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旸心情沉重,慕容德丰主动改变话题,建议道:“殿下,北伐已然半载有余,陛下已至燕山,您是否抽出时间,前去谒见,亲自汇报军政?”
“嗯……”沉吟了下,刘旸吩咐道:“辽东军政事务繁重,拟文发幽州,先行请示一番!”
“是!”
第268章 机遇
作为辽国的东京,政治地位上仅次于上京,又有深厚的历史底蕴,辽阳城总体而言,还是不错,城市的规模不小,至少在东北地区,属于首屈一指的大城。
城中有一座行宫,过去乃是辽国皇帝日常巡幸时栖息之所,耶律璟还在位时,就频繁巡幸辽阳,在当地官府的修缮下,也日趋完善。
当然,比之大汉的壮丽宫室是远远不如,甚至于比不上一些刘皇帝从没驾幸过历史遗留的离宫别馆。不过,再是简陋寒酸,那也是皇权威严的体现。
就像当年去金陵劳军一般,此番即便没有李昉在身边提点,刘旸仍旧将他的大元帅府设在原辽东京留守府内办公,没有搬到那打扫干净的行宫去,无丝毫逾越。
帅府内,自卯时起,简单用过膳食,刘旸就继续着他连轴转的工作状态,今日是忙着接见第一批援辽的官吏。在此之前,他已经等了差不多二十日,这已是燕山道那边十分高效地遴选人员了,并速遣辽东了。
对于初来的九名州县官吏,刘旸很是期待,也尤为重视,也只有这些人到位了,对辽东民政的安抚工作,才将真正进入正轨。
因此,刘旸对于来自燕山道的这些官吏,都是亲自单独接见,一一考察聊天,再根据其过往履历、政绩,进行妥善安排。
不得不说,在做法作风上,刘旸一直在向刘皇帝看齐,对很多事情的处置安排,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刘皇帝影子,毕竟是刘皇帝耳提面命一手培养出来的太子。
堂内,一名中年官员,感激涕零地拿着太子批给的任命文书,告退而去。刘旸呢,则提笔在一份辽东军政官吏图上把贵德州标记出来,写上一个名字。
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轻舒了一口气,问侍立着的慕容德丰:“还差一个人了吧!”
“正是!”慕容德丰禀道:“石城县尉王吉,年二十七,到任一年!”
闻言,刘旸神情一动:“这个年纪,就成为一县县尉,算是年轻了吧!”
慕容德丰颔首:“换作十年前,都属寻常,到如今,却是不一般了,大汉也不缺官员,能在三十岁以前,做到县级命官,确实难得!”
“这个王吉,是怎么回事?是有过人才干,特殊功劳,还是背景深厚?”脸上露出了点好奇之色,刘旸问道。
慕容德丰如今这个秘书官做得很到位,情况都充分了解过,回答道:“此人出身幽燕本地豪强,往上两代,发于三代乱世,以军功博名田。
其父王璘早年为辽国将吏,乾祐北伐期间,马蓟国公(马全义)领军东进,就是此人据石城起义,配合王师,消灭辽国大将高模翰。后为蓟国公下属,陛下闻其义举,大加褒奖,以州事委之。如今,已升迁至燕山转运副使。
王吉初从军,在石门军服役,后转地方为吏,一年前,补为石城县尉,此番选吏充实辽东,主动请调,获准……”
听慕容德丰这么一番介绍,刘旸心中也就有数了,轻叹道:“难怪,此人才具如何?”
慕容德丰拱手道:“陛下有训示,此番援辽官吏,需选干吏,平庸之才怕难如楚使君之言。不过,具体如何,正需殿下慧眼考察!”
闻之,刘旸露出一点浅笑,说道:“方才接见的官员,大多是资历已满将满,未及升迁者。他这个石城县尉,上任仅一年,竟然也在调派之列。辽东新下,战事未止,东来就职,难料祸福!能够主动求进,或许是个干事之吏!”
慕容德丰点头应道:“这些发迹于低微的豪强家族,确不乏胆略与闯劲。当年王璘能够见机起义,登达天听,可见其胆识眼光,此番王吉之事,恐怕也有其父的推动。辽东凋敝,军政未定,虽有风险,却是用武之地,只要有所建树,乃对今后的仕途,自然大有裨益……”
微微颔首,刘旸偏头看着慕容德丰,目光在其身上打转,轻笑道:“日新,你对这些事情,倒是颇有认识啊!”
闻问,慕容德丰拱手应道:“臣在东宫时,同进京的一些地方官吏有些交流,因而学到了一些东西!”
“殿下,该进午膳了!”二者谈话间,马怀遇端着一份膳食进堂。
闻着饭菜的香气,刘旸也是食指大动,看着马怀遇那稚嫩却严肃的面庞,刘旸温和地道:“怀遇,让你这个朝廷的郡公给我端茶递水送饭,可是委屈你了!”
“殿下不要取笑我了!”马怀遇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一点朴实的笑容。
作为马全义的儿子,被养在宫中,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明事理,也越发知道皇帝对他家的恩典。刘皇帝待其如子,马怀遇被安排跟在刘旸身边,心中则一直视其为兄。
“一起用膳吧!”刘旸招呼着慕容德丰,又对马怀遇吩咐道:“再上些酒菜,添副碗筷,召那王吉来,他是候见最久的,等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一顿酒菜!”
“殿下如此礼贤下士,这王吉怕是要感恩戴德了!”慕容德丰恭维道。
刘旸笑笑,不以为意。
很快,那石城县尉王吉来了。就如刘旸于慕容德丰所猜测的那般,他此番赴辽,乃是其父王璘的运作,事起匆促,根本没有反应的准备。
当调令下达时,更是一头懵,只收到其父的一封家书,都来不及到幽州去听取提点教诲,便匆匆拍马出关。
怀揣心思,连日赶路,这一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等赶到辽阳之后,心态也调整得差不多了,开始用心去体会父亲的用意。
而到辽阳,只来得及歇一夜,和那些同样在迁调的官员都没有来得及有什么交际。一切,都显得那么匆忙。
不过,他却是发现了,这一批调遣辽东的官员中,虽然他的职位最低,就属他年纪最轻。而不管此前的履历如何,在辽东,大伙都属同一批人,在同一道起跑线上……
更足喜者,太子殿下竟然要亲自一一接见考核安排官职,这固然是种压力,但是,如果没有辽东之行,他们这些地方职吏,或许一辈子都没有受训太子殿下的可能。
什么是机遇,这就是机遇。
当然,更令王吉感到惊喜的,是九名官员,只有他有幸,被太子邀请着一起用膳。这是何等的荣幸,并且,还同他们王家的恩主,蓟国公马全义之子,重新连上线了……
对王吉而言,辽阳之行,似乎开了一个不能更好的头了。一番交谈考察,等王吉告退离开,走出大元帅府之后,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同时,努力地回想,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现如何,应对是否有疏漏,但是越想,越觉得混沌,越觉心虚。
席位上,一直局促着,没敢大胆直视太子,甚至没能记清太子的面貌,更别提察言观色了。
在衙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平复下忐忑激动的心情,王吉拿出了一封制书,这是太子对他的任命状,上边北伐大元帅的印章还很鲜艳,山河县长。山河县属辽遂州,在辽东西北部,也是目前汉军实际控制最为深远的地方,那是进入科尔沁草原的一条重要道口。
恭敬地收起制书,小心地揣入怀中,王吉恢复了他青年俊杰的神采,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豪气,暗下决心,必要在辽东干出一番事业来。
第269章 军事会议
“有这些官吏充实,也算勉强解了安治辽东的燃眉之急!”站在辽东舆图前,刘旸沉吟片刻,平静地说道:“时下的安排,都是在辽制之下,进行处置的!”
“契丹朝廷对于辽东的州县设置,有些不够合理,州邑过于密集,一城一县即为一州!”刘旸指着地图上,那些零落分布的辽置州县:“眼下所复辽东十三大小城,即十三州,城小民寡,这完全不适合大汉地方官制!”
“殿下所言甚是!随驾僚属们,已就此事进行商讨,一致认为,对收复土地、城镇、人口,必须依照汉制进行调整,并且必须对辽东的州县需要进行裁撤合并,以减少官吏,以免冗肿!”慕容德丰说道。
“嗯!”对此,刘旸露出了点满意的神情,指示道:“那就让他们,就此议出一个裁并条陈来,届时我上报朝廷!”
“另外,各州县名称,也当相应地重新命定!”刘旸又道。
辽国设的这些州名,着实有些扎眼,并且,像名为苏、复、宁、辰、耀、银者,是与大汉已有辖州重名的,也是必须得更改的。
事实上,只要稍加了解,就能发现,辽国似乎把大汉从南到北的一些州名,都给“挪”到了辽东,仿佛有汇华夏精华于辽的意思,这种政治上的野望,可见一斑。
不过,随着大汉王军复归,辽东也将恢复它本来的面貌,更化改制,从名字上就开始了……
“辽阳位置有些偏南了,是否该更改辽东治所?我觉得,沈州似乎要更合适些!”刘旸突然又提起一事,语气中带有少许的迟疑。
也因为,如今东路大军,行营是设置在沈州了,以便就近都率各军,以针对东北面的辽军残部。而刘旸则留在辽阳,总督军政,这也是地理上的缘故,哪怕沈州只在辽阳北面百来里。
“如论位置,沈州确实要更居中些,但辽阳毕竟底蕴要更加深厚,城池经营,也要更完善些!”慕容德丰道。
“此议日后再说吧!你记一下,待战事结束,班师之后,可拿到朝廷中再作讨论!”刘旸想了想,也觉得考虑此事还是有些远了,直接吩咐道。
“八月就要过去了,也不知这旷日持久的战争,何时能够平息下来……”刘旸感慨了一句。
很快,就调整过心态,命人取过外袍披上,往外走,嘴里吩咐道:“备车,出去看看!”
“殿下想巡视何处?”马怀遇请示道。
“先去城外难民营,看看有无整改,是否还那般混乱无序!再……”
刘旸话没说完,马怀遇就劝阻道:“殿下既然知道难民营乱,更不当亲往,若要了解,自有僚属将吏代为巡察!”
“你也学会谏阻了?”看着马怀遇一本正经的模样,刘旸笑了。
马怀遇也一改朴实,挎着佩刀,认真应道:“这是小臣职责!”
“殿下,难民营龙蛇混杂,胡汉杂聚,虽多老弱,也不乏强人,若有契丹贼匪,混入其中,殿下亲往,那实在不妥。怀遇所言不假,还请殿下三思,不要轻赴险地!”
刘旸的耳根子相对较软,更不似刘皇帝那般固执,见这二人一唱一和,也有些无奈,想了想,摆摆手,道:“罢了,就从了你们。先去仓场看看粮料军械,再去军营,探望那些还未伤愈的将士……”
“是!”
经过调整,辽阳这边,驻扎有多达九万人的汉军,以高怀德所率东线军队为主,也是攻破辽阳的主力部队。当然,另外还有两万多来自山东半岛的民役。
……
九月朔,进入暮秋的第一日,整个辽阳城都紧张起来,虽然从陷落开始,就没有放松过戒严。不过这一日,城池的气氛明显严肃了几分,关楼及衙署的守卫,街道巡逻的官兵,精气神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
大元帅府堂上,济济一堂,除了正在东北面负责军事守备的马仁瑀外,自太子刘旸以下,包括赵匡胤、高怀德在内的各级将帅都赶来辽阳,这是自攻陷辽阳后,进行的第一次全体将帅会议。
在座的,除了东路军的高级将领之外,还有曹彬在座陪听,位次仅在刘旸之下,虽然论地位赵、高二人要在他之上,但曹彬毕竟是天子派来犒军的使节。
寒暄的话,已经讲过了,正式会议上,便直入主题。刘旸这边需要将朝廷对辽东的安治政策做好传达,沟通需要军队继续配合的地方,眼下辽东军政一体,军在政前。
赵匡胤呢,也需要将各州守备布置、治安状况、军事组织调整以及辽军残部、东北局势做个汇报。
“……这一个月来,耶律斜轸聚残兵败众于通州,意图籍通远城固守,具体军力,仍未确定,但是根据密探观察奏报,敌已拥军力不下五万人!”赵匡胤说道。
“辽河一战,不是使辽东辽军重创,元气丧尽吗?这短短一个月,何来如此多兵马?”刘旸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殿下不必担忧!”赵匡胤从容地解释道:“军力虽然聚起来了,但已丧之元气,却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据查,通远的辽军,一部分来自北撤的败军及逃亡胡人,一部分来自西面上京道的援军,一部分则是从东北黄龙府溃散的人马丁壮。人虽不少,但有战斗能力的军队,不足一半,并且短缺兵器、粮草、战马,同时,士气低落,再面对我军,战力也必然难支!”
听赵匡胤这番话,刘旸顿时有种心安的感觉,嘴角挂着点矜持的笑意,颔首道:“如此说来,东北面局势,仍旧在我们料想中?”
“或许,比臣等此前预想的还要乐观!”赵匡胤也面带笑意,胡须都抖起来了,说道:“自室韦、完颜女真起兵后,辽军已连失城部,渤海故地州部也已失控,沸反盈天,一片混乱。
后方已乱,耶律斜轸想要据通州防御固守的意图,已是彻底落空。东北诸州部,非但不是其防御大汉的依仗,反而成为其后患。武德司、军情司在挑动东北部族之事上,居大功,不只乱了辽军防御,也为日后我军进兵东北,讨灭不臣,打下基础。
趁着我军休整的这段时间内,耶律斜轸聚集起的兵马,也遣派了几支军队,前往平叛,意图平息动乱,稳固后方。
不过,就目前已悉情况来看,结果不妙。一则辽军实力不足,又有我军在咸通地区西南的威胁;二则叛众多而散,难以尽剿。
以完颜部为首的女真人,已然组成联军,进兵黄龙府;突吕不室韦部,则举兵东进,略渤海旧地,如今正与铁骊人交战;其余渤海州、部,或举部同反,或婴城自守,甚至已经开始相互攻伐、吞并……”
“东北诸州部,既然乱成这样,荣公可有跟进应对之法!”刘旸的眉头已然彻底舒展开来,沉吟少许,问道。
“此来辽阳,正欲禀报殿下,臣已着马仁瑀整备兵马,军需辎重也在调运中,只待令下,便向咸平进军!”赵匡胤拱手请示道。
“荣公认为,可以动兵了?”刘旸问。
赵匡胤:“自休战以来,各军将士已然得到充足的休整,尤其是马仁瑀部,更是充实精锐战力。已占地方,虽未彻底肃清,却也难对我军进兵,造成牵制,维稳地方的军队,也做好了布置。
更重要的,需要继续向耶律斜轸施压,继续打击,迫其入绝境……”
第270章 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