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预感在心中不断酝酿,赵申脑海中突然闪过李儒那微笑的面容,不知怎的,心中却有些发寒。
祸国之贼!必不得好死!
正思索间,迎面突然响起混乱的脚步声,赵申连忙抬手,厉声喝道:“止步,列阵迎敌!”
黑暗中,自然看不清楚对方是何面目,但经历城门之下的那一幕,赵申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他本能的以为遭到了敌人的围堵。
另一边,袁政带着残部也听到了对面的脚步声,连忙喝止部队放慢脚步,他后方并无追兵,莫非是对方已经算准了自己的方向,准备在此拦截自己?
袁政有些惊疑不定,远远看着那些黑影不敢上前,另一边,赵申却是觉得有些不对,看这些人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洛阳城中那些训练有素的军队,试探道:“吾乃御史中丞赵申,尔乃何人?”
听到是赵申,袁政不由大喜,连忙高喝道:“赵中丞,末将袁政!”
袁政?
听到袁政的声音,赵申没有惊喜,心中反而更沉了一些,袁政出现在这里,而且看那倒霉模样,显然并非得手,也就是说,大将军府那边的进攻也没能成功。
赵申有些心凉,接连两处失败,他已经不指望郭酉那边成功了,对方显然早有安排。
“怎的如此狼狈?韩虎何在?”赵申心有不甘的问道。
“那大将军府早有准备,韩虎被贼人暗害,末将只得突围。”袁政显然不想说他二人败在一个少年郎手下,韩虎更是暗箭伤人不成,反被一个小娃娃反杀,这要传出去,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废物。
赵申也没多想,毕竟城门这边也是遭了暗算的,大将军府作为陈默的府邸,早有安排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今夜的局势已经脱离他掌控,所有事情跟预想的都不一样,这让他有些乱了方寸。
“中丞,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袁政凑在赵申身边,有些慌乱。
“皇宫此刻恐怕也已失败,我等设法突围出城,与曹军汇合,只要占据伊阙关,就不算输!”赵申咬了咬牙,城墙、大将军府先后失利,若所料不差,那皇宫那边,郭酉恐怕也失败了,但城中兵马就这么多,那李儒就算早有布置,也不可能多出来,必有薄弱之处,现在夺取洛阳已经不现实了,必须先逃出城去再做谋划,至少伊阙关如今还在手中,他们还有退路。
“那我等家眷……”袁政闻言却是大急,他们这些人家眷还都在城中呢。
“这等时候,是留下来与家眷同死,还是先逃出去伺机报仇,自己决断!”赵申冷声道,他的家眷也在这里,但他别无选择,若等那李儒将各处都解决了,他们恐怕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袁政犹豫了一下,便要跟随赵申离开,便在此时,却见几人踉踉跄跄的朝着这边奔来,而在他们身后,却是大队洛阳卫士。
“是济北候!”袁政眼尖,借着夜光,依稀认出了逃亡之人,面色一变道。
济北候刘桢,按照计划是去劫掠武库的,如今这般模样,显然未能成功,更糟糕的是,跟赵申与袁政不同,他后边还跟着追兵。
赵申面色难看,拉了一把袁政道:“走!”
一群残兵败将遇上装备精良的洛阳护卫军,赵申可没信心赢。
不过他们想走,那边刘桢却是看到他二人,连忙高声道:“中丞救我,中丞救我!”
赵申与袁政面色一黑,跑的更快了些,刘桢暗自喝骂一声,跟着两人便跑,至少这边还有些军队能够相护,他这边近乎全军覆没。
洛阳城中的混乱还在继续,河东军的加入充实了洛阳的兵力,在各部将领的指挥下,开始按照此前李儒定下的策略,不断将城中那些世家私兵向皇宫方向驱赶。
另一边,广阳门,当牛金率领着曹军抵达广阳门时,却见广阳城城门已然洞开,从城中依稀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厮杀之声,洛阳城确实乱了。
“将军,莫非有诈?”一名副将看着洞开的城门,城门之上,连个守城的将士都看不到,有些惊疑不定。
“多半是那赵申成功了。”牛金看了看四周,冷笑道:“如今城中兵马能有多少,此刻都去城中平叛,便是有些埋伏,又能如何?众将士,随我杀!”
“杀~”
一名名曹军将士纷纷举起兵器,朝着城中杀去,这些曹军跟城中那些私兵可不同,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寻常军队若是遇上,还真未必能够占得了便宜,这也是牛金底气所在,如今的洛阳城中,应该已经没办法分出太多的兵力来与他们交锋。
“嘎吱~”
就在这些曹军全部涌入城中之后,城门外的吊桥突然开始缓缓收起,牛金闻声扭头一看,眉头皱起,心觉不妙。
便在此时,城头上突然亮起火光,一排排火把下,出现憧憧人影,一枚枚冰冷的箭簇将他们锁定。
“将军快看!”副将突然指着前方大声道。
牛金回头看去,正看到宽敞的大街上,一支军队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他们前方,将他们去路挡住,被夹击了!
“放箭!”城墙上,高顺冷漠的看着这支曹军,举起的手狠狠挥落,早已准备好的弓箭纷纷朝着城下那密集的曹军射去。
“冲!”牛金看到城墙上有大量的军队驻守,这个时候想要逆风夺城墙必然花费极大地代价,反而是前方这支军队看起来人手不多,想要破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眼前这支兵马先击溃,而后与赵申那些人汇合再做打算。
“杀!”随着赵申一声令下,曹军顶着背后的箭簇,开始没命的朝着前方的洛阳守军杀去。
“弩手,三番射!”陷阵营阵前,看着曹军朝着这边冲来,李山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一声令下,前排手持强弩的弩手迅速列作三排,第一排将手中箭簇射出之后迅速撤走,紧跟着第二排、第三排轮番射出。
陷阵营手中的弩并非新弩,而是大汉军中常用的三石大黄弩,虽然射速不及新弩,但威力却是极强,这般近的距离,甚至能够连续射穿两名曹军的身体。
曹军凶猛的气势随着前排将士成片倒下,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迅速消散,李山举起手中长刀,朗声道:“陷阵营,杀!”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一名名身披重甲,手挎木质大盾的陷阵营将士迈着整齐的步伐,萧杀的口号中结成盾阵,任由曹军射来的箭簇不断击打在木盾之上,却无法阻止他们坚定地步伐。
曹军犹如洪流般在牛金的率领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这边汹涌而来,陷阵营的速度却并不快,数十面坚固的大盾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毫无畏惧的迎向那汹涌而来的洪流。
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曹军狠狠地撞击在陷阵营的木盾之上,霎时间绽放出璀璨的浪花,冰冷的长矛自木盾后方探出,将涌上来的曹军身体贯穿,冰冷的钢刀随着盾手侧身移开大盾的瞬间劈出,带起的血花迷蒙了夜色,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青石铺成的道路,生命在这一刻如同草芥一般不断被收割、践踏。
牛金愤怒的刀砍在一名陷阵营将士的身上,刀杆之上传来的阻力之大,让牛金有些吃惊,这些将士身上穿着的,竟然是铁甲,一刀斩去,刀都卷刃了,但换来的,却只是对方身上多了一道血痕,根本不足以致命。
受伤的陷阵营将士冷漠的盯着牛金,手中的长刀凶狠的斩向牛金的脖子,战场上,不追求什么复杂的变化,通常施展的都是一击毙命的招式,哪怕是大将,陷入人群中,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以求最快最有效的杀敌。
牛金连忙举刀招架,另一名陷阵营将士在隔开曹军的攻击之后,突然一刀刺进牛金的腹部,牛金大惊失色,在对方搅动刀口之前,疯狂后退,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来,牛金狼狈的躲开了对方的杀招,后方自有将士顶上去,救下了牛金。
此刻他才有机会看看四周,愕然瞪圆了双目,曹军在这支军队面前,根本无力反抗,自己那些久经战阵的将士,此刻面对这支陈默麾下的精锐却脆弱的不堪一击,陷阵营将士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曹军将士的生命,这哪是对冲,分明就是一场屠杀。
连牛金这等以勇武著称的将领,都挡不住两名陷阵营将士的合击,这些曹军将士虽然是精锐,但面对这样一支怪物一般的军队,实在没有多少反抗之力,就在牛金愣神的这会儿,曹军已经开始溃逃。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叛徒
结束了!
高顺看着已经开始朝着城中四面八方逃窜的曹军将士,虽然战斗并未停止,但打到这里,曹军败局已定,接下来就是清缴这些逃往各处的曹军了,除了留守城门的五百虎贲卫之外,其他虎贲卫被高顺分成数支前去清缴散入城中的虎贲卫,避免这些虎贲卫给洛阳百姓带来太大的损失。
战争,有时候兵祸对百姓来说甚至比山贼草寇都要可怕。
战场上,牛金愤怒的一刀将一名陷阵营将士斩杀,身上也多了一道伤口,随着鲜血的不断流失,眼前开始发黑,体力也在不断流失,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怕是快要走到尽头了,游目四顾,身边已经再没有一名袍泽,随他杀入城中的将士,不是逃走就是已经战死,自己的亲卫已经全部阵亡,看着开始向自己围拢过来的陷阵营将士,牛金拄着刀杆,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力量随着鲜血的流失而不断流,他现在每一次举刀都是拼尽全力,但现在,却连举刀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李山来到阵前,看着牛金这般模样,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此时投降,可活性命!”
没有多余的煽动或者官职,李山觉得自己没这个资格,也没必要许什么好处,对于如今的牛金来说,活命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嘿~”牛金咧嘴一笑,没有回答,只是将已经卷刃的刀奋力举起来,看向李山,握刀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的力量将刀举起来已是不易。
李山点点头,他明白了,挥了挥手道:“杀!”
六名持盾的陷阵营将士举起盾牌缓步推进,牛金张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踏步迎上去,卷刃的刀口狠狠地劈在盾牌之上,力量已经不大,甚至没能让持盾的陷阵营将士有丝毫的动摇。
吼~
奋起所有的力量,不断地劈砍着盾牌,六名陷阵营将士缓缓逼近,将牛金围在中间,不断压缩对方的空间,最终让他无法动弹。
锋利的长刀顺着盾牌之间的缝隙刺进去,牛金身躯不住地颤抖着,鲜血顺着盾牌的纹路不断流下,最终,牛金怒瞪着眼睛,眼神却已经涣散,六名将士缓缓退开,失去支撑的牛金无力地倒在地上。
“收队!”李山挥了挥手,示意陷阵营将士归队。
高顺带着亲兵过来,李山上前,插手一礼道:“将军,贼将已经伏诛。”
高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牛金,点了点头道:“陷阵营集结,随我来!”
“喏!”
曹军这边的威胁已经解除,接下来就是城中的乱军了,李儒今夜要灭的可不只是叛军,还有这些叛军背后的家族,今夜的洛阳,注定要血流成河,作为一名军人,高顺不想将手中的兵器对向那些手无寸铁的家眷,所以他要去负责清缴城中的乱军,给李儒节省出兵力去收拾那些叛贼家眷。
城中,随着曹军的覆灭,再无外患,高顺的消息送出去,也代表着李儒和贾诩布下的这张网,已经收的差不多了。
紧闭的仪门被洛阳的城卫粗暴的撞开,大量的将士迅速涌进去,这里是郭酉的家眷,李儒和贾诩这次布局,不但要消弭这洛阳城长久以来的反对力量,还要斩草除根,作为此番政变的发起者之一,郭酉自然是首要的清除目标。
“你们干什么?可知此处是何人府邸,安敢擅闯?”愤怒的妇人带着家中仆役想要将这些人赶出去,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冰冷的刀剑。
无论老幼男女,李儒都下了格杀令,叫嚣着的女人被士兵无情的斩杀在地,惊呆了周围一众仆役、婢女,慌乱的叫喊着四处逃散,但整个府邸已经被包围,涌进来的将士没有丝毫怜悯的屠戮着这些看起来并无多少力量的家眷。
无辜?或许吧?但仇恨既然已经种下,那就要杜绝一切可能成为威胁的存在,这也是选择参与到这场政变的代价,赢了,荣华富贵,输了,就要承担政变失败所带来的恶果。
如果这次输的是陈默,那陈默家眷、李儒家眷以及陈默麾下那些核心将领的家眷,都将面临同样的命运。
郭府连同家丁、仆役在内,上百口家眷,接受抓捕的,还能暂时留下一命,待查清身份,确定与郭府无关联的最后会被释放,但反抗者、逃跑的,第一时间被斩杀,最终,满门百余口,被带走三十余人,剩下的,尽数在混乱中被斩杀。
“先生,郭府已经无人。”一名将士来到李儒身前,躬身道。
“将这些人送入天牢,其他人,随我来。”李儒冷漠的注视着那些战战兢兢的犯人,片刻后,挥手道。
这些人送入天牢之后,贾诩会安排人进行进一步的盘问,不止是查出郭氏族人,同时还要查出背后牵连的家族。
此举不止是为了清除朝中陈默的反对势力,同时也是为了腾出更多的官位,给其余人有更多晋升空间。
如今的大汉官场,围绕在陈默身边的人才越来越多,这些老一辈的人,而且还站在陈默对立面的人,继续占据着高位已经没有意义了,正好借此机会清除。
留下几人清除郭府的尸体,其余人则在李儒的带领下,继续朝着下一处进发,这一夜,遭遇这样命运的,郭府不是第一个,同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场杀戮会波及到多少人,没人知道,甚至李儒都不知道,在他背后,还有贾诩在控制着这一切。
洛阳城中的厮杀声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赵申和袁政、刘桢又汇合了几位宗室、大臣的残存部队,聚集在皇宫之外,看着守备在宫墙之上的羽林卫,赵申知道,郭酉完了,不止郭酉完了,今夜他们恐怕也难存活。
“我等计划周详,为何会如此!?”此刻追兵没有继续追,但四面八方似乎都是敌人,赵申目光有些慌乱,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最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无法接受,更无法理解,周密的布署,常年的隐忍,最终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从发起政变的那一刻开始,敌人好似知道他们的每一步,一步步将他们逼入了绝境。
袁政咬牙切齿道:“只怕我们中间,有内贼告密,今日之事,那陈贼分明早有准备,若无内贼泄密,那陈贼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
内贼?
所有人闻言面面相觑,面色也变得阴沉下来,赵申的目光阴冷的看向所有人,心中突然一动,沉声道:“大司农司马建公何在?”
今夜起事,那司马防也是一支重要力量,但似乎并未发现司马家的人前来助阵。
司马防?
众人一怔,随即看向四周,袁政看着刘桢道:“济北候,我记得那司马防是与你一同作战。”
“未曾见到。”刘桢皱眉摇了摇头:“但司马公当不会做这等事。”
司马防在士人之中名望颇高,而且也一直是反对陈默专权的,如今这个平日里叫的最欢的人却未曾出现,这让很多人心中生出了疑虑,莫非是他?
“不说这些!”赵申摇了摇头道:“当务之急,我等既然已无退路,只能攻入宫中,请陛下出面,号召洛阳城中义士。”
事到如今,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没人会再来帮忙了,刘能出面也一样,陈默经营洛阳数年,该出手的,除去死掉的,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但手中拿着天子,至少可以保命,只要坚持两日,曹军就会杀过来,到时候……
正思索间,却见远处又有一支乱兵朝这边奔来,天色已经微微泛起一抹亮光,众人看去,却不是私兵打扮,也不是洛阳城的任何一支兵马,这些人跟他们一样,十分狼狈。
“备战!”赵申连忙喝道。
“是曹军!”袁政突然惊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