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面色同样难看,看向众人道:“董贼此番是效仿陈默之举。”
“有所不同吧?”种拂摇了摇头道:“伯道虽然年轻气盛了些,但还是周全我士人的。”
陈默在并州的赋税制度,很多人都知道,不过问题是陈默的手段可比董卓温和多了,而且陈默当时可是放开了盐路还有商事之上的利益,才从并州豪绅那里换来了田税的让步,虽然也不是全能接受,但这个过程可比现在董卓这里温和了许多,而且陈默也没有强迫人交出佃户啊,陈默对于佃户的态度一直都是你养得起就养,养不起我来,虽然手段也是借着官府的信誉还有赋税的减免吸引,但至少人家是按规矩来的,而且就目前来看,并州士人并没有吃太多亏。
而董卓现在,等于是拿刀架在士人的脖子上,让士人妥协,这能一样吗?
王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虽说明面上,陈默没有亏待并州士人,但他却给天下诸侯开了个不好的头,之前王允还觉得意义不大,陈默那一套,也只能在并州进行,但放到关中乃至天下,这一套是行不通的,但如今董卓效仿陈默,而且在短时间内聚拢的财富和人口绝非纵兵为匪劫掠所得能够相比。
最重要的是,若天下诸侯都纷纷效仿的话,那后果王允不敢想象。
当然,若非如董卓这般被逼的穷途末路,天下诸侯也没人会用这极端之法,但眼下局势,董卓隐隐有跳出士人枷锁的感觉。
“不能再等了!”王允站起身来,看着众人沉声道:“必须尽快诛杀董卓!”
董卓这种打法是两败俱伤的,固然屯够了军粮,但也彻底失了士人之心,没人会再愿意为他效力,尤其是这次半月屠杀数万之众,关中很多空缺都没人,谁能来治理关中?
“只是我等如今也无把握!”种拂皱眉道。
“有,如今董卓心腹皆派往各郡,此正是我等动手的绝佳之机,诸位从门客中挑选善战之士,便是不能说服吕布亲自诛杀董卓,我也能说服他袖手旁观!只要吕布不理此事,董卓老矣,我等如何不能杀他!?”王允拍案而起,看着众人沉声道:“此举不但关乎社稷,也关乎我等兴衰之事,望诸公尽力!”
“司徒放心,在下自洛阳幕得一位游侠,乃是昔日剑师王越亲传弟子,在洛阳时颇有名声,只要吕布不管此事,刺杀董贼不难!”士孙瑞朗声道。
“好,我可自军中调出一批强弩,诸位挑选好手,届时定叫那董贼死无葬身之地!”王允抚掌笑道。
当下,众人散去,王允则径直去了太师府,最近这几天,貂蝉已经借着董卓宴请群臣之机,与吕布妻女接近,王允的计策已经执行了一半,接下来就是找个契机了。
没有去找貂蝉,王允这次是来找董卓创造这个契机的。
董卓这几日心情大好,一直结在心中的郁气随着粮草问题解决,消散了大半,此刻正跟李儒在一起议事。
“岳父。”李儒放下竹简,看着董卓皱眉道:“陈默此法虽好,但关中士人如今纷纷致仕,这京兆一带,半数县城没了县令,长此以往,必然再生乱事。”
“老夫也知道。”董卓点点头,冷笑道:“只是让这些士人知道这长安谁说了算,不过这威已经立下,接下来如何施恩?”
废除这新税之法,董卓不愿意,他已经从中看出了压制士人的方法,要他完全废除,那不可能。
“不必,我等可效仿陈默!”李儒摇了摇头道:“一者,可派使者与陈默商议开通盐路,并州之法在关中同样可行,在者,西域行商之事,岳父可以如陈默放开边境贸易,降低商税之法,这长安可远通西域,这其中利益,可不比边境贩马少太多,当然,也可以根据官爵,减免一些世家赋税。”
“太师,司徒王允求见!”吕布来到门外,对着董卓一礼道。
“让他进来吧。”董卓闻言点点头,看向李儒道:“你说着王子师是否也是来求情的?”
“当是如此。”李儒轻咳一声,微笑道。
很快,王允进来,对着董卓一礼道:“太师,允此番前来,所为者,乃关于新税之事。”
“哦?”董卓看着王允,笑问道:“子师有何建议?”
“如今关中士人皆有愤懑之意,更畏惧太师虎威,不敢出仕,关中郡县之长多有缺失,允以为,当此之时,不该咄咄相逼,应以安抚为重。”王允躬身道。
现在知道服软了?之前那股子嚣张劲儿怎的不见了?董卓心下冷笑,却也没什么表示。
一旁的李儒笑问道:“不知司徒公有何高见?”
王允看了李儒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对着李儒一礼道:“其实朝中群臣,长安豪绅有意向太师请罪,臣以为,可以设宴召集群臣,商议个对策。”
李儒很清楚,所谓商议,不过是希望劝董卓能够让一步而已,不过如此正好,现在这般闹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之局,关中还是需要士人治理的,当下微不可查的跟董卓点点头。
“也罢!”董卓会意,点头道:“其实老夫也不愿意过分相逼,只是自入关以来,人人都只知阳奉阴违,令朝廷政令不得施行,老夫才出次侧,这样,明日老夫在凤仪亭设宴群臣,到时候可教群臣携带家眷过来,我等再商议此事。”
这算是私宴,群臣带家眷来,群臣和董卓一起,家眷则跟董卓这便的女眷凑在一起,双方是分开的。
“太师宽宏,允这便去通传群臣。”王允一脸大喜,起身躬拜道。
“子师不必如此。”董卓笑道:“对了,你那养女这般一直在我府中伺候也不是个事,明日我准备将其许给奉先,这奉先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你好好劝劝他,再这般下去,怕是没了昔日那般锐气。”
“太师放心,臣这就去!”王允笑道:“另外也让臣见见小女,嘱咐几句。”
“去吧。”董卓摆了摆手道。
王允当下告辞离开,找到貂蝉。
“参见父亲。”貂蝉屏退左右,对着王允一礼道。
“你与那吕家家眷可曾有了交情?”王允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女儿,露出慈爱的微笑。
“已然有些交情。”貂蝉轻轻颔首。
“明日,董贼会在凤仪亭设宴,到时候群臣家眷也会来,你设法将其妻送到董贼房中,将其衣衫除去,然后去找到吕布,告知他,就说董卓欲对其妻子不轨,我会将董卓引入房中。”王允森然道:“做成此事,你愿意跟吕布也好,还是回并州也罢,我都成全于你。”
“喏~”貂蝉轻声应了一声。
“这是迷药,有些气味,如何用,你自己设计。”王允又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交给貂蝉,至于那虎狼之药有没有用,他没管。
貂蝉不明白王允堂堂名士,怎么身上总是装着这些东西,不过也不敢多问,接过药瓶再度一礼。
此处乃是太师府女眷居住之地,王允也不好久留,交代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开,貂蝉这里只是第一步,群臣那边还有事要安排,明天是颇为关键的一天,能否离间吕布,便看明日了。
第五十九章 董卓之死
次日一早,满朝文武各自带着家眷来到凤仪亭赴宴,往日里多数是不会有太多人带家眷的,但今日不知为何,竟有大半文武带了家眷前来,吕布本不想去,但他是董卓身边近臣,不去也说不过去,只能带着妻子去凤仪亭赴宴。
前些天发火的时候骂了妻子几句,过后吕布有些后悔,虽然妻子什么都没说,但吕布心中还是有些歉意,今日将妻子带来,也算是补偿,吕布的性格就是这么别扭,哪怕知错,也不会说出来,更喜欢用行动去弥补。
宴席上一众宾客看到吕布,脸上多数会露出虚伪的笑容,虽然他们的样子很真诚,但从他们身上,吕布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安排妻子跟着侍女去了女眷那边,吕布跟负责维护秩序的华雄打了声招呼,可能都是以勇武闻名吧,即便吕布跟董卓麾下将领的交情都有一些,但看的最顺眼的还是华雄。
几天过去,吕布心中那股郁愤之气也消散了许多,如今坐在席间,之所以面无表情,只是因为他找不到一个跟自己说话的人。
每到这种时候,明明身在人群吵杂的地方,却总会感觉到一股难言的孤独萦绕着自己,有时候吕布也想跟别人一样虚伪的客套,只是努力去学并付诸行动的时候,总感觉不对味,对方脸上的笑容好像是在嘲讽自己一般,时间久了,吕布也放弃了,做自己挺好,那些人自己也不屑结交。
董卓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虽然做出了一定妥协,但这是事先商量好的,在自己承受之内,但群臣今天的态度让董卓很满意,一直以来困扰在自己心头的压抑舒缓了许多,只要能够将这关中经营好,修养几年,自己手握天子,到时候以天子名义出兵关东,击败各路诸侯,重定天下又有何不可?
群臣对董卓的态度也十分恭敬,一个个上前敬酒,董卓心情不错,酒到杯干,很快便喝的有些微醺。
“太师醉了,不能再喝了。”王允看着董卓的模样,吃力的扶起董卓,想要将他送回去。
吕布皱了皱眉,本能的想要起身,负责维护秩序的华雄已经过来了,伸手接过董卓,看着王允道:“司徒公,我来吧。”
“快将太师送回房中歇息。”王允点点头,一手搀扶着董卓道。
“嗯。”华雄点点头,将董卓送往房中。
……
董卓离开半晌后,一名侍女突然匆匆来到吕布身边,低声道:“将军。”
吕布扭头,看到侍女时微微一怔:“是你?”
“貂蝉参见将军!”貂蝉对着吕布轻轻一礼,低声道:“将军可否移步?”
“有何事?”吕布皱眉道,既然已经是董卓的女人,他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僭越,这是为臣之礼,这几天吕布反复看了好多次,方才将心头的那股冲动按下去。
“奴婢方才看到尊夫人晕倒,被人送入了后院之中……”貂蝉犹豫了一下,躬身道。
“带我去!”吕布闻言微微皱眉,当下起身道。
貂蝉答应一声,带着吕布匆匆离开。
另一边,华雄和王允驾着董卓送到房间时,正看到榻上躺着衣衫不整的女子,华雄皱眉喝道:“哪家女子这般不懂规矩,此乃太师卧房!”
“华将军先扶着太师,老夫去让侍女过来,你先放下太师,叫人备些汤来。”王允放开董卓,对着华雄道。
“有劳了。”华雄点点头,皱眉看了看那女子,从衣着来看,不是普通人家,应该是哪家官宦女眷,他也不好直接动手拖人,将董卓扶到一边的书案后,出门找人,却见偌大的院子里,清净的一个家丁都未曾看到。
左右在这凤仪亭也出不了什么事,华雄便关门离开去找人弄些醒酒汤来,刚刚从园中出来,便见吕布跟着一名侍女闯进来。
“奉先,不在亭中饮宴,怎在此处?”侍女见到华雄便跑了,华雄也没在意,看着吕布招呼道。
“你怎在此?”吕布皱眉看了一眼那貂蝉离开的方向,心系夫人,扭头看向华雄道。
“太师喝多了,在此休息。”华雄笑道。
吕布面色一变,便往进跑。
“奉先,你干什么!?”华雄皱眉拦住吕布。
“有要事见太师!”吕布径直往里面闯去。华雄还想阻拦,却被吕布一掌震开,华雄虽勇,但一来没想跟吕布真动手,二来也不是吕布对手,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吕布推的倒退出十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吕布却径直往卧房冲去。
意识到不对的华雄连忙翻身而起,一边大喝来人,一边跟着冲进去。
卧房里,看着衣衫不整的妻子,又看向坐在书案后的董卓,吕布眼睛红了,哪还管什么蹊跷,哪还管什么忠义,二话不说,便要上去结果了董卓。
“奉先!”华雄进来,看到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拦在吕布身前,厉声喝道:“我扶太师进来时,这女子便在此处!”
“嘭~”两人各自对了一拳,吕布身形晃了晃,华雄却一屁股坐在桌案上,直接将那结实的桌案坐塌,抬头看时,却见吕布双目血红,华雄知道,这个时候的吕布,恐怕是听不进任何言语去了,只能对着门口的将士厉喝道:“尔等快带太师离开!”
说完整个人再次迎向吕布,双臂交叉,迎向吕布轰来的铁拳,勉强架住,同时借力扭身,回身一脚踹在吕布腰腹之间,吕布身子一扭,直接卸去了力道,双全一推,将华雄推开,便要再追董卓。
于此同时,董卓被几名亲卫扶出卧房,清醒了一些,迎面急匆匆的进来一名仆役,双手端着木盘,盘中盛着一碗汤水。
“退下!”几名亲卫见状大喝。
那仆役似乎有些慌乱,侧了侧身子,手中托盘跌落,但下一刻,一柄短剑却在托盘脱手的瞬间出现在手中,在几名家丁未曾反应过来之前,短剑狠狠地刺入董卓的身体。
董卓虽然醉酒,但终究是武将出身,在短剑刺入身体的瞬间,本能的侧身避了避,胸口处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长流。
“找死!”董卓此刻酒终于醒了,怒吼一声,一拳击向对方的脸面,同时死猪的亲卫也上前想要制服那此刻。
此刻身形却颇为诡异,几个腾挪之间,亲卫一一惨叫倒地,董卓却已拔出了腰间宝剑,挥剑斩出,那刺客却灵巧的避开同时迅速后退,院落四方,十几名弩手不知何时出现,一张张强弩锁定董卓。
“奉先何在!?奉先何在!”董卓酒已经醒了大半,眼前的场面显然是蓄谋已久,当即一边挥剑后退,一边大喝道。
吕布和华雄此刻也已经打到了门口,正看到十几名弩手同时射箭,董卓磕飞两箭,但身体还是被三枚弩箭洞穿,肥硕的身体颤了颤。
吕布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门撤下来飞掷出去,一名弩手直接被砸碎了脑袋,吕布趁机抢上,从董卓手中接过宝剑,大步抢上,接连斩杀三名弩手,华雄也趁机上前,扶住了董卓,扬声长啸,召集护卫。
那些弩手想要逃遁,却被吕布一一击杀,眼看着便要被杀光,华雄当即喝道:“留活口!”
正说话间,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厮杀之声,王允带着一众各府家丁杀进来,看到奄奄一息的董卓,又看向吕布,大喜道:“奉先,成功了!诛杀董贼,奉先当记首功!”
吕布闻言一怔,拎着宝剑茫然的看着王允。
华雄手持环首刀,闻言眼睛瞬间红了:“吕布,背主之贼!”
“此事与我无关!”吕布皱眉道。
王允微笑道:“将军,此时正该除去华雄,控制长安兵马!”
吕布冰冷的目光落在王允身上,捏紧了手中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