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显扬对着何心隐说道。
何心隐露出笑容说道:“怎么,你不是不愿意在苏州试行印花税的吗?怎么现在又抱怨太忙了?”
虽然印花税的钱不会给太仓县用,但是如今在南直隶各县,这笔税赋收入也会算在太仓县的考成当中。
虽然经过大都督府的改革,税赋征收并不像以前那么决定官员的命运前途。
但是南直隶、浙江、福建的知县们都较着劲,希望能够在这项考成中冒尖。
林显扬连忙露出笑容,陈赞道:“还是知府大人神机妙算,只是属下愚钝,为什么收了印花税,反而商人还愿意来苏州签合同,还老老实实的交税。”
何心隐说道:
“这个还不简单,商人为什么要红契,甚至不惜在地下黑市买红契?”
“因为红契是有官府信用担保的,有了红契的契约,日后上了公堂作为证据也更有效。”
“商人不是傻,而是花钱买了一份保障。”
“这就和买保险的船东一样,印花税对商人们来说,这不过是多花钱买一份保险。”
林显扬还是疑惑的说道:“可为什么要专门来苏州府交啊?”
何心隐说道:
“因为法制。”
“如今有关商业的法律,我们苏州府最健全,日后还要成立专门处理经济纠纷的经济判院,商人们自然愿意来这里交税了。”
一想到何心隐埋头在苏州府修订法律,原来有这样的深意,林显扬更是心悦诚服。
唉,写书就是众口难调。
月末双倍,求个月票。
第388章 武昌易帜
和武昌隔江相对的汉阳。
张居正带领大军,攻占汉阳后,就不再进军了。
为了这件事,荆州知府徐学谟多次劝说张居正立刻进军武昌,但是张居正都不理睬他,搞得徐学谟和张居正不欢而散,还扬言要弹劾张居正。
徐学谟曾经是在湖广抵抗景王叛军的主力,但是他募集的不过是乡勇而已,要进攻武昌城,还是要依仗张居正的朝廷正规军。
所以徐学谟虽然生气,但是张居正就是不肯进军,他也拿张居正毫无办法。
今天徐学谟再次请见张居正,请他立刻攻打武昌,但是张居正依然不不见他。
气的徐学谟返回自己的军营,一名中年文士迎接上了上来。
“府台大人,张阁老怎么说?”
徐学谟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怎么说!张阁老连我的面都没见!这些日子张阁老帐中的规矩越来越森严了!”
中年文士皱着眉。
赵志皋,浙江人,嘉靖二十二年,就在浙江科举连中秀才和举人,那时候赵志皋十九岁。
只可惜接下来的几次科举,赵志皋都屡次不低,始终考不上进士。
如今他三十九岁了,赵志皋一边在南京国子监读书,一边等着下一场贡试。
后来就是东南新军进入南京,赵志皋从南京出逃。
他没有往北走,而是来到了湖广。
在景王起兵的时候,赵志皋正好就在荆州,徐学谟募集义勇,赵志皋报名参了军。
得知赵志皋有功名在身,徐学谟就提拔他做了幕僚。
赵志皋看到徐学谟气的不行,只能宽慰说道:“张部堂不肯攻打武昌,怕是有别的思量。”
徐学谟说道:“他能有什么思量,还不是磨蹭着不想返回京师。”
赵志皋毕竟只是个举人,做一些军队后勤的工作还行,但是朝堂争斗就是个雏儿了。
徐学谟有心提点他,于是说道:
“如今内阁中,杨阁老被人称之为泥塑阁老。”
“剩余的三位阁臣,高阁老是陛下在裕王府邸时候的讲读,和陛下有师徒之情,又有宣府定策之功,在陛下心中份量最重。”
“新务是高阁老提出,陛下照单全允,还命令高阁老主持京察,这权势可要比当年夏言严嵩当权的时候还要盛。”
“三辅就是我们这位张阁老了,张阁老总督南直隶军务,但是现在南直隶在哪里?”
徐学谟露出不屑的表情。
“至于四辅张四维,不过靠着劝说上皇回銮的功劳,才能幸进于内阁,也只能唯高阁老马首是瞻,应声虫罢了。”
“张阁老之所以迟迟不攻打武昌,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返回京师,和高阁老争权!”
赵志皋哪里知道朝堂上这么多弯弯绕绕,他问道:
“听说高阁老和张阁老相交莫逆,张阁老也曾经做过当今陛下的讲读学士,还是高阁老推荐的。张阁老也是想要做事的人,难道不应该尽快平定景王之乱,挟这场大功劳返回京师吗?”
徐学谟冷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高张二人都是穷翰林,自然没什么好争的。”
“高阁老性格刚直,张阁老也是极有主见的人,两人要是都在京师,肯定要争的你死我活。”
赵志皋惊讶的说道:“难道就因为这个,张阁老不肯攻打武昌?可他要拖到什么时候啊?”
“拖到朝廷拖不住了,来人和他谈的时候。”
徐学谟冷冷的说道:
“论和陛下的亲疏,他比不过高阁老。”
“论拥立之功,他也比不上高阁老。”
“比科举做官的资历,他也比不上高阁老。”
“既然都比不上高阁老,那不入京师才是最好的选择。”
赵志皋喃喃说道:“难道张阁老是要留在湖广?可是朝廷何曾有过阁臣驻守地方的先例啊。”
徐学谟说道:“如今已经是乱世,乱世谈什么先例。”
“张阁老依仗的就是手下这支军队,若是班师回京,定然要交还军权,若是能留在湖广,就可以节制湖广军政了。”
赵志皋问道:“朝廷会答应吗?”
“朝廷就是不答应有用吗?”
徐学谟长长的叹气,他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却不知道这预感来自何处。
武昌城中,景王见到了东南方面从九江派来的使者。
让景王和赵贞吉惊讶的是,东南派来的使者,竟然是一名朱明宗室。
来的人正是现任凤阳巡抚,朱明奉国将军朱聪浸之子朱华烨。
当年囚禁在凤阳皇城的宗室造反,推举朱浸聪献城,朱华烨就是率先打开凤阳城门的人。
后来苏泽亲自问朱家父子要什么赏赐,朱聪浸被留任为凤阳知府,而朱华烨则加入了林德阳所在的第三旅。
在后来几场战斗中,朱华烨都表现优异,被推荐到南京陆军学堂进修,如今是第三旅第三营的营长。
在军中的锻炼后,朱华烨不再是从前瘦弱的样子,他的皮肤晒黑了,身穿便装站在景王和赵贞吉面前,气势上却一点不落下风。
景王为了见东南的使者,还专门穿上了他就藩德安时候传的礼服,赵贞吉也换上了朱红色的官袍,可是他们眼前的朱华烨,完全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东南新军第三旅第三营,朱华烨,奉苏大都督的命令,和两位商谈武昌归正的事情。”
景王还想要套套近乎说道:
“贵使也姓朱?难道也是我朱明宗室?孤听说苏大都督用人不拘出身,就算是我朱明宗室也能得到重用?”
朱华烨看着满脸富态的景王,忍住自己厌恶的表情,但还是点头承认了自己朱明宗室的身份。
景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认为苏泽派遣一名朱明宗室来谈判,应该是想要厚待自己。
景王甚至上前,想要拉住朱华烨表示亲近。
但是朱华烨立刻退后一步,和景王保持距离。
他们父子是朱明宗室,但是被地方官员克扣禄米都快要饿死了。
同样是就藩在山西的宗室,代王却富得流油,侵占大量的官田民田,代王作为山西宗室的头藩,不仅从不接济穷宗室,还伙同山西官员侵吞其他宗室的禄米。
那时候朱明皇室也没想过这些穷亲戚。
后来父亲朱聪浸为宗室出头,冒死闯关前往京师上奏嘉靖皇帝,最后的结果是山西禄米的事情没有任何结果,父子二人流放凤阳。
同样都是宗室,朱聪浸父子这种远支宗室都快要饿死了,还被禁锢不能读书从军,不能做生意甚至不能种田。
而景王这样的近支宗室,一就藩就分封土地四万倾,还贪心不足继续侵占官田民田。
朱华烨对于自己宗室的身份厌恶透顶,他没有搭理景王的套近乎,而是公事公办的说道:
“苏大都督的条件:”
“第一,武昌必须是无条件投降,我第三旅从水路进入武昌,接管武昌城防,城内所有军队必须缴械向我方投降,在我第三旅进城前,必须维持武昌秩序。”
“第二,武昌各衙门全部封存,各级官员全部在家中等待甄别。”
“第三,景王和赵贞吉必须前往南京,大都督要亲自见你们。”
听到如此苛刻的投降条件,景王和赵贞吉都面如死灰。
本来他们还以为靠着武昌献城的功劳,可以得到苏泽的厚待。
赵贞吉还想着苏泽让他留任武昌。
而景王更是幻想苏泽会拥立自己,毕竟自己是皇帝的亲弟弟,苏泽完全可以在南京扶持一个南明出来,和北方明廷打擂台。
那时候景王也能在名义上过一把当皇帝的瘾。
可是苏泽的态度却如此的冷淡,根本不提对二人的赏赐。
而从东南对待武昌原任官员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苏泽根本不想继续任用明廷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