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这叫反动分子啊!
“好!当真不错!”
就在李然觉得不对劲时,太子野忽的为李然喝了一声彩。
鲁国太子,姬野,在场众人当中身份最高的。
同时除了叔孙豹以外,也就是李然那番话最容易得罪的人。
只见太子野从角落走了过来,原本和煦的面容在此时变得十分的严肃,星眸如勾。
“这老哥不会恼羞成怒了吧?”
李然以为太子野被戳中了痛处要对自己动手来了,所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呵呵,太子肯定会让这厮好看的!”
“这就是胡言乱语的下场!”
“敢在此处信口雌黄,这个李子明怕是活腻了吧?”
不少人都等着一出好戏上演。
但下一秒,他们就愣住了。
只见太子野缓缓来到李然身前,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朝着李然恭敬作了一揖。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早已受宠若惊,毕竟太子野可是鲁国太子,在等级制度如此森严的时代,他这种身份向一个普通人见礼,那是极不寻常的。
但李然并没有受宠若惊,因为他从太子野这张严肃脸上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很奇怪,他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太子野,可这种熟悉的感觉却就这样萦绕在了他的心间,挥之不去,格外清晰。
是了。
太子晋。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对他恭敬有加的鲁国太子姬野,像极了周王室的太子姬晋。
两人都是如此温文尔雅,都是如此虚心好学,在对待饱学之士时也都是恭谦礼遇,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但李然心中却是清楚,太子晋已经死了,而他则要秉持着他的遗志,继续在这天地间存活下去。
眼前的太子野并不是太子晋,只是相似。
他皱了皱眉想要问太子野这是何意,但他还没开口,太子野便道:
“今日得闻子明兄一言,野可谓是顿开茅塞,还请子明兄移步,野还想私下当面授教。”
原本只觉脊背发凉的李然,听到太子野叫住自己移步,当下就有点搞不明白了。
这是要请自己吃饭还是咋地?
周王畿的消息传到鲁国公室了?
李然正自不解太子野何意之时,叔孙豹笑盈盈的也走了过来。
“呵呵,太子此言何意?”
“子明今日前来集会,便是微臣的贵客。要请,也该当微臣请,岂敢劳太子大驾。”
说着,叔孙豹看向李然道:
“子明若不嫌弃,还请到府上一叙。”
太子野对这个半路杀出来抢人的叔孙豹显然不太感冒,但毕竟叔孙豹乃是三桓之一,他知道叔孙豹的能量,故此虽然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看向李然道:
“不知子明兄在曲阜待多久?”
而此时,李然意识到自己的饭票来了!
眼前两人看起来是真心邀请自己去做客的,这岂不是两条粗壮的大腿?!
抱紧大腿!发家致富!
八字真言在他心中闪闪发光。
于是他闻言当即随口应道:
“既是游历,那自是要好生领略一番曲阜风土的。想来短时间内应当不会离去。”
“既如此,野改日再来请教。”
太子野听闻李然还要在曲阜待上一段时日,当即不再强求,也就随叔孙豹去了。
而这时,叔孙豹压低了嗓音对着太子野道:
“而今先君新丧,太子尚未继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太子可要多加小心呐!一切都当谨言慎行才是。”
这话说得只有太子野与李然听得到,李然一开始还以为这种带有“教训”意味的话,叔孙豹乃是因为自己权贵的身份,所以这才不敢在太子野这个未来鲁国国君面前说太大声。
可当他看见太子野的表情的时候,他就觉察到自己猜错了。
只见太子野听到这话,先是眉头一紧,双眸之中呈现淡淡不满,但紧接着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堂堂鲁国太子,竟堂而皇之的接受了叔孙豹的这种“教训”!
这哪还是教训?这分明就是叮嘱!
看得出来,叔孙豹与太子野这个太子,关系可不大一般。
李然作为一名理工男,对于这种细微上的变化可谓洞若观火。
“好了,今日集会到此为止,诸位这就散了吧。”
叔孙豹此时心中可谓极其兴奋,因为他发现自己捡到了个宝,那就是李然,当即就要要请李然前往自己家中做客,私底下进行请教。
众人听到此言,当即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呵斥之声忽的从集会入口处传来。
“且慢!”
而后,李然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衣着甚为华贵的中年男子带着十数个类似家丁模样的奴仆正缓缓走来。
“季孙意如,他来做什么?”
叔孙豹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有点不感冒。
季孙意如,季氏,名意如。季武子之孙,后世人称季平子是也。
鲁国三桓之中最为强大的季氏也出现了!
第六章 季家的孙子
季孙意如的出现,着实让在场的众人都很是吃惊。
当然,除了李然。
在鲁国,几乎人尽皆知的事,叔孙氏跟季氏这两大公族集团虽然表面上乃是同列卿位,但实际上两家已明争暗斗多年。
也正因为如此,很多人也都知道,今日的下柳河乡校集会之上,一个季氏与孟氏的人都没有,这实是正常不过。
毕竟季氏与孟氏还没蠢到会给自己的对手捧场的程度。
于是,季孙意如的出现,自然而然让在场众人皆是吃惊不已。
“意如,此次集会已经结束,倘若真有兴趣,不妨待我下次再举办的时候,提前告知于你,你也好有所准备。”
若按年龄,叔孙豹其实比季孙意如要大上二十多岁,若论辈分,叔孙豹更是季孙意如的祖父辈。
因此,叔孙豹的这直呼其名的一声“意如”,倒也确实当得。
而季孙意如此次这般莽撞,也着实是有些不合体统的。
而从叔孙豹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显然他也并未把这位季氏未来的继承人放在眼里。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季氏现任家主乃是季孙宿,即后世的季武子,也就是季孙意如的爷爷。
季孙意如的父亲——季孙纥,乃是季孙宿的庶长子,即季悼子。
当初季孙宿在选择季氏宗主时,因喜爱季孙纥,所以曾想尽了一切办法立他为家族继承人。只可惜季悼子早死,季孙宿便只得将季氏继承人的位置寄希望于其子季孙意如。
这也就是季孙意如能够在季氏拥有如此分量,且如此目中无人的原因。
面对叔孙豹的调侃,季孙意如倒是显得很平静,甚至没有给叔孙豹任何回应。
阴沉的脸庞上,一双略显深邃的眸子却只在李然的身上上下扫动,似在打量。
“哼……前洛邑周王室守藏室史?”
原来,其实季孙意如刚才就一直卯在附近,只是隐藏在了人群之中,并未露面罢了。
他身为深受季孙宿器重的季氏未来继承人,对叔孙氏这个对手,自是“关心备至”。可以说其一举一动,他都相当关切。
此次叔孙豹在自己的地盘上举行乡校集会,季孙意如自然也不可能错过。
于是,刚才李然对分封制与君权的一番批判,季孙意如自然也都听见了。
刚开始他还只是对李然的这一番言论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认为李然此举,不过是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尔。
可当叔孙豹邀请李然前去叔孙氏做客时,季孙意如忽的觉察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来,老夫前来引荐一下,这位乃是季氏宗主之孙,季孙意如。”
叔孙豹为李然介绍了一番,但也仅限于对季孙意如的名字。
李然闻声点头,而后看着季孙意如道:
“久仰,未知阁下叫住在下却是有何指教?”
这照面的话,李然已经说出了口,再要想收回来,那显然不现实。
他此时当然清楚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论,触及了许多此地权贵的利益。
季孙意如因此而对自己心有怨气,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你揭了人家短,还不允许人家在背后骂你两句,这也实在有悖常理。
只不过在李然看来,眼前这个季孙意如,看上去倒还颇有几分英气,倒不像是个因为自己一番话就会恼羞成怒的人。
然而事实证明,李然的眼光还有待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