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主公尽快移驾上党,太守郑礼愿意交出军政之事。”崔耿打开竹简看了一遍,抬头看向并无太大表情的陈默笑道:“主公是否早就知道了?”
“郑礼此人,能力尚可。”陈默点点头,这郑礼声名不显,但在治理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只可惜放错了地方。
“那上党是否收取?”崔耿好奇道。
“收自是要收的,不过不是现在。”陈默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小旗不断插在沙盘之上道:“上党郡最大的问题不是宗贼或是官吏,这些都好对付,最大的问题是那黑山贼时长袭扰,我们现在如果进驻上党,大量的兵力、人马都得投放到上党去,这黑山贼跟我们此前对付的葛陂贼、白波贼都有不同,这太行山脸面数百里,地势复杂,那些黑山贼来去自如,但我们要想剿灭黑山贼却很难,而且这贼首张燕也绝非杨奉、胡才之流可比,整个黑山贼,都是他一人说了算。”
如果黑山贼跟白波贼一般,便是不好讨伐,也能用计将其分裂,令其内部自相残杀,而后一一剿灭,就算无法全部剿灭,也能让其重创。
但问题却是黑山贼跟白波贼不一样,张燕有着绝对的威信,白波贼是盘踞地方,而黑山贼是求存,所以他们更加团结。
“但黑山贼……”崔耿沉吟道:“他们袭扰范围囊括数郡,其实河东也是有黑山贼袭扰的,主公,此外冀州、幽州也多有侵扰,反倒是并州疲敝,黑山贼很少攻来,我等何不联合这太行山两侧诸侯,将其重创?”
“我想要黑山贼人口,张燕也是难得人才,若能收为己用是最好,所以眼下不想结下太深的怨恨。”陈默笑道。
崔耿有些无语,搞了半天,是看上人家了,不过想想也是,并州如今最缺的就是人口,黑山贼号称百万,就算没那么多,十万总是有的,若能将黑山贼迁进来,这并州人口能增加不少。
“所以主公准备先取雁门?”崔耿有些好笑道。
“嗯。”陈默点点头:“一来这春耕已过,雁门只靠自己的粮食,可养不活军队,二来雁门乃是并州门户,有不少要隘,同时也是与鲜卑人往来的地方,我们还是要跟鲜卑人贸易的,所以雁门必须拿下。”
当然,雁门那支戍边精锐,也是陈默想要拿下雁门的原因,如今自己是并州刺史,接收这支精锐也是合理合法的。
陈默如今麾下将士在吞并了李乐、胡才、杨奉之后,已经达到五万,兵马不少,但却算不得精锐,这种百战老兵,陈默是很需要的。
“雁门太守已经数次发来书信,愿意归附主公。”崔耿笑道,如今陈默得了太原,又得了并州刺史之位,拿下雁门并不难。
“我知道,不过拿下雁门之后如何防守,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三千人肯定不够,这两年鲜卑人似乎越发猖狂了许多!”陈默捏了捏眉心道,大汉内乱,这塞外胡人开始不规矩了,每年从云中一带跑来劫掠的鲜卑人越来越多,边地的防御不够,最重要的是大汉的威慑力大不如前。
若不是诸侯战乱,哪怕雁门这边只有一两千人,鲜卑、匈奴等族也不敢轻易越界,但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周边各族对大汉的敬畏逐渐消失,行止也越发放肆。
这个问题其实比黑山贼麻烦许多,黑山贼是劫掠,在各处要隘设兵马防御虽然有些被动,更耗粮草,但对境内危害其实不大。
但鲜卑和匈奴,就不止是防的问题了,双方还有贸易,而且陈默还惦记着两族人口,无论双方之间的贸易往来还是战争,跟与黑山贼之间只是单纯攻防有着极大的差异。
“据末将所知,如今雁门、太原一带的鲜卑势力虽说算是鲜卑正统,但自当年檀石槐死后,这鲜卑东部早已叛离,后来檀石槐之子和连既无才服众,性又贪淫,断法不公,其麾下部落大人叛离过半,后和连于光和四年抄掠北地郡时被流矢射杀,其子骞曼年幼,由其兄子魁头代立,如今盘踞在太原和雁门一带的鲜卑部族多为其部众。”崔耿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消息跟陈默一一详述。
陈默思索道:“也就是说,如今每年生乱的,便是那魁头授意?”
“倒也未必。”崔耿摇了摇头道:“主公不在边地,不知这胡人习性。”
“愿闻其详。”陈默闻言目光一亮,虽然书上说过一些胡人习性,但对于鲜卑如何治理部众,陈默却没有多少明确概念,对于自己未知的东西,陈默有着极高的求知欲。
“胡人不似我汉家,单于虽然有些像我大汉天子,但对部众的约束力却不似我大汉这般强大,通常都是以大小部落为主,虽共尊单于,但平日就算是单于也没有能力将各部都聚集起来,这春夏之际,各部落都会觅地放牧,到了秋季草木渐枯之后,各部落会组织大规模围猎,这个时候若是发现我边关守卫不严,便会趁机南下犯边,若是单于有意南下,也通常会在这个时候组织各部大规模南下,以这几年鲜卑南下的规模来看,并非单于率领。”崔耿笑道:“当然,这只是末将这段时间询问边民所得,是否还有更详细的东西,末将也不太清楚。”
“有些类似于商周时期的分封。”陈默摸索着下巴思索道:“不过这鲜卑强盛时,东起辽东,西至西域,其疆域之广阔或许还在我大汉之上,但其人众却远远不及,可能找到那魁头所在?”
“应该不难。”崔耿点点头,鲜卑单于毕竟要与各部联络,就算因为游牧居无定所,但通过一路询问应该也能找到。
“找到他,我想加强两族贸易,对了,他们缺盐吗?”陈默询问道。
“北海有盐湖,鲜卑应该是不缺盐的,纵然如今鲜卑已然分裂为数部,但相互之间也有交易往来的。”崔耿摇了摇头,他明白陈默的意思,希望通过盐来打开双方的贸易关系,但想用这个控制对方却很难。
“一般边地交易以何为主?”陈默询问道。
“我大汉的丝绸、瓷器在匈奴头人之间颇受欢迎,此外我大汉谷物也可与之交易,当然,若是铁器、弓弩的话……”
“这个不行!”不等崔耿说完,陈默直接打断拒绝道,胡人擅骑射,来去如风,大汉这些年来能够压制匈奴,一者是因大汉兵强,二来也是在兵器上的优势一直压制着胡人,若是用兵器来跟胡人大量交易的话,或许眼下确实能够带来巨大的利益,但以长远来看,却是在加强胡人的战斗力,这个陈默绝不允许。
虽然想要开通更多合作,但陈默也绝不希望鲜卑人因为这双方交易变得强盛起来,他要的是强盛自己。
“末将明白!”崔耿连忙道。
“总之,先联络那魁头。”陈默起身道:“我明日便会起身前往雁门,你命人找到魁头,我要跟他们商议此事,另外,找个会说胡人语言的人,我要学这个。”
“主公,没这必要吧?”崔耿诧异道:“哪有我大汉学异族言语的。”
“以后交往的时候多了,朋友也好,敌人也罢,了解他们的语言才能事半功倍。”陈默微笑道:“多知道一些,对我们也没有坏处?另外,那和连之子骞曼如今应该也长成了吧?”
光和四年到现在,都过去十年了,那和连之子当年便是只有五岁,如今也有十五了,有资格干大事了。
“若是未曾夭折,应该有了。”崔耿点点头道。
“最好能找到他。”陈默思索道:“若是没法找到,便找个年岁相近的鲜卑少年。”陈默笑道。
“这个倒是不难。”崔耿点点头,随即看向陈默道:“主公是想……”
“有备无患。”陈默笑道:“若那魁头愿意与我们展现善意,那一切自然好说,我这个人,一般不喜欢以武力服人,但若魁头罔顾两邦这数百年恩义,那就设法让他们换个单于,便是不能,也得暗中支持起一支鲜卑人来与那魁头相争,他们乱,我们才能安。”
“主公英明!”崔耿对着陈默一礼笑道:“此事末将知道该如何做了。”
“还有,杨平之事,若是做了何过分之举,你告知于我,但莫要自己处置。”末了,陈默看着崔耿道。
“末将明白。”崔耿点点头,事实上,杨平当初拿着陈默文书来的时候,崔耿就有些察觉了。
第三十六章 俘虏
雁门、马邑。
残阳似血,漫天的风沙里,守将孙方皱眉看着徘徊在城外的百余鲜卑骑兵。
“这些鲜卑人越发猖狂了些!”副将巡逻了四面城墙,回到孙方身边交令,看着远处来回游弋的鲜卑骑士皱眉道:“放牧放到这里来了?”
往年胡人也会南下,不过多是秋冬季节,如今才刚刚步入夏季,便开始有人出现在这里,这让守关将士很不爽。
“这些人是在试探!”孙方叹了口气:“我们若是没有回应,明年,这里便是他们的草场了!”
“回应?”副将有些头疼:“如今城中守军不过两百,如何回应?”
打倒是不怕,但这些人虽然不多,但却都是骑兵,他们若出城,这些人便跑了,追是不可能追上的,而且容易中了埋伏,但任他们在这里跑马,不多的庄稼不是被践踏就是被马儿吃完了,这谁受得了?
“不急,如今并州刺史已经到了太原,太守也上交了军权,应该很快就会派来援军。”孙方笑道。
“听说这位新任刺史乃是个少年郎,朝廷究竟是如何想的?”副将撇了撇嘴道。
“虽是少年,不过本事可不小,听说在洛阳时曾多次参战,每每都能以少胜多,此前平定白波贼,手段也颇为厉害,日后若是见到,不可无礼!”孙方皱眉道。
“规矩末将懂。”副将不在意的笑道:“不过这官场上的事情,多是吹捧出来的,那白波贼有何本事,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若我等出战,一样摧枯拉朽。”
“郝建,慎言!”孙方皱眉瞪了他一眼道。
“末将明白。”副将点了点头,看着城外那些已经开始放牧的鲜卑人道:“不如末将……”
话音未落,却见远处一支骑军突然杀到,那名鲜卑头人尚未来得及呼喝,便被破空而至的箭簇射穿了喉咙。
紧跟而至的骑兵不多,但骑射之术却颇为厉害,顷刻间便倒了一片,残存的鲜卑人见状开始四散逃离,有些眼见逃不掉了,直接策马冲到一旁,翻身下马,跪地请降。
“哪来的骑兵?”郝建惊讶道:“这骑射功夫,可不比鲜卑人差!”
“是匈奴人!”孙方手扶女墙,皱眉看着那支突然杀出的骑兵,鲜卑、匈奴都是马背上的民族,自幼于马背上长大,骑射功夫是汉人无论如何练也难以比拟的,孙方久镇边关,虽然这支匈奴骑兵穿的是汉人的衣甲,却还是能认出来,有些习惯是汉人不可能有的。
“匈奴人?”郝建皱眉眺望这已经逐渐平息的战斗:“匈奴骑兵,能有这般军纪?”
孙方摇了摇头,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如果匈奴人或是鲜卑人有了这种军纪,那对汉军来说,绝对是个灾难。
说话间,却见那支人马中,有一骑飞奔而出,直奔城门这边跑来。
郝建下意识地举起了弓箭,却被孙方拦住。
却见那一骑来到城下,对着城头高喊:“吾乃太原骑都尉鲍庚,我主已至城外,还请守城将官速速打开城门!”
孙方朗声道:“可有凭证?”
“有!”鲍庚自箭囊中取出一枚箭矢,折了箭簇,将一枚令牌绑在箭杆之上,朝着城头一箭射来。
失了箭簇,又挂着令牌,无头箭歪歪扭扭的射上来,被一名将士一把抓住,交给孙方。
“确实是我朝令箭!”孙方将令箭递给郝建,对着鲍庚喊道:“却不知使君在何处?”
“城南,须臾便至。”鲍庚朗声道。
“鲍将军,你身后那些,可是匈奴人?”孙方并未开城,而是指了指鲍庚身后那些将士,询问道。
“这些乃是当年随匈奴左贤王霍乱河东的匈奴人,后左贤王于夫罗归降,这些匈奴人也投入了主公麾下,如今已是我军将士。”鲍庚点头道。
“恕在下无礼,在见到使君之前,恐难开城!”孙方摇头道。
鲍庚皱眉,却并未发作,只是点点头,掉转马头去收拾那些鲜卑俘虏,顺便将他们带来的羊群也赶到一起准备进城。
“将军,城南方向发现一支兵马。”一名屯将匆匆赶来,对着孙方道。
“有多少人马?”孙方询问道。
“两百人。”
孙方沉默片刻后,看向郝建道:“你在此看着这些人,我去看看。”
“喏!”郝建答应一声,孙方之际转身顺着城墙一路往南城而去。
来到南城时,却见城外一支人马已经一字排开,两百人在城墙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这支人马的气势却叫孙方动容。
阵前立有两骑,其中一人身形匀称,面如冠玉,目似点星,顾盼间,自有一股威仪,在他身侧,却是一名体态魁梧的凶悍,即便隔着城墙,都能感受到对方不时瞟来的目光中,那股子凶悍之气。
“那将领,你可是这马邑守将?”典韦一眼看到孙方铠甲,大声喝道,他嗓门极大,声如闷雷一般,夯土墙面都不断往下落灰。
“末将孙方,阁下是……”孙方站起身来,点头道。
“陈默!”陈默策马上前,看了看两面的弓箭手,朗声道:“官印已经送上去,孙将军若是确定过,请尽快还来!”
孙方接过部将递来的印绶,仔细端详片刻,又看了看陈默身后的人马,对着一旁的将士道:“开城!”
“喏!”自有将士下城,命将士打开城门,放陈默等人入城。
“末将孙方,参见使君!”孙方率部迎下来,对着陈默一礼道。
“将军不必多礼,未曾事前通报,不怪将军,鲍庚应该先我一步赶至,看来并未入城?”陈默伸手扶起孙方,一边走一边询问道。
“却有一将自称鲍庚,不过其麾下将士却都是匈奴人,末将不敢放其入城。”孙方点点头道。
“确是我部将,至于那些匈奴人,乃是我自于夫罗处招揽过来,经过及其严格的训练,孙将军不必担心,若这些人入城之后,敢不守军纪,可就地格杀!”陈默笑道。
“喏!”孙方点头应喏,转头命一将士前去传令,看了看陈默身后的将士,孙方不经意的询问道:“不知使君此番前来雁门,带了多少兵马?”
“亲卫二百,骑兵二百。”陈默笑道。
“不知将军为何不去阴馆而先至此处?”孙方疑惑道。
阴馆乃是雁门郡治所在,陈默若要接手雁门,自然该先去阴馆才对。
“既要接收雁门,自然该知道雁门实情,听闻自去岁以来,鲜卑人越发猖獗,而马邑乃是鲜卑人出没最多之处,自该先来看看,阴馆那边,我已派人去通传。”陈默在孙方的陪同下来到衙署笑道:“这一路来,倒是见了几个鲜卑部落。”
虽然是零散的,但看那些人将田地当草场来放牧,这让陈默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