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他算是明白了,在此地和于谦空耗,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这帮文臣最喜欢玩的就是嘴皮子,跟他们在这一点上较量,到最后丢人的是他。
事实上,现在已经够丢人了。
原本伊王是想要压压于谦的势头,但是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传扬出去,他的面子倒要丢尽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赶紧离开,算是勉强能挽回一点面子。
但是,还是那句话,事情挑起来容易,可要平下去,就不一定由他来决定了。
若是伊王老老实实的按照规定的日子,和于谦的钦差仪仗错开,那自然是相安无事。
可既然对方找了上来,那么于谦岂肯轻易罢休?
眼瞧着伊王就要往马车里躲,于谦上前一步,问道。
“王爷还未回答下官,章冯禀奏朝廷之事是否属实?”
看着于谦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伊王气的头都要炸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声道。
“于少保,你自己刚刚说的,朝廷官员,没有查问宗室藩王的权力!难道说,本王不答你这句话,你就要堵在本王的仪驾前,不让本王进京不成?”
说出这句话,伊王才总算觉得,自己找回了点场子。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跟这个于谦废话,他还就不信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对方能请出王命旗牌不成?
真要是这样,他不介意让了这个路,然后反手参他一本滥用王命旗牌的罪名。
到时候,这王命旗牌他捂不热乎,就得乖乖的滚回京城来。
再说了,朝廷大臣遇王驾,自当避让,这是规制,就算是有王命旗牌,也是一样。
他还就不信了,这于谦当真敢拦着不让他进京不成?
于谦叹了口气。
伊王总算是聪明了几分,但是,这个激将法,未免用的有些过分拙劣了,他看起来,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吗?
天子授予他王命旗牌,是临机专断,遇到真正触犯大罪的人,威慑之用的,所以这个场合,必定是不能动用的。
但是,谁说他一定要挡路了?
拱了拱手,于谦开口道。
“王爷说笑了,下官岂敢阻拦王驾?您说得对,下官并无查问藩王之权,问您这两句话,也只是因为地方官员禀奏了上来,所以顺便找王爷了解情况而已,王爷若不想回答,下官自然不敢逼迫。”
“不过,此等性质恶劣,阻挠朝廷大政的案件,亦在下官此次出京的察查范围内,不瞒王爷,此次出京,下官的第一站,便是河南府,要办的第一桩案子,就是阻挠清丈,袭击朝廷命官一案!”
“此案王爷既不愿答,想来是和王爷无关,方才是下官失言,请王爷见谅,不过既是如此,那想必是王府中有宵小之辈,借伊王府的名头招摇撞骗,包庇罪人,王爷放心,下官必定查清此案,还王爷一个清白!”
这是威胁!
言下之意,我奈何不了你,还奈何不了你手底下的那帮走狗不成?
如今你伊王被圈在京师,等我于谦到了河南府,又有谁能拦我?
伊王看着底。
“伊王府乃是太宗皇帝亲自下旨敕建,你胆敢强闯?”
“王爷说笑了,藩王府邸,岂敢冒犯?”
于谦依旧一脸温和,摇了摇头,道。
“不过,既然王府中人犯案,那么,配合调查是理所应当的,下官相信,王府中人不会没有这点见识,当然,若是不肯配合,那么下官自然也不敢强闯,最多,也就是遣人在府外等候罢了。”
说罢,于谦眼瞧着伊王眼神都在冒火,情知火候差不多了,于是,也不再刺激这位王爷,一挥手命仪仗队将大路让开,然后自己往旁边后退两步,拱手道。
“王爷请!”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么多人看着,无论如何,伊王都已经颜面扫地了。
所以这个路,让或不让,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伊王阴沉着脸,恶狠狠的看着于谦,似乎想将他吞了一样。
但是,事到如今,他却也知道,眼下再多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个于谦,根本就是个软硬不吃的货色。
“于少保,希望你不要后悔!”
冷冷的抛下一句话,伊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命人继续向前。
“走!”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很快便和于谦的队伍错开,朝着京城方向行去。
城门处,俞士悦和沈翼等人对视了一眼,苦笑一声,也只得默默的站在原地。
按照道理来说,自然是不该他们来迎候的。
但是,伊王来都来了,这个时候,他们若是转身离去,未免有些太过不将这位藩王放在眼中了。
而且,他们隔得远远的,只看得出来伊王在于谦面前吃了瘪,但是具体的情况,却听不分明。
趁着伊王进京的这个当口,揪下几个侍从打探一番,也是好的。
“见过伊王爷!”
不多时,队伍到了城门外,沈翼和俞士悦带着一干官员躬身行礼。
然而,伊王的心情明显不佳,没什么兴致跟他们多说,只是不耐烦的道。
“礼部何在?”
“本王的府邸安排好了吗?”
啊这……
按道理来说,当然是安排好了。
但是,在场的这个礼部郎中,他只是来给于谦送行的,这种事情,他怎么敢胡乱说?
一时之间,这个可怜的礼部郎中不由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伊王本就心情很差,眼瞧着半天无人答话,更是心头一阵火起,厉声喝道。
“礼部的人都死光了吗?”
“陛下宣召本王进京,难道说,你们就这般怠慢本王,将本王晾在这城门外吗?”
眼瞧着躲不过去,这个礼部郎中,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
“回王爷的话……”
“安排好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群官员的身后,却忽然飘来了一道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这位礼部的郎官顿时激动的有些热泪盈眶,他还是头一次对这道往日里畏之如虎的声音感到如此激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来人一袭蟒衣,面白无须,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正从轿子上下来。
东厂提督太监,舒良!
见到他的身影,俞士悦和沈翼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算是来了!
打从见到伊王开始,他们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怕不好了结了,像是伊王这样的藩王,而且是桀骜不驯的藩王,满京城上下,能够制住他的,就只有天子了。
所以,在看到伊王过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就遣人去了宫里报信,果不其然,听闻此事,天子立刻就派了人过来。
有道是,这恶人还需恶人磨,别看这舒良只是一介内宦,可就算是伊王这样的藩王,在他面前,只怕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第884章 奋斗在吃瓜第一线
伊王和舒良是见过面的。
只不过,上次见面的时候,舒良才刚刚就任东厂提督不久,还没有现在的这般威风八面。
然而,伊王却丝毫不敢小瞧他。
概因上次这位东厂提督出场的那一次,几乎是一手激化了镇南王一案的矛盾,进而间接促成了宗学的落地。
虽然说当时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当初舒良在广场上和广通王等人传话的场景,并不是什么秘密,事后细细一查,便可以知道,正是这舒良在中间起了作用。
哪怕最终广通王等人是因为自己太过胡作非为,才被送进了凤阳高墙,可到底,这位舒公公功不可没。
有了这样辉煌的战绩,即便是以伊王的身份,也要对他郑重对待。
毕竟,伊王自己屁股底下,也是一大笔烂帐。
要是这个时候被舒良盯上,日子可不会好过……
“原来是东厂的舒公公,本王来的急,没来得及提前通禀陛下,倒是有劳舒公公跑一趟了。”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伊王压着心中的怒意,努力让口气变得温和几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宗室和宦官虽然地位有云泥之别,但是都依赖于天子圣恩。
皇明祖训是给了藩王很多的权力,但是,却给了皇帝更多的权力。
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无论藩王犯了什么样的重罪,地方都无权处置,甚至无权审问,这也是伊王嚣张跋扈的底气。
但是这不代表,对于藩王没有任何的限制,想要处置藩王,需要满足两个基本条件。
其一就是藩王抵京面见天子,这一条是铁则,太祖皇帝还是相信亲亲之谊,害怕有奸臣离间亲情,所以藩王有罪,则遣内官,皇亲传召入京,当面查问。
其二就是处置的权力,只能在天子手里,藩王抵京后天子面召,果有实迹者,则由天子决断,酌情而处置。
所以说实话,这京城伊王是不想来的。
但是没办法,天子连下了三道诏书,隔一日送达一道,按照朝廷典制,如若藩王三召不至,则遣流官同内官召之。
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实话就是,三召不至,再过来的就不止是诏书,还有官军了!
万般无可奈何之下,伊王也只能启程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