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天子确实不错,是个明理的人,没受其谗言蛊惑……”说着,赵思绾竟然夸了刘承祐一句。
“不过,等我们回了幽州,燕王自拥一地,就是天子,也无法奈何我们了!”
听其猖狂之言,赵匡赞眉头皱了皱,遥望北方,神思不定。良久,突然说道:“你以为,到了幽州,就自由了吗?幽州现在,就是一个泥潭,形势根本不容乐观。汉帝放我父子在幽燕,就是想以燕人为屏障,为他抵挡契丹人,缓解北部边防的压力!”
赵匡赞的脑子,倒是十分清醒的。
“这一点,末将也知道。天子既需倚仗大王与世子,必不敢有所欺辱压迫。否则,我们大可与契丹人合作。”赵思绾很“聪明”地说道。
赵匡赞暗骂了句鄙夫,斥言道:“你都能想到的,天子和朝廷想不到?”
赵思绾略愣:“怎么回事?”
赵匡赞简单地将自赵延寿密信间,所言“幽州屠胡”与“离间风闻”的的状况解释了一遍。
闻言,赵思绾倒吸了一口凉气,眨着眼睛,感叹着:“我赵某自认凶狠,没想到这天子还要狠,还要毒!这不是逼着燕王与契丹不死不休?”
若不是知道赵思绾的脾性,赵匡赞还真想侮他一番,你也配和汉帝相提并论?
“你以为,天子为何这般干脆地放我北去?”
“不是因为大王思念世子?”赵思绾说出表面上的情况。
赵匡赞则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父病重了!天子是找不到能顶替我父给他守备幽燕的人,怕我父有个意外,幽燕局面崩溃,为契丹人所趁,坏了他的谋划!”
“否则,以汉天子的城府,会对我如此厚待,直接封我为燕王世子,这般痛快地放我北去?还不是,欲以我继父位,替他守备幽燕。”
“非我自傲。以此时幽州的情况,除了我,再难找出一个人,能在我父病笃的情况下,协调各方,保持局势的稳定……”
听完赵匡赞的描述,赵思绾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良久,才叹道:“这汉天子,竟然如此阴险?”
“也不知我父的病情,究竟如何了?”赵匡赞则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
偏头扫了眼行进的队伍,当即吩咐道:“太慢了!传令下去,加快速度,直奔幽州!”
状态不行,这一章,一言难尽……
第20章 武德司的收获
二月二十八,刘承祐亲赴政事堂,察问政事,顺便与苏逢吉一道儿,品尝了一番他家私厨的手艺,味道确实很不错。
“官家若喜欢,臣可每日遣人奉上膳食,抑或,将家厨送入宫内……”见刘承祐“满意”的反应,苏逢吉脸上带着点谄笑,恭敬地对他道。
瞥着苏逢吉,见此人眉色间的讨好之意,刘承祐面皮微微颤动了一下,顿了顿,方才淡淡地说道:“既是苏卿府上的私厨,朕岂可夺人所爱。”
“臣之所有,皆先帝与官家的恩典,岂吝惜于一名庖丁。”苏逢吉显得很大方。
见其反应,刘承祐有些好奇,过去的苏逢吉在刘承祐眼里,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总归有些见识,能办成些事。但近来,似乎除了拿来对抗杨邠,并没有其他用处了,相反,对其贪渎奢靡,刘承祐心中是越来越厌恶了。
“参见陛下。”杨邠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堂阁内,淡漠地瞥了眼候在一旁的苏逢吉,朝刘承祐行了个礼,打断他的念头。
审视了杨邠一下,刘承祐抬手:“杨卿免礼。”
注意到他手中的公文,直接问道:“卿有何事?”
杨邠平静地将公文呈上,嘴里汇报着:“陛下,依前诏,各州刺史、团练、防御,招抚辖内流民群盗,根据上报,总其人数,中原、河北道州,已知收容安置约以三万七千六百余户,计二十一万余人……”
“这么多人?”刘承祐微感诧异。
前番下诏,天下群盗,三月一日前下山归附,尽赦其罪,划放土地,复其家园。此诏下,效果自然是有的,毕竟大汉整体还是向着稳定缓缓发展。寻常百姓,若非无奈,没人愿意为匪为盗。为盗也是个技术活,得抢得到,还得逃避官府的追剿,相较之下,还是还乡种地过日子,来得安稳。
刘承祐预料之中,会有效果,但没想到结果比他预期的要好不少。不要小看这二十一万人的数字,几十年的战乱下来,整个中原也没多少人口了。
最重要的是,刘承祐对如今大汉治下那些地方刺史、将吏的执行能力,实在没有抱有什么信心。他所求者,只是地方尽快归治,恢复生产,能招抚多少人,就是多少人。
“陛下限定群盗下山归治日期将止,彼辈愚民,纵使刁滑难驯,不服王化,也要畏惧官府的清剿。”杨邠则显得很自然,自然的语气中,透着对百姓的蔑视。
见状,刘承祐眉头微微蹙了下,心中一叹。杨邠对黎民百姓的这等态度,简直视之为豕狗,就冲着这态度,以其为相治国,大汉能长久才怪了。
“在招抚匪盗归治的过程中,有几个州县,处置有方,安排得当。”杨邠继续说着,似乎向刘承祐暗示着什么。
刘承祐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意思,与杨邠对视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既为有功之人,当按事酌理奖赏,杨卿判吏部事,自可处置。”
“臣遵命!”杨邠拱了拱手。
这个时候,苏逢吉在旁插嘴了,有点激动地对刘承祐道:“陛下,那些仍隐于山林,不肯归治的贼盗,必是铁了心不欲为大汉的治民。对于这些冥顽不灵之徒,不可再心慈手软,朝廷当下诏各州官府,让他们做好剿匪的准备,将那些祸乱地方乡里的匪盗尽数清除,恢复天下的安宁!”
看苏逢吉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刘承祐便知道,此人杀心再起了。
“对于匪盗之徒,朕自然是不能容忍其搅扰地方,影响大汉休养生息的国策!”刘承祐背着手,踱了几步,抬指吩咐道:“降制吧,天下各道州节度、观察、团练、防御、刺史,对各自辖境内的贼盗进行清剿,务求消除匪患!”
“另外,告之地方,剿抚并用,剿为主,抚为辅,少造杀戮!”最后,刘承祐又严肃地叮嘱了一句。
……
三月朔,帝不视朝,以高祖梓宫在殡故。稳住局势,皇位坐稳之后,刘承祐开始讲规矩了。
当日,鸡峰山大捷所获蜀军将校士卒精选八百七十一人被押至东京献捷报,直至宫阙下。刘承祐登阙楼受献,诏尽释蜀卒,给其衣服,设怀威都指,统之。
垂拱殿中,不相干的人被屏地远远的,李少游低头垂手,静静地候在下方,等待着刘承祐的反应。
刘承祐端坐于御案后,手里拿着李少游上呈的报告。上书武德司成立这几日间,刺探得的一些消息。
都是近期发生的一些事。
比如,汝州刺史空缺,苏逢吉找了一个对象,欲强卖之,要价五千缗。
下朝后,杨邠与苏逢吉因出宫顺序,争执于宫门。
宰臣窦贞固于家中设酒宴,招待友人。
宰臣苏禹珪的家仆为其殖货,无信毁约,吞商旅货,商旅告之,为苏禹珪授意开封府判官打压。
史弘肇有亲信解晖,横行不法,民有犯之,率属下将其强索入侍卫司狱拷打。
杨邠次子杨廷伟,淫属下军官之妻,为其所觉。杨廷伟,仗其父权势,夺人妻,将军官流放。
总之,基本没什么好事。
“啪”的一声,刘承祐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报告。
殿中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沉默了许久,刘承祐方才淡淡地说道:“消息都还不少嘛。”
“这就是朕的臣子们!这还只是近段时间探到的,那些未尝为人探到的,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龌龊!”刘承祐发泄了出来。
“继续给朕探!事无巨细,悉数报来!”
感受到刘承祐的怒气,李少游埋着头,沉声应道:“是!”
“官家……”待刘承祐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的时候,李少游小声唤了句,有些犹豫:“还有一事,臣不知当不当讲!”
“你既然都开口了,又何须做此姿态?”刘承祐瞥了他一眼:“讲!”
“事关皇叔刘信……”李少游说,小心地注意着刘承祐的反应。
果然,只见刘承祐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道晦色,目光微凝:“何事?”
“前日,军中有一都头犯事,皇叔知晓,派人索至官衙,召其妻子,对之脔割,令自食其肉……”
李少游说完,刘承祐沉默了。
又过了许久,方才长吁一声:“朕知道了。”
第21章 西巡
“只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胎儿一切正常,娘子不必担忧。”翠芳殿内,老太医操着一口关中口音,恭敬地宽慰着淑妃耿氏。
耿氏玉手轻柔地抚在肚皮上,秀丽面容间散发着一层母性的光辉,闻其言,微微松一口气,说道:“那便好……”
语调中透着说不出的娇柔,神情间,又隐约浮现着一抹焦虑,抑郁。
见状,老太医起身,退后一步,拜道:“老朽再开一副安胎药,娘子只需如常起居胎养即可。”
“有劳胡太医了。”耿氏回过了神,朝老太医露出了浅笑。
“老朽告退。”
“送太医。”耿氏朝一名侍婢吩咐着。
翠芳殿有翠芳园,晚春之风分外和煦,在侍婢的搀扶下,耿氏于园圃小道间散着步。周边一片生机,耿氏面容却始终带着点愁绪。停下于亭间小坐,不由探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发福触感明显。
“哎……”神色愈苦。
耿氏怀胎已有八月了,肚子已是圆滚滚,身体也微胖了一圈,胸脯也明显硕大不少,刘承祐此前感受过,手感更甚从前。可惜,耿氏的心情却是日渐郁郁,不得乐。
说到底,还是自觉被冷落了。要知道,即便当初刘承祐专宠耿氏之时,都没有太多时间与其你侬我侬,更遑论如今娶了皇后,纳了贵妃,再加上她身子不便。
耿氏本是柔柔弱弱的性子,安分体己,但也有些敏感脆弱,虽不与争宠献媚,给刘承祐后宫添乱,却也难免暗自垂怜。
“娘子。”一名内侍自园圃外跑至亭前。
耿氏从怨艾的情绪走出来,看着内侍,轻柔地问道:“御驾出发了?”
内侍点着头,微喘着气:“御驾已过虹桥,向西巡行。”
耿氏略呆了下,方才说道:“皇后与高贵妃果真随驾在侧?”
“是的。”
闻答,耿氏沉默了一下,面容生出些许哀怨之态,眼眶慢慢地红了。
“娘子有孕在身,不便舟车劳顿,官家也是顾惜您的身体。不然,官家一定也会带上娘子的……”见耿氏的戚戚状,旁边一名宫娥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态,不由劝慰道。
“我知道。”耿氏柔柔地应了句,情绪不加好转。
“多嘴!”在边上,一名老妇人朝那宫娥呵斥了一句,随即温声对耿氏道:“娘子不要想太多了,官家国事繁忙,无暇顾及后宫,对皇后与贵妃,也非专宠。您现在怀有身孕,养好身体,为官诞下麟儿,才是最重要的。唔……官家出巡,您或可,去仁明殿陪伴太后,尽孝于前。”
听老妇人这么说,耿氏回过了神,看了看她,脸上的幽怨之意淡去不少。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了。多谢李婆指点。”
这老妇人,便是此前李氏派在刘承祐身边伺候的老婆子,进东京后,被召还仁明殿,为尚宫。耿氏怀孕后,以其熟悉,又被派遣到耿氏身边,照顾着。
见耿氏有所恢复,李婆微笑以应,心里也微松。她可知道,要是让耿氏一直这么郁郁寡欢的,对腹中龙子可不友好……
……
长处深宫,不知民间情状,刘承祐以此为由,做下“西巡”的决定。此议一出,立刻遭到了杨邠为首的朝臣们的反对。刘承祐登基后,杨邠低调了一阵,但一段时间下来,发现刘承祐一心致力于调理国家,阜定民生,又有些抬头,开始与刘承祐“作对”了。
不过,此番大部分朝臣都站在杨邠这一边,他们觉得,国家方定,天子初登宸极,当坐镇东京,以稳天下。又以四境不宁,宇内不安相阻。理由一箩筐,说到底,还是觉得刘承祐这个天子有些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