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些不痛快的是,他没想到入主北国后,反倒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蒋义渠会成了最棘手的麻烦事,打不得骂不得。
有些头疼。
……
“魏兄,想不到会是你亲自登寨,真是蓬荜生辉,令我无限荣幸,来,这一杯我代表黑山军敬你!”
太行山有三千多米高,全长逾千里,几乎是南北贯穿了整个北国,山高地险,战略要点数不胜数。
也因为有这样的天堑,张燕才能十多年来在这里如鱼得水,就连如日中天时候的袁绍都奈何他不得。
自从吕布在青州时候开始挟袁尚令北国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北国变天的事实,自然,吕布会派使者上门这件事也是意料之中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吕布麾下的猛人魏越,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敢把骑兵全部安放在山下,只身一人就上了太行山,这份胆略还似当年几十骑追着自己几万人跑的时候一样。
“张将军,温侯的意思你也清楚了,怎么样,能谈谈了吗?”作为朝廷敕封的中郎将,即便是挂着黑山贼匪首的恶名,魏越也不介意称上一句将军的。
坐在虎皮帅椅上的张燕与二当家杜长对视了一眼,笑道:“魏兄,你也知道我带着这些弟兄在山上闲散惯了,若是下山,只恐不能适应军中条规,反而冲撞了温侯……”
魏越放下酒碗,直接一摆手,“都是爷们,别玩那弯弯绕了,直接点吧,什么条件。”
如果可以的话,张燕其实是真的不想下山的,可如今北国的情况已经不似当年了,并州在曹操的手里,冀州在吕布的掌控中,夹在两地间的张燕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一定要选择一家下注的。
当然,太行山的大部还是在冀州范围的,加上那些年被吕布支配的恐惧,又分析了现在吕布的实力,张燕一定要二选一,那还是吕布更好一些。
“弟兄们不惯军规,所以,即便下山了,我们的人也不能散伙,军中一应职务皆由我指派。”
说完,张燕小心翼翼的盯着魏越,想要一探他的反应。
所幸他还是自顾自的喝着酒,显然是默认了这一条,于是张燕继续道:“出任太守后,辖区内从郡丞、郡尉到各县的县令,皆由我定夺。当然,税赋方面我也会按着温侯的要求每季上缴。”
魏越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这就让张燕心头的巨石落了一大半了。
毕竟,这样的情况,即便是下了山,黑山军还是黑山军,还不需要一直住在山寨里,弟兄们可以洗白,家眷们也可以好好的耕种。
有的选,谁愿意当山匪呢?
“最后……最后……”
张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坚定的说了出来,“我想要常山郡。”
闻言,魏越嗤笑了一声,“你当山匪当傻了吗,你自己是哪里人自己不清楚?”
户籍回避制度是明确规定,当地人绝不可出任地方官员,比如温县人不可为温县县令;彭城人不可为彭城太守,冀州人则不可为冀州州牧,这都是有明文规定的。
张燕自己就是常山人,显然是不符合律法的,不过他似乎早有准备,讪笑着说道:“杜长他是河内人,让他做太守,便不算违背朝廷律法了。”
魏越看了一眼额头上一道刀疤延伸到面颊、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杜长,大概就明白他们想玩什么了,也要学着温侯弄一个傀儡出来是吧。
说到底,他们就是不想离开太行山,在常山这里,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依旧是可以立刻就遁入太行山的。
“其他要求都可以答应你,这一条,不行。”魏越拒绝的很坚决。
常山是接壤并州的门户,这样的战略重地绝对不可能交给张燕的。
更何况,他带的人全部由自己做主,哪天曹操开出了天价,他随时就可以把大家伙给卖了,这一点几乎不用回去问也知道,肯定不能答应。
“当然,当然,这不过是我的愚见,温侯若是不准,一切还得照温侯意思来。”
魏越有些懵逼的看向张燕,不是,你就不争取一下?
他甚至都想好了张燕自恃黑山军强大,又有天时地利,肯定会摆一摆架子的,怎么会这么乖。
难道,真的被打怕了?
一时间,魏越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了。
“那……如果没有意见,就去平原做太守吧。”魏越迟钝了好一会才开口。
“善,那就平原了。”张燕像个三好学生听从老师安排。
“何时可启程。”
“是这样魏兄,太行山上黑山军近三万众,兼之家小过十万数,又在此地经营了十来年,就算要走也是要给我些时间准备的,半年可好?”张燕笑盈盈的问道。
“三个月。”
“争取,我争取三个月离开。”
魏越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完全吃不上力。
你说张燕不乖吧,你说啥是啥,可魏越又不是傻子,他当然清楚张燕能跟袁绍周旋这么些年还能谈笑风生,怎么可能是易与之人呢。
实在谈不拢,他倒是希望张燕发怒,问题是他还配合的紧,无奈之下魏越只能放下酒碗,闷声道:“今天算第一天!告辞了。”
“我送魏兄。”张燕就像是个永远笑眯眯的人,和和气气的把魏越送出大寨足二里地才停下。
等到魏越的身影消失在了茂密的林间,他的笑容才瞬间凝滞,阴恻恻的盯着山下,冷嗤道:“把我当什么人了。”
“大当家的,我看他还带来了不少骑兵,都是好马啊,要不然,让兄弟们搂草打兔子?”杜长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黑山军里也是有骑兵的,可是他们的战马跟魏越带来的比,简直成负重的驽马了,看的杜长心痒痒。
“喝高了你!去招惹他们干嘛?”
张燕白了他一眼,冷声道:“用你的脚指头想想,你以为现在的吕布还是当年那个四处逃难的丧家之犬吗?”
被训斥一顿的杜长也不敢吱声,老老实实的听着。
张燕走到山岗处的断崖边,双手抱胸,喃喃自语,“当初的袁绍是何其意气风发,尚且奈何不得我,一个太守就想把我打发了,有这能耐你倒是把太行山给荡平了,也算你们了得。”
“那……朝廷那头怎么答复?”杜长听了这誓师般的言论才敢发问。
“能怎么答复,一样,反正咱们是谁也不得罪,但谁想把我张燕给吃了,也得问问他有没有这么好的牙口。”说罢,张燕扭头返回了大寨。
像这样的寨子,整个太行山上有二十多处,主打一个狡兔三窟。
他可丝毫不担心今天魏越来了后会把地形摸清楚。
在价码没有达到自己的底线前,张燕也有不打算屈居在任何人之下。
其实张燕是有嚣张资本的,别的不说,光是这千里纵深的太行山,打不过你还躲不过吗?
莫说是现在的吕布这点兵马,当初袁绍几十万大军尚且做不到围剿。
耗吧。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在乎多些日子,反正是别人急,他又不急。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真正的虚实奇正
安丰最近的天气非常沉闷燥热,巡视的哨骑走的稍慢一些就能被这股闷气焗出一身的汗来,明眼人一看也知道即将要大雨倾盆了。
淮南一带的雨季集中于六七月,今年已经到七月了,却滴雨未见,看来今年的雨来的晚必然是来的急。
安丰城外曹营大寨里的夏侯惇显得很焦躁,在中军帐里来回踱步,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闷热还是心情太急躁,披甲戴盔的他满头大汗。
“这可如何是好,林墨的动作太快了,竟然进入了邺城,而且北国那群世家也选择了默认,黎阳城里还有五万北国军,一旦他发起狂来,直逼许昌,那我们就算想撤走,张辽也肯定会一路追杀,这事麻烦了,麻烦了呀。”
曹操拿下了并州,缴获了几十万石粮草,几千匹战马,俘虏两万多北国军,还打通了以后的购马渠道,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噩耗就是吕布入主冀州了,并且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这事让夏侯惇如坐针毡。
甚至都为此产生了退兵的念头。
站在一旁的郭嘉就显得从容很多,大抵是心静自然凉,整个人显得很放松,笑道:“将军不必如此躁动,在下说过了,现在就是跟他比一比,谁更快而已。”
夏侯惇知道郭嘉口中的‘他’是隐匿在张辽背后的所谓高人,但这个速度上的快,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听起来好像郭嘉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于是站定,耐着性子问道:
“我起初以为你是要在他们转移到雁回岭的时候动手,看谁的反应速度更快一些,现在看来,先生是另有所指,还望告知。”
“将军,大雨来临之夜,他们必然要转移到雁回岭上,只待大雨过后,决水的水势减弱到无法引灌安丰,他们便会抢回城内,这便是我们要与之争抢的时间。”
夏侯惇的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我就说嘛,大雨滂沱,将士们都会陷入泥泞之中如何开战,原来先生所指是这个快。”
随后,又皱着眉头问道:“那黎阳城里蒋义渠如果趁此发难,与张辽两线夹击,我们便是拿下安丰也无济于事啊。”
郭嘉双手掬在前,脸上古井无波的说道:“黎阳方面的北国军在下并不担心,林墨就算能进入邺城也绝不可能短期内把北国军全部吸纳为己用,否则司空早令我等回程了。”
想想也是,从许昌来的信使只是把大兄拿下并州和吕布林墨进入邺城的消息带了过来,并没有说让自己回军啊,大兄应该是成竹在胸的。
夏侯惇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后,转而问道:“先生,吕布的兵马不能直接围魏救赵,可未必不能从黄河走水路顺流而下回到徐州,绕到前线来,此一节又当如何应对?”
郭嘉缓缓摇头,轻声道:“不会的,吕布兵马不多,刚刚吃下北国,他不敢把人都给调走了,更何况我军刚刚折了一万多人,士气低迷,反观张辽携大胜之势,声威正盛,这种时候已经没必要派遣援兵了。”
夏侯惇嘴角抽了抽,你这么说,我的败仗打的还不错咯。
“说到底,便是与他比一比,谁能更早的进入安丰城。”郭嘉眸子半眯,闷声说道。
早了不行,谁先进城谁就可能被水淹;晚了也不行,那时候城池已经易主。
郭嘉挺愿意再跟张辽背后的人比一比,就看谁的速度更快,对战局的把控更精准。
而只要安丰城到手,自己就可以无视雁回岭的战略限制,对安丰郡往南的八个县城一一吞并,甚至把手伸到庐江也是可以的。
拿下了安丰城,先前的损失都是可以弥补回来的。
“如果只是与他们比快,那我还是有把握的。”
夏侯惇斩钉截铁的说道:“大不了到时候招募敢死队,挡在雁回岭山下,以命相拼为大军争取时间!”
安丰这里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却见郭嘉似乎仍在沉思之中,并未回过神来,夏侯惇不由开声,“先生还有其他担忧?”
“将军还记得寿春是怎么被攻陷的吗,司空又是如何拿下萧关的?”
郭嘉的话让夏侯惇一怔,回忆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如同触电般脱口而出,“弄不好城里的吕军不会全部都出城,他们是有可能留下一拨人扮做百姓的!”
郭嘉微微颔首,呢喃道:“若是我用兵,一定会这么做的。”
“幸亏先生提点啊。”
大概是日前一败被吓的不轻,夏侯惇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沉声道:“到时候入了城,便是不屠城,也要把城内百姓全部驱赶离开!”
屠城这个字眼,对于老曹家的人一点也不陌生。
郭嘉虽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不可否认,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了。
作为谋士,他要考虑的只是成败,至于其他,能兼顾最好,实在顾不上了,只能听凭夏侯惇去做恶人。
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吧……郭嘉思忖了好半天,也不觉得还有什么遗漏的点,这才放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