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论军衔来说,在广陵城里,徐盛确实有资格提建议了。
张辽微微颔首,又看向了于禁,示意他也开口说话,别一副生疏的像外人的模样。
作为降将,这种时候,其实一般是没什么机会开口的,说到底就是分量不够。
张辽这么做还是让于禁心里有些感动的,当即抱拳道:“将军,末将建议派出快马向温侯求援,如今萧关之围已解,只需快马驰援,想来两日内便可抵达。
即时我们便可与温侯里应外合,围剿江东。”
虽是中规中矩,但听来还算靠谱。
事实上,也挺合他的心意。
他只是想战场扬威,不负男儿八尺之躯,更不想一直处于闲置状态,并不是嗜血好战或者鲁莽逞强,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譬如眼下,他也是希望像于禁说的那样,等吕布带骑兵来,自己再带兵杀出,纵然对方有两三万的兵马,大概率也是得溃败的。
“元龙、子敬,你们以为如何?”张辽看向陈登和鲁肃,他们可是林墨点给他的智囊。
二人对视一眼,陈登便先开口了,“在下以为,此事确实需要派出快马禀报温侯,不过……援军一事只怕未必能等的到,所以,闭门死守即可。
两三万人想破城,也没那么容易。”
众人一阵狐疑,不由看向陈登,等不到援军是什么意思?
张辽扬了扬额,粗眉毛一挑,“元龙何意,请详说。”
“将军,先前送来的战报上只是说明了我军重夺萧关,曹操败走相县,便没了后文。可是将军别忘了,曹操偷袭萧关就是为了让后方的十万大军得以长驱直入徐州。”
陈登咽了咽口水后继续道:“换言之,相县城里如今至少有十万大军驻扎,正与温侯的军队形成对峙状态。
曹操虽败了一阵,可并不能彻底击垮他,若是温侯突然将骑兵调走,只恐曹操会贼心不死,须知整体兵力温侯依旧是远不如曹操的。”
被陈登这么一点拨,张辽便立刻会意了过来。
孙策渡江的情况曹操迟早会知道,但了解的一定不清楚,若是温侯将骑兵全部调走,曹操必然会觉得广陵危在旦夕,那时候指不定会突然发难。
从大局上考虑,允文那孩子应该也不同意调骑兵走的。
“再者,孙策此来很可能也是为了鼓舞曹操,让他知道温侯后方堪忧,孙策是希望曹操与温侯继续厮杀,他好从中渔利的。”
这一回是鲁肃做的补充,他沉声道:“所以在下也赞同,关闭城门,做好死守的准备。”
关闭城门听来好似对方便会无计可施,其实并非如此。
以目前兵力上形容的优势,孙策完全可以留下一支人马牵制自己,然后带人将周边县城一应攻陷或是掠夺。
只有攻克了一两个,其他县城见自己不发兵,再与江东兵马就会不战而降了。
到最后,整个广陵郡会只留下一个广陵县而已。
这是张辽不愿意看到的。
这么一合计,眼前的局势其实挺不妙的。
孙策带兵前来,既可以给北面战场的曹操打气,又能借机会浑水摸鱼,还真不是脑子一热就跑过来的。
自己这点人马,不大可能阻挠他四处掠地的战略。
万一再中个围点打援,那估计广陵都守不住了。
固守城池也不是什么上策,怎么办好呢……
然后,一个声音就在张辽的脑子里响起:虚实奇正,永远也不要让敌人猜到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出其不意,方可致胜。
这个声音好似晨钟暮鼓,瞬间就让张辽浑浊的大脑瞬间清明了起来,眼前的迷雾忽的消散无影。
他从帅椅上缓缓站起,走到陈登和鲁肃身旁,侧着身子对着二人,问道:“孙策在广陵吃过亏,当然知道广陵城防如何,可却坚定的选择了渡江而来,这说明什么?”
二人眉头微微一蹙,不晓得张辽意欲何为。
张辽昂首继续道:“这说明他要么是有了破城之计,要么是准备行掠地之法。”
这一点陈登和鲁肃当然是知道的,打仗嘛,正面不敌的情况下肯定得付出一些代价,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了。
可只要等曹军一退,孙策只能老老实实的回江东。
更何况陈登一直在这里游走于各大世家之间,他太清楚这些县城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所以坚定的认为固守方为上策。
见两人并不开口反驳,张辽嘴角微微上扬,擤了擤鼻子,自信道:“我们若要破敌,则必须牢记虚实奇正,出其不意方能出奇制胜!”
“噢?”
陈登来了兴趣,抬头问道:“敢问将军准备如何出奇兵?”
“江东来人三万,我军只有六千,他料我不敢出兵可我偏偏要反其道行之主动出击,而且要趁着他们尚未立寨,率军冲入敌阵,斩将夺旗,杀的他们溃不成军!”
别的不说,这番慨慷激昂的宣言就直接让徐盛热血沸腾了,当即大喝道:“好哇!末将愿随将军出战!”
于禁表示人麻了,你是真的虎啊,就这么点人,连骑兵都没有,就打算硬冲出去跟对面刚?
虚实奇正不假,你也太奇了吧,于禁表示不能理解。
陈登和鲁肃一听,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将军啊,这广陵乃徐州后院,将军率兵轻出,一旦遇险,广陵必失啊!
而广陵若是丢了,孙策很可能顺势进取下邳,到那时节,徐州必乱,曹操也会趁势发难,便是允文也无法再稳局了!”
鲁肃沉沉说道:“将军啊,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兵败,后果不堪设想。”
“连公子都说了,用兵就是用险,无险何来奇兵,末将以为值得一试!”徐盛被张辽的话引的此刻激情澎湃,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出去,对二人的话不以为然。
陈登直接剜了他一眼,冷声道:“智者不虑胜,先虑败。你当天下有几个林允文!其他不说,我就问你这一仗败的起吗?”
眼看议政厅里火药味都重了起来,张辽赶忙举起双手一压,“好了,别吵了!”
这广陵,当然不能丢,陈登、鲁肃说的是没错的。
不过,眼下要想绝地翻盘,主动出击绝对是符合允文所说的虚实奇正。
他在厅内来回踱步,脑子里快速思考,应该怎么解决眼前困境。
须臾,他在厅内中间站定,深吸了一口气,“我意已决,主动出击,打江东兵马一个措手不及!”
作为广陵城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拜的中郎将,他有权做出任何的指令。
陈登和鲁肃心头一沉,便想再劝的时候,张辽却继续道:“不过,我只带八百亲卫出战,余者留守城池,这样一来,便是败了,尔等也可据险固守,当不至于影响大局。”
“将军身负重任,岂可亲身犯险?须知那孙策被称为江东小霸王,武艺惊人,有霸王之勇,未可小觑啊!”
“更何况只带八百人,江东三万军,这如何能破,还请将军三思。”
两人都觉得张辽一定是疯了,带着八百人去冲人家三万人的部队。
这要是八百并州狼骑,也就不说什么了,打不过的话,跑总是可以的,你那八百亲卫全是步卒,怎么跑?
事实上,就算八百并州狼骑也根本办不到这种逆天的事情,至少,在鲁肃和陈登看来是绝对办不到的。
张辽嗤笑了一声,摇头道:“赵子龙单枪匹马就敢独闯数千曹军阵营而不败,更何况我还有八百亲卫,何惧江东孙策!”
“将军啊,赵云之勇世所罕见……”
陈登还没说完呢,就被张辽瞪了一眼,“怎么,莫非我便是泥捏的?我意已决,休再多说,文向随我去准备。”
说完又看向了于禁,“文则愿意去便去,若是不愿,可留守广陵。”
作为降将哪里有自己做主的资格,可张辽还是给与了他足够的尊重,不得不说,于禁心里对张辽是挺感激的。
再加上吕布和林墨的厚待,答应过他此生不让他与曹军对敌,人都做到这份上了,现在打江东还畏首畏尾,可就失了武人风范。
于禁大踏步跟了上去,冷声道:“莫说八百,便是八十也愿随将军出战,怕?怕我是蹲着尿尿的!”
“这才像个好汉!”张辽嘿嘿一笑。
也不管陈登和鲁肃无奈摇头,三人就大摇大摆的去点兵了。
张辽的八百亲卫跟陷阵营一样,并未纳入任何的营房,所以调动起来是非常简单的。
不过披甲执锐得花上一些功夫,这是因为现在他们都成了重甲步兵了。
其实一开始张辽是想把他们都带成骑兵的,而且是精锐骑兵,后来粗略的算计了下成本,发现两万金根本不够,连买战马都买不齐,别说其他装备了。
怎么办呢,陷阵营战力无双,可是张辽看来太过笨拙了,不喜欢。
最后只能是按着重甲步兵来打造,跟陷阵营不同的是,追求灵活性的他们没有打造大盾,按着这些亲卫自己的要求打造了不同的武器。
有持大戟的,有手持双刀的,长刀、长枪也有,不尽相同。
这样的军队在营盘里可算是别树一帜了。
张辽、于禁和徐盛三人在校场站定,面前是披着重甲的八百亲卫,行动虽说不如平时快,但由于没有握盾,倒比陷阵营要灵活许多。
这一战是以少战多,以弱对强,战前的动员是很重要的,尽管他们都是从雁门关就跟着张辽在血水里摔跤的老将了,不过阵前提气是老规矩了,这个环节不能省。
与此同时,孙权领着三万大军全部下了船,正朝着广陵城的方向前进。
他与韩当商议过,决定在城外十里处下寨。
从羊皮地图上看,下寨点是个高地,离水流不算太远,又不至于像庐江之战的时候刘勋那样中了对方的水淹之计。
“韩叔,此次丹阳倾巢而出,可兄长和公瑾却并未在信上言明破敌之策,不知韩叔以为我们当如何自处?”紫眉碧眼的孙权虚心的请教了起来。
作为跟随孙坚打天下的班底,固然是个武将,但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说是给孙权教学,倒是绰绰有余。
身披铠甲,刚毅的脸庞和古铜色的肤色都在昭示着这名老将的勇猛。
他打眼望着前方,沉声道:“依老夫看来,当行掠地之策,随后徐图破城。不过主公和公瑾是否另有打算,却也不得而知。”
孙权点了点头,掠地的办法,他也想过,但内心里其实不赞同。
一旦掠地就等于和当地百姓甚至是世家撕破了脸,要想真正的占据广陵,并且为我所用,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吕军赶出广陵城。
当然,在韩当的面前,孙权不过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罢了,自是不敢提什么见解的。
正聊着,便抵达了驻扎的地点,孙权看向韩当,恭敬道:“韩叔,扎营非一时可成,此地距离广陵城不远了,莫不如带兵亲至城下,也好形成威慑,震一震城内军士的士气。”
韩当眼神中明显闪过一抹欣赏,“不错不错,虎父无犬子,公子的身上还真是有先主公的睿智。”
“好,既然韩叔也同意了,那便留下三千人驻寨,其余人随我前往广陵。”
料定对手不敢出城的孙权打算带人跑一趟广陵。
纵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孙权却没有耀武扬威的心思。
此行一则打算杀一杀城内守军的士气,二来也是认真查看城防,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呢?
广陵城下,大风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