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
三日后,郑国的官粮与祭氏一道,尽皆都安排妥当,即刻便准备启程。
为了表示此次对赈济卫国灾情的重视,郑国还专门派了另一名卿大夫前来送行。
郑邑东门,郑国的卿大夫印段(印氏,名段,字子石)在祭罔与祭询的陪同下检视着车马及粮食。而祭乐闲来无事,便将李然也叫了来,好叫他一起来凑个热闹。
看着前方印段走马观花式的检阅,李然心中不由感慨一番:果然,古往今来这领导们视察工作的作派都是这般的相似。人到了,嘴到了,唯独就这心,似乎是永远会忘记在自己家里。
而李然与祭乐一边聊一边看,又见到这一眼竟是望不到头的车队。这规模,郑国也算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从马车数量来看,此间祭氏的三千石粮食就一共动用了百余辆马车,乃是走在车队的最前方。
而装着郑国粮食的马车数量却是祭氏的两倍,于是,整个城郊的车道周围,一时都被这些个运粮的马车给挤满了,竟是根本无法往来通行了。
而这近万石的粮食,毫无疑问,于郑国而言,也绝对算得是一笔巨资。
印段,郑国六卿之一,乃是子产的同宗,辈分算起来,算是子产的侄辈。虽是年轻,但为人也够沉稳。正因为如此,子产才会安排让他前来为祭氏送行。
前排祭家的粮食,他只匆匆看了几眼便结束了。而待他检阅到后排官家马车时,他这才是认真了起来,都一一查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众目睽睽之下,子石大夫的这一改变如此明显,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注意到。
李然自是也不例外,李然与身边的祭乐说道:
“祭姑娘,你可知子石大夫为何现在反而认真起来了?”
祭乐自然也不傻,听得李然如此问她,便是立刻甚是俏皮的回答道:
“嘿嘿,这可难不倒本姑娘。这原因嘛,有二。”
“哦?说来听听?”
只见祭乐是一边笔划着,一边煞有其事的说道:
“子石大夫看我们家车马与官家车马截然不同,这一来嘛,乃是代表他们官家对我们祭家的信任。二来嘛,自然是要体现出他代表官家对待此事一丝不苟的态度啦。”
李然听罢,会心一笑,并是与她又打趣道:
“哎呀呀,真真的是近朱者赤啊。祭姑娘这眼力,着实是见涨了不少。”
祭乐说得其实是一点都不错的,官家对于祭氏,素来是极为信任的。要不然,郑国此次也不会选择让祭氏的商队代劳前去卫国。
于是,在印段的一番检视后,又回转过来,格外郑重的看着祭氏二子,并嘱咐道:
“此行关系重大,你二人可要多加小心,切不可中途生出乱子,更不可玩忽职守,疏于防备,以至这批粮食落入歹人之手。”
祭询与祭罔闻声,急忙连连称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祭乐在一旁看着,笑着对李然道:
“从这里去卫国,路上都是我们郑国的地盘,谁人敢在子产大夫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子石大夫,未免是有些谨慎过头了吧?”
“这万石粮食毕竟是能够救下不少卫国百姓,谨慎点总归是没大碍。”
听得李然如此说,祭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当即只吐了吐舌头,便不作声了。
而这时,李然又顺着后面郑国朝廷的粮车看向前方,祭氏将装着自己粮食的马车放在前列,其实意思也很清楚,无疑是保大不保小。
一旦车队在路上遇到情况,最先遭遇重创的乃是装着祭氏粮食的马车,后面才是官家的粮车。所以后列的车队可及时掉头,避免遭难。
只是这祭氏的粮车……
“怎么了?”
祭乐见李然望着前方的粮车愣了神,又忽的皱起了眉目,不由如此问道。
可谁知李然竟像是没听到一般,甚是焦急的自顾自往前走去。而祭乐见状,也急忙是跟了上去。
来到祭氏粮车旁,李然将所有粮车都上下扫视了一遍,而后又将视线停留在了那些马车的车轮所碾过的车辙处。
他来回看了看,又转过头比对了一下郑国官家的粮车,脸上疑惑之色更甚。
“子明,到底怎么了?”
祭乐也看了看,并没发现什么问题,因此当即再度问道。
李然闻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印段与祭罔,祭询处。见他们正往前排走去,当即拉着祭乐走到一辆祭氏粮车旁,伸手指向了车轮。
“你看你们家的粮车,这地上的车痕深浅不一,车身吃重也不甚均匀。反观后面郑国朝廷的粮车,却四平八稳,不见任何怪异之处。”
“这意思是?……”
祭乐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然看向用桑皮布包裹着的粮车车身,又是继续在那质疑道:
“倘若这里面装的全都是粮食,那么就吃重而言,应该是相当均匀的,不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偏差。可是你看,这几辆粮车,左边明显要比右边要重,而这一辆,后面明显比前面要沉……”
“如此怪异……可真是让人惶惶不安啊!”
他有点不肯定,毕竟这是祭氏自己家的粮车,又是祭氏自家装载的,这难道还能出什么问题?
一旁的祭乐见状,自然也明白了李然的疑虑,但她对此依旧不敢置信。
“虽说仲兄与季兄做事是不及孟兄那般的牢靠,可这件事乃是父亲亲自交代的,他们又岂能不当回事?那如果这里面不是装的粮食,那又会是些什么呢?”
说着,她往前城门口看了看,只见祭罔与祭询陪着印段已经步上了周道,正在做最后的交代。
可当她转过头来,却发现李然已经伸手要去解开捆绑着桑皮布的绳子。
“放肆!”
就在这时,一道厉喝从粮车堆里传出。
下一刻,李然与祭乐便看到竖牛领着一群侍卫正朝着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李然,你当这是你家的?这些粮食岂是你能随便碰的?!”
“把你的手赶紧拿开!莫要损了这些粮车!”
竖牛对李然的敌意根本不带任何的掩饰。
第六十九章 子石大夫的劝告
就在李然准备对着这些祭氏的粮车检查一番,竖牛却突然出现,并是极为粗暴的将他的手给甩了出去。
一如第一次去到祭家拜访时的模样,竖牛对李然的敌意仍是不加任何掩饰,话里话外满是针对着李然的。
祭乐一听这话,知道竖牛这就是在无理取闹,便顿时不高兴了,立马就上前理论道:
“孟兄!你这叫什么话?子明又不是坏人,他不过是想看看这些粮车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当着外人的面,祭乐自是不好把话说得太过火,她寻思着,这些个家务事还是等回到家以后再内部解决的好。所谓家丑不外扬,她若在这里与竖牛斗嘴,传了出去,给别人看了笑话,终究还是祭氏的名誉受损。
可谁知竖牛对她所言却是置若罔闻,只眯了眯眼,盯着李然说道:
“你来郑邑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可都是一清二楚的。实话告诉你,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看上去,他似乎对李然知之甚多。
可李然闻声却不由微微一怔,心道:我特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这干啥,你搁这儿装啥呢?
想着,他也对这个竖牛再无半分客气,当即冷笑道:
“哟,敢情阁下莫不是在下肚子里的蛔虫?连在下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阁下居然都能这般了如指掌?”
“那还烦请您给说说,在下此番来郑邑到底是意欲何为呀?”
在怼人这方面,李然自称第二,这时代绝对无人敢称第一。
他一直对竖牛保持着一份客气,一方面是因为他跟竖牛并不相熟,还没到他和季孙意如那种生死相搏的地步。
俗话说得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更何况,这竖牛说到底还是祭乐的长兄,不看僧面看佛面,万一跟竖牛撕破脸,正面起了冲突,那祭乐这也必然很是为难。
可如今,面对竖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饶是李然性子再好也不由有点绷不住了:这特么完全属于没事儿找事儿啊。
“在这儿跟我哔哔赖赖,找不在是吧?”
李然暗骂一句,脸色阴沉无比。
“呵呵,有些事若全都说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速速离去!莫要再在此地碍眼!”
话音落下,竖牛双手往身后一辈,脸上满是傲慢之色。
祭乐听到这话,也是忍无可忍,当即就要上前与竖牛争辩,可谁知李然却一把将她拉住。
他朝着祭乐微微摇头,示意祭乐不要冲动,而后自己则往前一步。
只见他若无其事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竖牛,冷声道:
“阁下说,我李然的这双手不干净,会污了你祭家的粮食?那……想必阁下的手就一定很是干净咯?”
此言一出,竖牛神情骤变!
他猛的转过头看向李然,双眼之中尽是凌厉恫吓的目光,好似冬日里的北风,吹袭之后,令人透体皆寒。
但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只眼带怨毒,面色惊怒的盯着李然。
“怎么?被我说中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如此放肆?!”
竖牛猛的往前踏出一步,狰狞的表情好似要将李然生吞了一般。
祭乐见状急忙来到李然身旁,朝着竖牛怒目而视。
这时,印段与祭罔,祭询等人听到此间动静,便都匆匆赶了过来。
“咦?这位莫不就是子产大夫时常提及的李然李子明?”
印段作为郑国六位正卿之一,倒也是明察秋毫,一眼便认出了李然,言语间还甚为高兴的样子。
李然见到印段,当即转过身见礼:
“在下李然,见过子石大夫。”
“平丘之会后,便时常听子产大夫说起。得知子明近日是来了郑国,本该亲自前去拜访,但无奈公务繁忙,实是脱不开身。今日在此遇见,也算得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