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刚刚所说,他们现在实在太缺朱鉴这种,能够在朝中发声的高级官员了。
尤其是,当朱鉴调入鸿胪寺之后,虽然对他个人来说,仕途有损,但是对于孙太后来说,其实是个好事,如果能够拉拢过来,至少以后在早朝上就有人能够发出声音了。
但是偏偏,武英殿中闹出了那么一桩事,如此一来,怎么继续跟他接触,就成了难事。
来成国公府找人,其实是没办法的办法。
事实上,焦敬也只是知道,朱勇生前结交了不少文臣,但是其中到底有谁,交情深到了什么程度,却丝毫不知,只不过是有希望,所以来试试罢了。
不过,幸运的是,他说完之后,朱仪竟直接点了点头,道。
“世伯放心,若是别人或许有难处,需要另外托人,但是这位朱大人却是不难。”
见焦敬惊讶中透着一丝疑惑,朱仪笑着解释道。
“不瞒世伯,正统五年,太上皇命家父选调都指挥等武官攻读《孙吴兵略》,《历代臣鉴》等兵书,需从文臣之中,选一知兵的得力之人辅助,当时,家父举荐的便是朱鉴。”
“朱鉴后来,也是凭借此功,从一众御史当中脱颖而出,从普通的七品巡按御史,外放到山西为五品参议,其后升任布政使,一路走到了今天。”
“这么算下来,家父对朱鉴算是有提携之恩,当初朱鉴外放出京之前,还曾经特意带着礼物前来府中拜访家父,所以这件事情,不必托人,小侄亲自跑一趟,误会自然能够解开。”
这……惊喜来的有点快,让焦敬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只不过抱着希望,朱仪能找些关系,跟朱鉴搭上话,却不曾想,成国公府竟然跟朱鉴有这层关系,可真是意外之喜。
与此同时,他再一次觉得,拉拢成国公府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成国公府这么多年的底蕴,虽然朱勇死了,但是底蕴还在。
要知道,虽然太上皇登基之后,重用的是英国公府,但是,兴盛和蛰伏都是相对的。
先皇在世的时候,虽然重用成国公府掌管京营,但是对于英国公府,也没有疏远,而是时时放在身边顾问,只不过没有实权而已。
到了正统朝,也是如此,英国公府掌权不错,但是成国公府也仅是退居二线,不大过多参与兵事而已,在很多政务当中,发言权还是很大的。
这么多年的积累,朱勇明里暗里不知道提携施恩过多少人,所谓的礼敬文臣四个字,在没有实际认识之前,谁也感受不到份量有多重。
压着心中的激动之意,焦敬道。
“既然如此,就拜托小公爷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也不瞒小公爷了,太上皇归期只怕不远。”
“但是如今的朝中,许彬,萧维祯等人被罢职之后,几乎没有什么人肯为太上皇说话,这次廷鞠之上,天子明显是想要褫夺太上皇诏旨的法理,这样一来,太上皇纵然归朝,令旨只怕也难出宫门。”
“所以,还是需要找些忠正敢言的大臣,替太上皇办事,如此,太上皇说话有分量,成国公府也好早日安定下来,这位朱大人,不惜孤身犯险,前往瓦剌谈判,可见其忠心。”
“小公爷跑这一趟,除了将误会解开,是否……”
后面的话不用说,朱仪也懂,无非是问能否彻底拉拢过来而已。
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朱仪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谨慎道。
“世伯,成国公府和朱大人的交情是有的,但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家父也已经去世,替圣母传话,解开误会不是难事,但是,涉及到朝中立场,恕小侄直言,这种级别的大臣,只怕不会太过顾念交情。”
“所以,小侄只能说试一试,先探个底,如若不行的话,只能之后缓缓再图。”
闻言,焦敬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知道,朱仪说的有道理,不过,下一刻,朱仪却话锋一转,道。
“不过,世伯也不必沮丧,朱大人既然愿意为太上皇牺牲至此,想必也不会太过抗拒,何况,小侄既知圣母难处,自当竭力为圣母分忧,别的不说,现如今京中的文臣里头,和成国公府交情颇深的,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这几日,待去过朱大人的府中之后,小侄也往几位大人那里,去探一探底,或许会有所收获也说不定。”
焦敬一愣,旋即脸上浮起一丝喜色。
他能看得出来,朱仪是个稳重的年轻人,虽然他口头上说的谨慎,但是既然敢主动提出来。
那么至少,他心里是有把握的。
点了点头,焦敬连声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小公爷了,小公爷放心,你此番奔走的辛劳,圣母和太上皇,都必会记得的。”
朱仪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面上却谦虚道。
“世伯客气了,为圣母和太上皇分忧,乃是人臣职分,岂敢有所肖想,若能为圣母和太上皇解决一二烦恼,便是小侄心中所愿了。”
过了片刻,焦敬渐渐的冷静下来,对于朱仪这种知进退的态度越发满意。
不过,听到他的这句话,焦敬却似乎想起了什么,道。
“小公爷,明日老夫要往英国公府去一趟,圣母有几句话托老夫转达,小公爷无事的话,不妨同去?”
朱仪略愣了一下,没明白焦敬的意思,不过想了想,他还是点了点头,道。
“既然世伯相邀,那小侄就陪世伯跑上一趟便是。”
第449章 垂死挣扎
翌日,早朝上。
虽说昨日是廷鞠,但是第二天按例的早朝,却依旧照常进行。
天子御文华殿,群臣分文武而立。
刑部尚书金濂递上一份奏本,道:“启禀陛下,经昨日廷鞠,使团一案尘埃落定,三司经合议后,以此案性质恶劣,案情清楚,不宜适用秋后之例,拟于七日之后问斩,请陛下御览。”
虽然说,使团一案从头到尾都是锦衣卫的活,但是事实上,锦衣卫负责巡察缉捕,但却没有处决官员的权力。
所以到最后,这个奏本还得让三司来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合议的,天子在庭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择日处斩,意思就是别拖太久,早点弄死。
所以,刑部这边,征求了一下大理寺和都察院的意见之后,就决定快刀斩乱麻。
反正,这件案子是廷鞠定下的,也不存在什么大理寺复核的情况,因为就算核了,也没有人能推翻天子的金口玉言。
不过,流程还是要走的。
按例,所有的死刑犯,都要由法司上奏,天子勾决,才能行刑。
金濂的这个奏本,虽在意料之中,但是仍在殿中引起了一阵议论。
不过,议论归议论,却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异议。
眼瞧着天子看完了奏本,手里已提起了朱笔。
底下终于有人还是按捺不住了。
都督同知朱谦上前出言道。
“陛下,臣有本奏。”
“使团此行虽有大罪,但非十恶之罪,故臣以为,三人不可同判。”
“大明律中,有八议之例,张軏曾率军征讨思任发,大获全胜,于国有功,且张軏本官从一品都督同知,宜用议功,议贵之例,酌以轻判,请陛下明鉴。”
朱祁钰手里的朱笔顿了顿,抬头望向一脸忐忑的朱谦,心中却有些玩味。
这个朱谦,他是知道的。
早年间承袭父职,为中都留守左卫指挥佥事,入军伍之后,跟着阳武侯薛禄参与北征,因功擢升卫指挥使。
其后辗转边境各处,屡有功勋,一步步走到都督同知的位置上,与此同时,他和英国公府甚是亲厚,独子朱永娶的就是张輗的女儿,两个人是正经的亲家。
土木之役时,他本在宣府镇守,为了保障京师的安全,在不影响边境布防的情况下,于谦转调了一批得力将领回京,其中就有他。
作为极被看好的中坚力量之一,英国公府那边,一直将他当做宝贝来看。
原本,英国公府是寄希望于,他能够接替杨洪成为宣府总兵,然后继续立下战功,博得一个爵位,正式踏入勋贵的行列的。
但是机缘巧合,他被调回了京师,也先又被拦在了紫荆关外,于是,他也就只能暂时待在五军都督府。
可即便如此,在英国公府数次冒险在朝堂上博弈之时,都没有让他出面,因为怕他被折进去。
如今,朱谦都被迫站出来了,看来英国公府这边,真的是没招了。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
英国公府能够依仗的,无非是背后的勋贵力量,和大批中低阶的武臣。
但是,登闻鼓前朱祁钰杖责了十七家勋贵,他们现在大多连床都下不来,其中就包括,唯一一个还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宁远侯任礼。
至于中低阶的武臣,大多是没资格上殿的,就算是上了殿,这种大事,他们张口也没什么份量。
要不是被逼急了,他们也不会让朱谦开口。
随着朱谦说完,张輗也上前道。
“陛下,舍弟张軏有罪,臣不敢推脱,但是还请陛下念在张家一门忠烈,稍稍宽宥。”
“当初太祖立国,元军犯境,家父跟随太宗皇帝,辗转边境,抗击元军,三征野人诸部,其后,太宗皇帝起兵靖难,东昌一战,太宗皇帝身陷重围,家父以弱攻强,率军突袭,为救太宗皇帝性命,宁死不退,力战而亡。”
“家兄承袭父志,四征交趾,平定安南,为朝廷开疆拓土,三从太宗皇帝北征,鞍前马后,古稀之年,尚从太上皇出征,战死沙场,一心为国。”
“如今英国公府一门,孤儿寡母,仅剩臣与舍弟二人,护持幼侄,舍弟罪行,臣亦深为悔之,但请陛下仁厚,念在家父,家兄为国呕心沥血,宥舍弟性命,臣必世代感恩。”
好家伙,两个人这明显是商量好了的。
朱谦站出来说张軏自己的功绩,引用八议,张輗则出来历数英国公府的累累功勋,博取同情。
双管齐下,最后只求一个宽宥张軏性命,若不允准,只怕显得朱祁钰太过薄凉。
不过,既然早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让张軏死,朱祁钰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将军。
何况,今非昔比,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权无势的郕王,也不是刚刚登基无人可用的弱势天子。
有些事情,早已经不必他亲自出面驳斥了。
张輗刚刚说完,一直在朝中打酱油的唯一国公,丰国公李贤就开口道。
“张大人此言差矣,英国公府一门忠烈,河间王,定兴王二位,更是一心为国,若是他们在天有灵,见到张軏不惜出卖边境军情,恐怕第一时间就要出手清理门户。”
“河间王,定兴王二位的功绩,自然世人敬仰,但是历代天子,对英国公府荣宠恩厚,信重之极,朝中勋贵无可出其右者,便是为酬二人之功。”
“再则说了,朝廷勋贵,哪个不是战场搏杀,身负社稷军功,难道因为一人有功,后辈子弟犯下大罪,便当宽宥再三?便是丹书铁券,也没这个保法吧!”
虽然说这段时间,李贤一直都没怎么在朝政上发表自己的看法,但那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朝廷上能够让他说话的地方,都涉及道军事。
但是,实话实说,李贤其实没怎么上过战场,早年间干的都是练兵,筑城这些,所以多数时候,他都是明智的不开口。
可这回张軏的事情,和军务无关,这个时候再继续当小透明,他怕是转回头就要被天子收拾。
于是,李国公义正言辞的就站了出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