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皇子,公主也都不是什么大事。
大明虽分嫡庶,但是也重孝道,皇子皇女在出宫开府之前,都是跟着自己亲娘养着的。
妃子们迁居南宫,这些皇子皇女自然也要跟着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太子。
按理来说,太子当居东宫,但那是出阁读书之后的事情了。
要知道,太子的居处之所以要另辟,是因为出阁读书之后,太子要开始接触政务,会有配套的詹事府官员辅佐。
可现在,远远还早。
这段时间,太子也一直都是跟着自己的母亲周贵妃养着的。
所以,在朱祁钰把这件事情单独拎出来之前,孙太后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到底该怎么安置这些皇子皇女。
但是现在,她必须要仔细考量一下,这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陷阱了。
从礼法上来讲,太子是太上皇的长子,如今太上皇归朝,必然是要在膝下侍奉的,这是孝道,没什么可争议的。
从这个角度来想,如果说朱祁钰希望太子去南宫,那么什么都不必说,顺其自然便是。
他开口提了,说明心里其实是不希望太子去南宫的,所以……
手里的珠子忽然一停,孙太后含笑道。
“照理来说,诸皇子是该去太上皇膝下的,但是,皇帝你也知道,太子马上就三岁多了。”
“寻常人家,这个时候也该开蒙识字,学着读书了,东宫乃是储本,自然更不能轻忽,原本这些日子,哀家就正盘算着要找几个人教导他。”
“虽说到了南宫里头,也能开蒙,但是总归不便。”
“何况,太上皇去了南宫,诸皇子也跟着过去,哀家独自在慈宁宫不免冷清,不妨将太子留在哀家身边多陪一段时间,皇帝觉得如何?”
考虑到最后,孙太后还是选择了她认为最妥帖的办法,将太子留在自己的身边。
诚然,朱祁钰单独将这件事情拎出来,有可能就是不想让太子去南宫。
但是,孙太后翻来覆去的想,也想不到,太子不去南宫,对于朱祁钰有什么好处。
可如果不是这样,她又不明白,朱祁钰为何要无故提这么一句。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索性她就将人先按在慈宁宫,反正,太子对父亲尽孝是理所应当,对祖母尽孝,也是理所应当。
先借着由头,把太子留下,再看局面而定,若不妥当,再送去南宫便是。
这一下,朱祁钰的脸上明显有了波动,不过却不是对太子的去处,而是皱起眉毛问。
“开蒙?圣母,是否有些早了?”
大明对于皇子的教育,相对比较自由,没有一个特别固定的时间点。
但是,一般来说,在六岁到八岁这段时间,会正式出阁讲读,延请儒学大家来为皇子授课。
不过,出阁讲读已经算是正式的拜师礼了。
实际上皇子识字开蒙,要远早于这个时间点,一般来说,也就是三岁到五岁之间,同样也没有特别固定的时间点。
见朱祁钰这般神情,孙太后脸色倒是无恙,依旧带着笑意,道。
“其实也不早了,哀家没记错的话,皇帝你当年在宫中是,也就是三岁多的时候开蒙,所以,正当其时!”
这一下,朱祁钰倒是没的反驳。
孙太后说的不错,他自己,的确是三岁多的时候开蒙识字。
但是,当时的情况是,先皇选了人,要给刚满五岁的朱祁镇开蒙,可当时宫里只有两个皇子,先皇懒得再折腾,所以索性顺带着让朱祁钰旁听兼陪读,有笔墨纸砚之类的小玩意,也给他随手备上一份而已。
正常情况下,四岁开蒙都算是早的。
不过都是陈年旧事了,朱祁钰笑着点了点头,道。
“圣母的安排当然是好的,既然圣母想让太子在慈宁宫中陪侍,身为晚辈,太子自当在圣母膝下尽孝。”
第489章 避嫌
朱祁钰没再多说,告退之后,便离开了慈宁宫。
不多时,外头传来内侍呼喊着“起驾”的声音,但是,孙太后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半分减少。
又是这样干脆利落的答应,越是如此,孙太后心中便越发难安。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孙太后拨弄翡翠珠子的速度变得平缓下来,将身子轻轻靠在椅背上,缓缓问道。
“焦驸马,刚刚,你为何阻止哀家?”
还是那句话,羽林后卫的事,她这个圣母皇太后要么开口之前被噎回去。
但只要是给了她机会开口,朱祁钰就不好再否决掉,这是该有的尊重。
当时的情况,很显然,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尽管她最后,还是在焦敬的暗示下,刹住了话头,但是,她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焦敬拱了拱手,脸色却显得有些犹豫,四下看了又看,却始终不曾开口。
于是,孙太后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手道。
“你且放心,在这慈宁宫中,不会有人乱说话的,这点自信哀家还是有的。”
不过,哪怕孙太后如此说了,焦敬还是有些犹豫。
待到孙太后蛾眉未蹙,神色都有些不耐烦,焦敬方拜倒在地,压低声音道。
“圣母容禀,臣此举,正是为了保全太上皇!”
孙太后没说话,在等着下文。
于是,焦敬继续解释,道。
“臣知道,羽林后卫负责南宫护卫,事关紧要,所以圣母想要放自己人上去,才好放心。”
“但是,圣母请想,此事若是传到外朝,又会有何议论?”
孙太后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理由来,原来是这个。
下意识的,她的口气便有些不悦,道:“无非是说哀家干预朝务罢了,又能说什么?”
羽林后卫,专为南宫护卫而设,未来会掌握整个南宫的防卫,换而言之,也就是掌握着太上皇的生死安危。
所以,哪怕是会被议论干预朝政,孙太后也不在乎。
“圣母错了。”
说着话,焦敬摇了摇头,脸色却变得肃然起来,反问道。
“方才天子在时,圣母迟迟犹豫不决,是否在想,天子今日为何如此恭顺,对一切涉及太上皇的事情,都悉惟圣母之意?”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孙太后的心事,让她顿时收起了心中的不满,坐直了身子问道:“为何?”
焦敬叹了口气,道:“臣所猜不错的话,应该是为了避嫌!”
避嫌?
孙太后若有所思,似乎一下子通透了不少。
焦敬接着道:“早朝之上,于尚书的军报被当廷宣读,满朝上下为太上皇即将归朝欢欣雀跃。”
“可想而知,接下来一段时日,朝中上下所有人的目光,必然都盯在这件事情上。”
“圣母能够想到的,外朝的诸多大臣,自然心中也有顾虑,只不过没有人敢说出来而已。”
“尤其是,在礼部仪注之事闹开了之后,这些事情就越发的敏感。”
孙太后这才想起,其实,刚刚的那一番谈话,朱祁钰对她的要求,也并没有全盘照收。
至少,迎复之礼的事情,他就以诏旨已发,恐难追回为由,委婉的推脱掉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外朝只是,用来挑开话头的,孙太后压根没抱什么希望,所以她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不过,此刻忆起,反倒让她莫名的平静下来。
说实话,相比于朱祁钰对他事事恭顺的深不可测,孙太后倒更愿意瞧见他反对自己的提议。
起码如此一来,还能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确是在朝着正确的方向。
略停了停,焦敬便继续道。
“不瞒圣母,礼部仪注这件事情,虽然天子一直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倾向,但是,以胡濙的性格,他会如此坚持,本就十分反常。”
“胡濙是小公爷的岳丈,所以臣私下里找小公爷打探过这件事情,小公爷说,朝廷大臣弹劾礼部的时候,他过府问过,胡濙只对他说,不必担心,管好自家事便是。”
孙太后拧着眉头,渐渐的品出了些意思。
“所以,仪注看似是礼部在闹,实际上,背后有人撑腰?”
到了这个地步,有些忌讳,焦敬也顾不得了,点了点头道。
“应是如此不错,能够让胡濙舍下老脸这样闹的,除了天子之外,没有别人了。”
“朝堂之上,虽说暂时没有人想到这一节,但是,已经有声音在指责礼部要给太上皇难堪,有悖臣道。”
“如今天子准了礼部的仪注,朝中势必也就会有人质疑天子的动机,所谓人言可畏,这种事情,光靠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
这个道理,倒是不难理解。
孙太后点了点头,迟疑道:“所以,这就是你说的避嫌?”
虽然到现在为止,孙太后还没有想明白,这么大张旗鼓的迎归仪典,除了给太上皇难堪之外,对朱祁钰还有什么用。
但是,这不妨碍她得出这个结论。
凡事都有代价。
如焦敬所说,礼部为了仪注之事闹得这么大,无论最终朱祁钰用什么样的方式准了,都免不了被质疑用心,不过是声音的高低大小罢了。
所以,为了挽回形象,表示自己没有不敬太上皇的意思,他必然要做出一些行动来的。
焦敬老神在在,道:“圣母放心,如果臣所猜不错的话,过不了两日,天子和您方才的奏对,就会被宣扬出去,他在太上皇之事上,态度如此恭顺,足可破除一切流言蜚语。”
这下,孙太后总算是放下了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