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良这才大着胆子,说道。
“是,皇爷,在城门前,镇南王对礼部,鸿胪寺还有奴婢,都一直十分客气,后头为岷王爷的仪仗解释,也足可以看出,是个虑事周到的人。”
“但是奴婢总觉得,这镇南王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宽仁圆滑,从他在城门口的表现来看,是个有手段的人。”
朱祁钰挑了挑眉,道。
“这么说,你不觉得差点给你一鞭子的广通王难应付,倒是对一见面就送你这么块贵重古玉的镇南王评价不高?”
舒良是个知分寸的人,镇南王送给他的那块古玉,现在正摆在朱祁钰的御案上。
闻言,舒良苦笑一声,道。
“皇爷,广通王虽然差点给奴婢一鞭子,可到底,宗室的性情奴婢是知晓几分的,如您所说,在封地里头跋扈惯了,随手打个人,不算什么。”
“但是这镇南王,看似是一副宽仁体面的长兄模样,但是实际上,便不说和他一直冲突的广通王和阳宗王,单说那沉静的江川王,似乎也和镇南王并不亲近。”
“何况,奴婢仔细看过,广通王和阳宗王身上的袍子都是旧的,说明他们过的并不怎么样,虽然镇南王言语中曾说,是因为他二人胡闹,惹怒了岷王爷,被削减了宗禄。”
“但是奴婢自认还有几分眼力,能看得出来,如今的岷王府,只怕大半事务,都是由镇南王在代管,换句话说,广通王和阳宗王的日子过的不好,只怕也和镇南王脱不开关系。”
听了舒良的分析,朱祁钰轻哼一声,淡淡的道。
“何止是有关系,这几兄弟之间,可是隔着大仇呢!”
前世的时候,他虽不怎么管宗室的事情,但是托广通王和阳宗王这两个活宝的福,对于岷王府的那点事,他可是清清楚楚。
毕竟,这俩兄弟,后来可是差点就造反了。
见舒良目露疑惑之色,朱祁钰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有所不知,这岷王共有五子,嫡子朱徽焲和嫡二子朱徽煣,也就是镇南王为正室所出,庶三子朱徽煝,也就是江川王为侧室周氏所出,至于广通王朱徽煠和阳宗王朱徽焟二人,则是另一侧室苏氏所出。”
“他二人和镇南王关系如此之差,最大的原因就是,苏氏是被镇南王逼死的!”
第245章 岷王府的糟心事
说起大明朝的宗室,有安分的也有不安分的,但是岷王府的这一摊子事儿,就算是在整个宗室里头,也算是让人糟心不已的。
作为太祖皇帝的第十八子,岷王朱楩在他的兄弟们当中年纪并不算大,才能也不算出挑,很是平庸。
洪武二十四年,刚满十三岁的朱楩被封为岷王,封地岷州,不过因为年纪还小,当时并未就藩,而是在十五岁大婚之后,才前往封地。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封地被从岷州改到了云南,以防备云南沐氏。
从洪武二十六年,到洪武三十一年,这位岷王爷在封地当中,可谓是风光无限,军政税赋一把抓,真正不愧对一国之王的称号。
然而好日子总是不长久的,建文登基之后,开始削藩,他的好几个兄弟都被先后以各种理由废去或诛杀。
朱楩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他之前跋扈的种种行径,在这个时候都被人当成了把柄,被沐氏一杆子捅到了建文面前。
于是,朱楩从手握大权,高高在上的亲王,被废为庶人,流放漳州,直到靖难之后,才被恢复了爵位。
但是这位岷王爷,到底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刚回封地就故态复萌,再次被沐氏弹劾“擅收诸司印信,肆意杀戮吏民”。
整个永乐年间,他的岷王位被废了三次。
直到最后一次,太宗皇帝忍无可忍,索性废去了他的王府官,将他的护卫队彻底削减,只留了几百人,才算是勉强让他安分下来。
与此同时,因为接连几次的小报告,导致这位岷王爷和云南沐氏已经势成水火,几乎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
于是在洪熙元年,仁宗皇帝不得不再次改换朱楩的封地,将其迁到了湖广一带。
经历了这么几番大起大落,这位岷王爷总算是修身养性,不再闹出什么乱子。
当然,也是因为手里的权都被收了,又被换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封地,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
然而按下葫芦浮起瓢。
老岷王刚安分了没几年,他那几个儿子又闹腾开了。
洪武时代,太祖皇帝很喜欢让皇子和功臣联姻,朱楩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正妃袁氏,乃是后军都督府袁洪长女,位高权重。
袁氏所出二子,嫡长子朱徽焲在永乐年间便被封为岷王世子。
然而就在宣德初年,这位王世子,却突然和自己的亲兄弟,也就是如今的镇南王朱徽煣闹翻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彼时,朱徽焲已经三十岁,受封王世子足有二十个年头,但是一直没有儿子。
相反的,倒是他的弟弟朱徽煣早早的生出了嫡子朱音埑。
尤其,这个朱音埑天资聪颖,自幼不凡,颇得老岷王的疼爱。
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关节,反正,在宣德三年前后,这位王世子忽然就向朝廷检举,说朱徽煣诽谤已逝的仁宗皇帝。
结果宣宗派了使者去查,得出的结论是并无此事,乃是诬陷,于是,朱徽焲的王世子之位被废,被囚于凤阳高墙,没过不久,就病死了。
而朱徽煣,则理所当然的凭借嫡二子的身份,以镇南王兼为岷王府的新世子。
只待老王爷西去,他便可以从郡王位,顺利成章的承袭岷王府。
要说到了这等地步,岷王府也该安分下来了。
但是其实并没有。
朱徽焲被废了,岷王府的老四老五,也就是广通王和阳宗王,又开始闹腾起来。
这两人一母同胞,都是侧室苏氏所出。
不比正妃袁氏的家门显赫,苏氏的出身低微,并没有什么积蓄。
于是在自己两个儿子的怂恿下,偷偷变卖岷王府的家产,贴补两个儿子。
后来,这件事情被回府探亲的朱徽煣撞了个正着,于是,不久之后,苏氏就自尽了。
老岷王一气之下,连两个儿子都不再见,直接把他们关到岷王府的门外。
但是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大门走不了,竟然指挥自己府里的护卫,拆了岷王府的外墙,强闯了进去,直奔岷王府的银库,拿走了不少珍稀物件。
然后,反手就是一道奏本,弹劾朱徽煣逼死庶母,结果引来了朝廷的严厉斥责。
他两个人,也彻底被老岷王厌恶,成了人嫌狗憎的货色。
听完了这岷王府的狗血争斗,舒良顿时一阵了然,感叹道。
“怪不得这广通王和阳宗王两位,一见面就跟镇南王吵得不可开交,原来早就如此交恶了。”
朱祁钰亦是轻笑一声,道。
“你说的不错,自从他二人强闯岷王府之后,老岷王就对这两个儿子彻底失望,将岷王府的一应庶务都交给了镇南王打理,所以,岷王府的大权,的确如今就在镇南王的手里。”
舒良眨了眨眼睛,听到天子意味深长的口气,心中顿时一动,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笑呵呵的胖王爷的身影,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他果然没看错,这位镇南王,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要知道,岷王府的这一出大戏固然精彩,但是其中也确有很多不合常理之处。
譬如说,当初的王世子朱徽焲,为何直到三十岁了,都还一无所出?
还有就是,类似于诽谤仁宗这种事情,若非真的有把握,朱徽焲又岂会向朝廷检举?
还有那广通王兄弟二人,他们的母亲苏氏,在袁氏死后,就一直掌管着岷王府的后院,她用得着偷窃财物?
退一步说,朱徽煣平时都在封地,怎么就这么巧,回府探亲就正好碰上,那苏氏,真的是羞愧自尽?
这其中的种种,朝廷早有定论,舒良懒得去细究其中的内情。
但是作为东厂的掌事人,他凡事都不吝于往坏处去想。
然而毋庸置疑的是。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位镇南王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但是最终,得利的却全是他一个人!
朱徽焲被废,他成了王世子。
苏氏自杀,岷王府后院便没有管事的人,江川王唯唯诺诺,广通王和阳宗王人嫌狗憎,岷王府的大权,被这位镇南王一手掌握。
到了,人家手里还干干净净的,谁也抓不着他的把柄。
仿佛这些事情,都是别人自己作死,和他毫无关系!
舒良心中暗暗对这位胖胖的王爷,再度提高了几分警惕。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可得好好的多想几道弯,别莫名其妙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朱祁钰瞥了舒良一眼,显然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的道。
“镇南王这边,你多防备着,不过也不必太上心,他既是个聪明人,就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宗室一事,朕心中自有盘算,你莫得罪他便是。”
舒良恭谨的点了点头,朱祁钰又道。
“这桩事情先放一放,你方才说,迎候完了岷王之后,你又去见了杨善?”
第246章 北征一脉的渗透
相对于岷王府的这一摊子糟心事,很明显,朱祁钰还是更关心杨善的动向。
舒良连忙将心思收回来,开口将酒楼当中发生的经过,也都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
舒良道:“皇爷,虽然当时在醉仙楼里,有大宗伯替奴婢解了围,但是以奴婢观之,这杨善既然来问了那刘五的事,想必已经发现了端倪,当初刘五的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毕竟做的不算特别隐秘,只要想查,总会查的到的。”
这倒不是假话。
当时舒良带着锦衣卫的一帮人去整肃东厂,最开始只是想将东厂彻底握在手里。
但是却不曾想,因此而发现了英国公府等一干勋戚,在东厂当中埋下的暗子。
虽然舒良当机立断,做了不少善后的事情,但是毕竟是在撬开那帮人的嘴之后,做的补救措施。
因此,只要想查,必定是能够查得到的。
朱祁钰也点了点头。
当初舒良过去的时候,带的是锦衣卫的人马,但是从金英的那件事情当中便足可以看出,勋戚在锦衣卫当中,也有属于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