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阳谋
“噌……”
大怒之下的贺锦伸手指向了李自成怒喝道：“李自成，俺贼你妈（陕西方言，大意就是圈圈叉叉对方的母亲），你想死吗？”
在这个时代的人听来，这句话无疑是一句极具侮辱人的话语。李自成一听，眼珠子立刻瞪得通红，二话不说大步向前劈面一拳而来。
“砰！”
随着一声闷响，贺锦被打了个正着，砂钵大的拳头重重击打在贺锦的面门上，贺锦一个翻滚，立时飞了出去。
被重重倒在地上的贺锦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此刻的他满脸满嘴的血，连门牙都脱落数颗，他一抺嘴角的血低头一看，不可置信道：“你个瓜皮，居然敢打额！”
随后怪叫了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鬼头刀朝着李自成扑了过来，看他气势汹汹的模样若说他想要当场杀死李自成绝对没人会怀疑。
“够了，还不把他们拉开！”由于事发突然，周围的头领们还没来得及反映事情就发生了。知道这时，高迎祥才反应过来，赶紧出言喝止，只是他的话已经迟了，贺锦已经冲到了李自成的跟前，鬼头刀也朝他劈了下去。
只是他的刀还没劈下去，就看到眼前一个脚影越来越大，李自成侧身一脚扫在他的胸膛，贺锦一口鲜血喷出来，正个人倒飞了过去，在地上打了几个翻滚，如一个布袋般重重掉在地上，痛得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全身只是抽搐。
看着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贺锦，所有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贺锦可是堂堂的三十六营之一的大头领啊，手下七八千人马全都是青壮，仗着自己和堂兄贺一龙的实力行事极为霸道几乎无人敢惹，可今天却被一个小小的队官给打了，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嗯，这话也不对，李自成如今大小也是一个头领了，只是他崛起的时间实在太短，只有区区几天时间，所以那些头领一时间还没适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贺锦的心腹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李自成只是冷冷的看着，并没有阻止。
贺锦喘了好几口粗气，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打出来的威名今天全都要毁在这里，他指着李自成尖叫道：“你这个坎头子，居然敢打俺？信不信老子今天就点齐兵马把你给……”
他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却是李自成一把抢过旁边一名流寇手中的红缨枪点在了他的喉咙上，冷冰冰的道：“你敢再辱骂俺一句，信不信俺一枪捅死你？”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长大了嘴巴，罗汝才张大了嘴吧，高迎祥也是一脸的震惊，马回回则是眼神犀利的盯着李自成，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个几天前还只是一名小小队官的家伙居然敢威胁要杀掉一名大当家的。
这开始昔日那名总是忍气吞声的小小队官么？不，这厮已经蜕变成了一只嗜人的猛虎，他可是真会吃人的。
“自成，够了！”
高迎祥赶紧出言喝止，作为众人推举的闯王，他绝不能容许李自成当着众人的面杀死一名大当家。
他厉声喝道：“马上把枪收起来，有本事你把力气留着对付官兵去，杀死自家的弟兄算什么本事？”
“是！”
李自成也没有真想杀死贺锦，闻言后也顺势把枪收了起来。
看到李自成没有杀死贺锦，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还在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如果李自成真的把贺锦杀死了，那可是天大的事，整个义军联盟恐怕就会立刻土崩瓦解。
看到李自成肯收手，高迎祥也暗自松了口气，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位平日里他几乎不会正眼看他的队官出身的年轻人，心里一动，沉声道：“自成，对于城外的百姓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啊？”
李自成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高迎祥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将这个问题抛给了他，他不假思索的说：“这还用说么，就应该立即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否则拖得久了，城里若是发生兵变那就麻烦了。”
众人都沉默了，虽然城外的人大都是留民营的老弱妇孺。可谁敢保证自家手下没几个亲朋好友在外头。真要让那么多人在外头活活饿死，搞不好立刻就会引发兵变。
毕竟让留民营的老弱妇孺去当炮灰冲击明军军阵还可以说是为了胜利不得不做出牺牲，可把这么多人活活饿死冻死在城外那可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高迎祥很快想明白了这点，把手一挥：“既然如此，那就将城门打开吧，让他们全都进来！”
“闯王！”还有人想说话，却被高迎祥拦住了，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既然你们都奉俺为闯王，那这件事俺说了算，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是！”
……
一名夜不收百总大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将军，那些流寇真的打开城门让那些流民放进去了！”
孟津城门一打开，立刻就有人禀报了严狄。
“咱们的人进去了吗？”
“将军放心，那些小子若是混在数万人里头都进不去的话，他们干脆抹脖子算了！”夜不收的百总拍着胸脯道。
严狄淡淡笑了起来，派奸细混进城里是肯定的。
其实认真的说起来，高迎祥等人难道不知道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进来肯定会夹杂着对方的奸细吗？这个答案是明显的，但这是个阳谋，他们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很快，这名百户走去了，严狄走出了帐篷，看着远处孟津城那灯火通明的城墙，长长的吸了口气，一股冷空气顺着气管流进了肺部，让他变得精神了不少。
“这一仗估计能让贼寇们清醒不少，等到国公爷到来，接下来就可以考虑如何将这股贼寇全都歼灭在这里了。只是在此之前可不能让贼寇给跑了……我还得这么这么做……”
严狄一边望着远处的城墙心里一边盘算着……
第1043章 担心
孟津城知县衙门大堂
大堂的上方原本悬挂着的公正廉明的牌匾已经被拆了下来，换成了一块脸盆大的牌子，上面用黑色的楷书写着“聚义厅”三个大字。
高迎祥坐在大厅的首座上，左右坐满了十三家三十六营各个大大小小的头领。
此时的他们早已没有了前些日子攻克孟津城时那种意气风发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混杂了些许惊惶、不安以及颓废的表情。
“诸位弟兄！”
高迎祥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
“咱们的探子已经传来了消息，江宁军的主帅，也就是那位信国公率领的一万五千大军将于明日抵达孟津，届时咱们面对的将是两万五千朝廷大军，不知诸位有何退敌良策？”
大厅里一阵沉默，良久都没有人说话。昨天的战斗给众人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大伙出动了近十万大军，战前还存着将来犯的江宁军击溃甚至全歼的打算，可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十万人马还不到两个时辰就全军崩溃。
要知道他们的兵力可是对方的十倍啊！
当然了，其中的老弱妇孺站了一多半，可即便如此剩下的青壮也有四五万之多，却被江宁军打得一塌糊涂，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原本充当炮灰的流民营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成了冲乱自家军阵的罪魁祸首。
最后这场大战以他们的大败而告终，担任主攻的罗汝才、贺锦等作为主攻的人马更是损失惨重，也就马回回稍微好些。
这一仗彻底也让原本张狂的流寇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他们意识到了原先他们之所以能在陕西、山西两地纵横驰骋，甚至还能闯入河南的地界，甚至一度有机会直逼洛阳，并不是他们厉害，而是官兵和官府太过无能，若是遇到朝廷的精锐，他们这些人就像是遇到了骄阳的积雪，一下就露出了原型。
当然了，流寇嘛，打败仗不是什么稀罕事。事实上基本是跟那些地方上的卫所或是守备官兵打仗，流寇们也是败多胜少，打不过逃就是了，几个月前他们不就是被卢象升从陕西赶出来了吗？
不过这次却不同以往，孟津城外已经驻扎了一支江宁军，就连江边的码头也在江宁军的监控之下，他们这些人恐怕是不能象以前那样大摇大摆的乘船离开了。
“怎么……都没人愿意说话吗？”看到一言不发的众人，高迎祥的火气忍不住大了起来，“你们平时不是一个个都挺能侃的吗，怎么今儿个都成哑巴了？”
看到高迎祥发了怒，众人也不惊慌，虽然名义上高迎祥是他们的老大，但其实义军也就是一个暂时性的联盟而已，高迎祥也只是他们推举出来的盟主，谁要是觉得合不来大可率领自己的人马退出这个联盟到另外一个地方讨生活。
看到众人依旧沉默不语，高迎祥的脸更黑了。
正想发怒呢，还是坐在后尾的李自成见状说话了，“闯王，为今之计咱们再困守孟津已经不行了，咱们最好要在那杨峰到来之前撤走。”
“撤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自成的话刚说完，一个不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说话的人不是别人，却是绰号曹操的罗汝才。
在昨天的战斗里损失了大半兵力的罗汝才心情很差，说起话来火药味自然就很浓。
“不说别的，如今孟津城里可是还有近十万弟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撤走，更何况江宁军可就在咱们周围，搞不好孟津城里也有他们的探子，咱们只要一有动静就会立刻被他们察觉，他们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放任咱们离开？”
“是啊。”
周围的头领们也纷纷议论起来，事情是明摆着的，江宁军一旦发现他们有逃跑的意图，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对码头发起攻击，届时他们想走都难。
“正因如此，咱们才更应该要走！”
面对众人的议论，李自成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若是撤到河对岸咱们还可有一线生机，可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何去何从各位头领自己斟酌吧！”
众人面面相窥。
这些道理他们何尝不明白，只是这个决心却是太难下了，还没等他们说话，李自成的幽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俺已经算过了，咱们在码头上还有船只一百多艘，虽然大都是小船，但一次也可运载人员七八千人。俺认为只要咱们做好准备，所有船只一起同时过河，安全抵达对岸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时，众人的心里也开始飞快的转动起来，李自成说的没错，第一批逃走的人成功几率是最大的，江宁军就算反应过来也拿他们没辙，等到他们追杀过来时他们早就撤到河对岸了。
高迎祥轻叹了口气，“自成，即便第一批撤退的弟兄能安全抵达对岸，可后面的弟兄要怎么办？”
李自成淡淡的说：“后面的弟兄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啧啧……”
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李自成，高迎祥心里却是一阵感慨，才几天的功夫啊，先前还只是一名队官的家伙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将数万人的生死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来。
“此子若是不死，日后必然是一名枭雄！”高迎祥心里暗暗给李自成下了一个定论。
他扫了眼众人，问道：“好了，自成已经将想法说出来了，诸位谁赞成谁反对啊？”
……
就在高迎祥等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杨峰率领的人马已经来到了距离孟津城约莫三十多公里的地方。
“报！”
一名探子来到了杨峰跟前将一个信封举过头顶大声道：“启禀国公爷，这是严狄将军派人送来的情报！”
一旁自由家丁接过情报转交给了杨峰，杨峰检查了一下信封的火漆后这才撕开了信封，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情报随手将情报递给了一旁的苟醒马满意的点了点头：“严狄做得不错，头一次领兵出战便能取得这么大的胜仗，值得表扬！”
只是苟醒马却不像杨峰那么乐观，反而有些担心道：“国公爷，老严虽然打了胜仗，但他却私放了数万俘虏，这可是大忌啊！”
第1044章 咱们上当了
对于苟醒马的担心，杨峰却是嗤之以鼻：“屁的大忌，好几万流民呢，敞开吃的两天下来至少要消耗掉十万斤粮食，严狄总不能把骑兵营的马全杀给他们吃吧？
那不叫仁义，那叫愚蠢！严狄真要这么做了，我去到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给撤了，让他回家吃自己。至于朝廷方面，谁敢唧唧歪歪，本公不介意带上几万流民到他家去做几天客。”
苟醒马：“……”
吓得他赶紧闭嘴，他可是相信自家国公爷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带着几万流民到别人家做客，这种事整个大明恐怕也就杨峰做得出来了吧？
说完后，杨峰又思索了一会。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突然扭头道：“老苟，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一定要在明日午时前赶到孟津，我总担心那些流寇会出什么幺蛾子。”
……
今年的冬天异常的寒冷，尤其是夜间更是如此，温度甚至达到了零下十多度，在这样的天气里，几乎没有人愿意出门。
不过，今天晚上却是例外。已经关闭了两天的孟津城北城门发出了低沉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城门被慢慢推开了，很快一队人马开始从城里鱼贯而出。
“快点……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