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有诗才,而且……”
曹昂停顿了一下,在想应该怎么去形容好呢,最后想起了一个人,苦笑道:“大儒钟迪称,天下才华一石,林墨一人八斗,天下人共二斗。”
“荒唐!”
曹操嘿嘿一笑,全然不信,“他何德何能配得上这等赞誉?”
他承认林墨是个旷世奇才,但只是局限于兵法上的造诣,要说天下才华一石,林墨一人独占八斗,曹操是绝不相信的。
毕竟,他对自己的诗才也是很有自信的。
要说有多自信,赤壁大战时候,他横槊赋诗,写下了千古名篇短歌行,结果师勋说了一句不够工整,然后就被他捅死了。
能不自信吗?
曹昂当即将诗会当天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转述了出来,只听的曹操虎目圆瞪。
“怎么可能,一夜作诗九十九,每一首都足以流芳百世,简直是痴人说梦,取诗来我瞧瞧!”
曹操看向曹昂手中的帛布,猜想那上面应该是记录了林墨的诗文。
结果曹昂摇了摇头,“时间太急了,我们的快马拉不来这么多诗文,只是把他最后做的檄文给抄写了下来。”
对噢,他第一百篇作品是一篇檄文。
到底是什么样的檄文,能让快马加鞭给送回来。
曹操伸手去拿,曹昂却嘱咐了一句,“父亲无论看到什么,千万要冷静……”
感觉,有点不妙呀。
莫非,他是冲着我来的?
曹操并没说话,摊开帛布认真阅读了起来。
不看还好,这一看,直接把曹操给看麻了。
光是前面的内容,就看的他颊肉颤抖,面红耳赤。
随着篇幅推进,曹操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尤其是檄文上痛骂曹操祖宗三代,看的他须发戟张,牙齿咯咯作响。
看到最后,曹操只觉得心口被一把无形的刀捅了进去,不断翻绞,体内气血逆流,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直挺挺的便向后摔倒。
要不是典韦和曹昂接的及时,这一下说不定就能把他给带走了。
“父亲、司空!”
二人被吓的脸色铁青,搂着他的手都能明显感觉到身子在抽搐,“父亲你没事吧?”
曹操双手捧着头,表情狰狞,“我头风犯了,头痛欲裂!!!”
“快!快传御医!”
曹昂歇斯底里的大吼着,典韦则是一把背起曹操就往司空府跑去。
第一百二十章 精妙布局,偷袭!
曹操被林墨的讨贼檄文骂的头风发作,在校场昏厥,还是靠着典韦把他背回了司空府。
即便如此,依旧是人事不省,御医看后也是连连摇头,表示情况很不乐观。
这件事一时间传遍了整个许昌城。
百姓们关起门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帝党一派的老臣连夜开了庆功宴,大肆庆祝,并且祝福曹操最好长眠不醒了,就连刘协都高兴的跪在太庙大哭了起来。
林墨,这个名字半日之内,在许昌城里成为了妖孽级别的存在,大家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充满了好奇。
能以一篇檄文就将曹操骂的头风发作,人事不省,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是夜,司空府,曹操的寝室内,曹操躺在榻上,气若游丝,额头上还绑着辔头止疼,但效果似乎不大。
典韦站在门口护卫,寝室的外间则是站满了丫鬟和下人,他们不敢离去,深怕曹操醒来后需要招呼,这种时候,怠慢半分可能就人头不保了。
内间,原本就旧伤未愈的曹昂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曹操,心里五味杂陈。
十四岁就开始杀人的曹昂,就算是宛城那般绝境下,也从未有过一丝恐惧。
事实上,懂事来,他就不知道什么叫恐惧,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青年。
曹操最喜欢、最看重的品质也是这一点。
可是这一刻啊,他深刻的理解到什么叫做焦躁不安。
他害怕,害怕曹操真的会一病不起,这偌大的摊子可敢如何收拾。
从前,曹操也不是没有发过头风,可最多就是疼的哇哇大叫,脸色发青,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这一回不同,这一回,连御医都说很可能熬不过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篇檄文就能把自己的父亲骂成了病危啊。
若是,若是父亲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怎么办。
外间蠢蠢欲动的强敌,城中暗流涌动的帝党,他都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要跟曹操学的还太多……
念想至此,他轻轻的握起曹操宽厚的手掌,红着眼哽咽道:“父亲,你会好起来的,你会没事的,曹家还需要你,弟弟妹妹需要你,孩儿也需要你……”
近乎哀求的哽咽并没有让曹操有半分气色,却是让本就身体有伤的曹昂破了防,“小时候,您对我要求严苛,可是孩儿怕您不高兴,所有苛责和委屈都只能跟母亲倾诉。
后来母亲走了,您的严苛就没有减少半分……
您要孩儿习武,孩儿就拼了命的练,刀枪剑戟,样样不敢落下;您要孩儿研读兵书,孩儿宁可挑灯夜读,也不想在您面前落了差等。
人人都说是孩儿懂事上进,可是他们不知道,孩儿这么努力,只是为了让父亲夸奖只言片语,感受到父亲的关心啊……
父亲……”
说着,曹昂已经泪流满面,昔日种种,旧日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涌入心头,曹家男儿的坚强,一寸一寸的分崩离析,最后轰然倒塌。
忽然,曹昂感受到曹操的手掌攥紧了他的手,“父亲?父亲?”
曹昂不知是自己的孝心感动了天地还是因为太过担心父亲而产生了幻觉。
叫了几声,不见曹操应答后,失落弥漫脸上,可是下一息,他再次清晰的感受到曹操连着两次发力握了握他的手。
曹昂眼前闪过一抹光芒,在第三次感受到曹操发力后,他眸子转了转,赶忙擦拭去眼眶里的晶莹,随后起身走到外间,“所有人都退下,不可惊扰了父亲。”
“遵命。”
曹昂转身回到里间榻前,深吸了一口气,希望不是自己会错了意,沉声道:“父亲,屋内已无人,是否有话要跟孩儿说?”
终于,曹操缓缓的睁开了眼,瞥了一眼曹昂,眼神中明显带着不悦,骂了一句:“没出息,我是怎么教你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忍住内心的悲痛。”
“父亲您没事了?”曹昂又惊又喜,就连那句‘父亲教训的是’也给省了下来。
“我本来就没事。”
曹操一把扯下额头上绑着的辔头嫌弃的丢到地上,随后从榻上坐了起来,顾不得曹昂满脸的疑惑,问道:“什么时辰了?”
“二……二更天了。”曹昂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更天,还来得及。
曹操正欲起身穿鞋的时候,曹昂终于忍不住满肚子的疑惑问道:“父亲,你刚才说本来就没事,可为何御医会说您……”
曹操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带着浓郁的失望叹道:“子脩,到了这一刻你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曹操没事,这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可听他的意思,这件事背后还有暗流?
曹昂低头沉思了一会,继而抬起头,失落道:“孩儿愚昧,此刻心乱如麻,确实想不透。”
曹家的江山继承人可不能这样子啊,这孩子的孝心自是极好,可心术城府,却差的有些远了,俨然是个武人心思。
时间很赶,可再赶他也要好好教导一下自己的痴儿。
曹操坐在榻上,身子前倾了几分,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点了点曹昂的脑门,道:“你难道不好奇今日送来的急报明明只有你我看过,为何这个消息半日时间就传遍了整座许昌城?”
曹昂身子一抽,反应了过来。
这件事,他初听的时候确实是有些纳闷的,毕竟典韦是不可能主动把秘密泄露出去才对。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人泄露了秘密,那也不可能半日时间就传遍了许昌城的大街小巷吧?
只不过因为当时曹操病重,他根本没有去多想,现在曹操再提,混沌的脑子忽然就清明了起来,试探道:“难道……难道这是父亲安排的?”
曹操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安慰的笑,“不这样做,怎么让许昌城里的徐州暗子把消息带给吕布和林墨呢?”
曹昂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不由后仰几分,“父亲是想,诈病偷袭徐州?”
还不算太笨,曹操微微颔首,“严格说来是偷袭萧关。”
大军如要攻克徐州,萧关粮道是必须要打通的,而那里,西面靠山,东面有水系,不便用兵,只有南北两面可下手,如果强攻的话,伤亡大不说,对面增援或者解围都很容易。
可如果是吕布和林墨听说父亲病倒了,必定认为我们不会动兵了,这个时候,若是突然发难,确实得手的机会很大。
“不过,萧关距离彭城只有九十多里,骑兵增援一日就能抵达,即便算上求援信使,一天半的时间吕布就能率军赶到。”
曹昂神色凝重,惆怅道:“我军如要偷袭,必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这可怎么能做到一日半破城呢?”
能够看的如此细微之处,曹操越发的满意了,重重点头,随后淡笑道:“吕布是怎么攻破寿春的?”
曹昂陷入了回忆之中。
吕布攻破寿春是因为高顺带着陷阵营提前就进入了城里,等到吕布发难的时候,高顺在里面策应打开了城门,最终把淮南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是,这是有前提的。
首先,这些城关里都会对进出的人检查兵器,不会让你携带武器入城,高顺能进去是因为林墨几个月前就开始布局,借着鲁肃投诚之名,让陷阵营伪装成了护院。
可我们……
曹昂眸子骤然一聚,整个人想遭了电击一般,怔怔道:“是诗会!诗会云集了数千士子,家丁护院何止两三万人,父亲定是在那个时候就布了局,孩儿说的对否?”
“有长进了。”
曹操心里越发的满意,进一步解释道:“不过有了前车之鉴,吕布对于彭城的滞留人员必定是严加防范的,甚至可能会对参加诗会的人登记造册。
可萧关就不同了,这些士人只是带着护院经过,暂时歇息,每次进出少几个人,他们不会留意的。”
妙啊!太妙了!
原来这个局,早在诗会之初就布下了,父亲当真是谋略过人,绝是不输林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