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哼了一声,朱祁钰接过青珠送上来的茶盏,灌了一口,闷声道。
“即便如此,母妃也不该瞒着朕,好歹要让朕知道是怎么回事才是。”
吴氏重新斜靠在榻上,道。
“哀家知道,你心疼济哥,但是后宫里头,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杭氏这次做事的确有些冒失,但也就是个意外,太医说了,好好照顾着,没什么大碍。”
“你别忘了,济哥也是她唯一的儿子,论心疼,她不比你差,哀家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小题大做。”
说着,吴氏瞥了依旧气哼哼的自家儿子,心中叹了口气。
虽然说上回,朱祁钰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说不会在太子的位子上动心思。
但是她怎会看不出来,自家这个儿子,对于涉及到济哥的事情,都总是会多上心几分。
虽然说济哥是长子,但是在吴氏看来,朱祁钰还年轻,子嗣的事情不用太担心,以后总会有的。
他这么关心济哥,总是让吴氏感觉到有几分不安,总担心他立足不稳的时候,就对东宫动心思。
因此,吴氏才不想让他在这件事情上太过大动干戈,故而让兴安将这件事情的内情隐瞒下来,只禀说是济哥体弱,不小心偶感了风寒。
但是她也清楚,以朱祁钰对济哥的关心程度,这么突然的病症,肯定是要查的。
因此,当兴安被叫走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如今的这一幕了。
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层担心。
沉吟片刻,吴氏手里的珠子拨动的速度快了几分,轻声开口道。
“前番你说,后宫里头要定典制,这是好事情。”
“既然要定,那就得有规矩,年后选秀,宫里又要进一批新人,争宠夺位的手段,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你是皇帝,外朝的政务是你说了算,可这宫里的内务,你虽是皇帝,可也不能胡乱插手。”
“不然的话,你这典制定了,还不如不定!”
面对吴氏带着一丝训斥之意的话,朱祁钰倒是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点了点头。
他今天虽然很生气,但是也没再去杭氏那发脾气,而是来了景阳宫,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倒不是说,他这个皇帝,不能管后宫的事情,而是无规矩不成方圆。
他的大部分精力,毕竟都是在外朝。
因此,对于后宫当中的很多事情,他往往了解的都不够全面,贸贸然插手处理,有时候反而会有反效果。
不过,他没明白的是,吴氏忽然这么严肃的跟他说这些干嘛?
似乎是明白朱祁钰的想法,吴氏摇了摇头,道。
“钰哥,你要知道,哀家如今只是代掌这后宫,等过段日子,芸娘的身子大好了,后宫还是要交给她来打理的。”
“在哀家这里,你总归是有几分顾忌,不敢放肆的,可今日的事情,要是换了芸娘,你能保证,你们之间不生嫌隙吗?”
朱祁钰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他明白吴氏的意思了。
不仅明白,他还深有体会!
前世的时候,他和汪氏之所以渐行渐远,就是如此。
汪氏是六宫之主,后宫的事情繁杂纷乱,处理起来并不容易,有些时候确有不周到的地方。
有时候处置事情的时候,损伤了宫里一些人的利益,他们自然会想法子,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吹风。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耐着性子去听汪氏解释,每一桩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越往后,他越容易听信一面之词。
吴氏说的很清楚了,今天的事情,得亏是她处置的,朱祁钰就算是再生气,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但是要是换了汪氏,她可制不住生气的自己。
自己带着气进坤宁宫,不管谁对谁错,中间有什么隐情,势必都是要先吵一架的。
说不定,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他还会觉得,是汪氏暗中动了手脚,栽赃嫁祸给杭氏的。
很多时候,感情就是在这些争吵之中渐渐消磨干净的。
想明白了这个,朱祁钰起身,肃然道。
“母妃教训的是,儿子明白了,以后芸娘执掌六宫,朕也不会随意质疑她的决断,更不会越过她干预后宫事务。”
吴氏这才放下心来,脸上绽出一丝笑意。
然而接下来,朱祁钰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自家这个儿子眨了眨眼睛,又道。
“不过,儿子也相信,就像朕相信芸娘一样,芸娘也会相信朕。”
这么些日子下来,朱祁钰相信,他给了汪氏足够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只在于两个人之间的信任和感觉。
朱祁钰知道,汪氏不会害他,她所做出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他考虑。
汪氏心里也清楚,朱祁钰不会随随便便的怀疑她,因此
朱祁钰直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望着吴氏道。
“刚刚,您有一句话说错了,那就是今天的事情,要是芸娘来处置,她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给朕,因为她知道,无论真相如何,朕都会相信她的。”
第267章 除夕日风波酝酿
转眼便是除夕,京城里许多铺子都已经歇业,但是街上却依旧热热闹闹的,尤其是各个酒肆青楼,生意更是上佳。
百姓们忙碌了一整年,也唯有这几日,能够好好的庆贺节庆,走亲访友。
不仅是民间,朝廷当中也是弥漫着喜庆的氛围。
总算是到了年关末尾,老大人们将衙门大印和关防放入盒中,以封条封好。
自今日起,至初三日,朝廷上下衙门,一概封印,除紧急军情外,所有政务一概暂停处理。
宫里也越发的忙碌起来,越到这个时候,宫中的贵人们,各家府邸的命妇觐见的会越发频繁。
各种各样的赐宴,谢恩,礼节繁琐的很。
当然,这些都是侍奉的奴婢们的事情。
除夕是正旦的前一天,朝廷封印,政务封存,早朝和经筵自然也是停下,朱祁钰总算是偷了一日闲暇,陪着慧姐和济哥玩了一整日。
上回的风寒虽然来的凶险,但是所幸没什么大碍,济哥的身子还是赶在正旦之前大好了,只是小脸还是有些蜡黄。
不过身子还算有些弱,明明是男孩,而且比慧姐还要大上几个月,但是俩人在一块玩,却总是被慧姐欺负。
有了杭氏的前车之鉴,朱祁钰下了一道旨意,命宫中所有的孩子,三岁之前,均不得开蒙读书。
杭氏似乎也被济哥那一场病给吓着了,据兴安说,从济哥生病的时候开始,她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守在床头,须臾不曾离身。
朱祁钰过去瞧的时候,很明显的能看出来,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肿的,短短几日的时间,人都瘦了一圈。
瞧她这副样子,朱祁钰也有些不忍,到底,是多年的情分。
杭氏的确没有母仪天下的能耐,行事有些时候,也不够周全,有些任性,但是这怪不得她。
她的父亲不过一个区区千户,送进宫选秀,也没指望她能入后宫,只想着她能在王府做个侧妃就够了。
因此在见识上,肯定不如名门出身的汪氏。
不错,汪氏的出身,已经算是名门了。
汪家是世袭的三品金吾左卫指挥使,这基本是皇明祖训当中规定的,选妃的顶格家族了。
要知道,就连朱祁镇的皇后,他的皇嫂钱氏,娘家也一样,只是世袭的金吾右卫指挥使而已。
三品指挥使,再往上就是勋爵之家,但是那就超出选妃的范围了。
看到杭氏憔悴的样子,朱祁钰终究还是有些心软。
念着今天是除夕,便跟吴氏商量了下,提前一日解了她的禁足,让她带着济哥一同到景阳宫来。
用过了午膳,两个孩子也折腾累了,趴在朱祁钰的怀里就打起了瞌睡。
见状,杭氏和汪氏分别将两个娃娃抱下去休息,一旁的小内侍才敢上前,道。
“皇爷,舒公公在外头候着,说是有事情禀报。”
朱祁钰的心情正好,闻言,脸上笑意略略收敛,道。
“叫他进来吧。”
广通王和阳宗王两个人,要在正旦大宴上闹事!
这件事情不是什么隐秘,主要是因为这俩人,做起事情来也并不低调。
他们俩跟镇南王的仇怨,朱祁钰知道的清清楚楚,说是势同水火也不过分。
进京之后,他们就一直在想法子给镇南王使绊子。
但是这个胖胖的郡王爷,也不是个易与之辈,跑了一趟舒良的府邸,父子俩一唱一和,就把消息透给了东厂。
舒良知道了消息,自然也就代表着,朱祁钰这个天子也知道,镇南王这是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
不过,不得不说,他这招虽然老,但是好用。
哪怕明知道他是要借东厂的力量,去收拾那两个不让他省心的弟弟,朱祁钰也还是不能置之不理。
因此,得了舒良的禀报之后,朱祁钰便让他去详查,广通王和阳宗王那两个人,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想来,终于是有结果了。
舒良显然是在外头等了有一段时间了,身上还带着零星的雪花,进了门,麻利的行礼道。
“奴婢给皇爷请安。”
朱祁钰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内侍给他端上茶水,道。
“大过节的,不必这么拘谨,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朕交办给你的事情,有结果了?”
舒良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闻言,往前走了两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