成都去,这就不是打压,是锻炼,是完善履历,是为下一步提拔做准备。
当过尚书右丞,这就相当于做过以前末位的参政,再去成都府一任,混个“懂经济”的标签,回到汴京,就是户部尚书左丞,门下侍郎的最佳人选。
当年张方平就是这样的路子。
蔡京拿到这道任命也很高兴,苏油给他的信里说,去年丝路打通,今年西域客商完成了初期的试探,尝到了甜头,接下来会商路大兴。
蜀中的货品,这就有了新的外销渠道,蜀中经济还要抬头。
还有移民,明年苏油会搞技术移民,继续吸引人才,需要有人在蜀中配合。
多方有利,这生意做得。
不过蔡京还是上书赵顼,说朝廷的任命当然不容推辞,但是将我调到蜀中,是不是朝中重臣以为我平时说话太多了啊?
无过外任,朝廷总得给个说法才行啊。
临出门还丢了蔡确最后一飞刀,还捞了个端明殿学士的头衔,是赵顼以为他受了委屈,特意安排的。
在丰收的元丰六年里,用两个字可以形容宁夏三路,就跟屁颠屁颠去成都赴任的蔡京一样——血赚。
锅驼机的使用,最方便的就是沙州的五千顷棉田。
棉花收到田边,直接用锅驼机带动脱棉机,将棉籽和棉纱脱开,做成粗棉包装车拉走,剩下的棉籽留着榨油做肥皂,工作量比以前少了很多。
熟麦也是,巢谷命族人直接在田边脱粒,秸秆一把火就烧了肥田。
收到巢谷的来信,苏油心疼得直跳,对已经来兴州入学,今天被带出来观看麦收的巢国栋说道:“你爹可真败家,以前在蜀中,稻草都是农家一年灶房里的燃料。”
巢国栋却得意洋洋:“我们都烧煤的。”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把粗糙的匕首:“我们金工实习课做的,干爹,这个送你。”
苏油接过来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还是干儿子好啊,亲儿子只知道顾着他妈……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