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来得又狠又准,直接朝赞悉若的脑袋射去,不过赞悉若恰好稍微弯了一下腰,这支要命的箭擦着他的头皮而过。
赞悉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是将随从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一箭落空,还有第二箭。
第二箭很快接踵而至,目标依然是赞悉若,这一箭从门外射来,直奔赞悉若的胸口。
幸好赞悉若反应灵敏,当即拉过随从挡在身前,随从闷哼一声中了箭。
“有刺客!”赞悉若大吼。
吼完赞悉若转身就朝楼上跑。
刚跑两步,赞悉若便停下,他赫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位李郡公,这位郡公可是大唐天子非常器重的重臣,若他今日出了事,大唐与吐蕃的关系可就说不准了。
于是赞悉若咬了咬牙,转身便回到李钦载身边,架起他的胳膊,两人一同朝楼上跑。
李钦载明显喝醉了,身体摇摇晃晃,神智有些不清醒,被赞悉若架着胳膊,浑身却软绵绵的,赞悉若费了好大的劲,却仿佛抬着一堆烂泥。
从第一箭射出,到第二支箭射中赞悉若的随从,再到赞悉若架着李钦载往楼上逃命,说来话长,但事情的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直到赞悉若的随从中箭倒下,青楼的客人和姑娘们才发现,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人们四处抱头逃窜。
而此时一直守在门外的李家部曲们也听到了动静,冯肃领着部曲当即便冲进了青楼。
赞悉若此时正架着李钦载,艰难地朝楼上跑。
李钦载已醉得厉害,整个人仿佛没了知觉,任由赞悉若摆布。
赞悉若咬着牙,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一边逃窜一边仓惶回首张望,试图找到刺客的踪迹。
此时,第三支箭终于如约而来。
刺客有多少人,赞悉若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青楼外的某个地方潜伏着对方的弓箭手,而且是一位神射手。
第三箭来得也很巧妙,是透过青楼的窗棂空隙射进来的,这一箭仍旧直奔赞悉若的身体要害。
赞悉若本身或许也是有点功夫的,他一直在等着刺客的第三箭,而且他也很懂得保护自己。
一边拽着李钦载逃命的同时,一边也利用身边的栏杆,桌椅等作为掩护,并且不停地晃动身子,让对方的神射手无法确定目标。
所以,刺客的第三支箭虽然直奔他的脖子,但却射在青楼通往二楼阁子的木栏上。
这一箭又落空了。
赞悉若现在能确定,对方要杀的人是自己。
连续三箭的目标都是他,所以,现在的关键是保命,保自己的命。
身边这位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李郡公,似乎不会有危险,赞悉若犹豫了一刹,顿时做出了决定。
他与李钦载并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刚才各为其主还差点吵起来,此刻性命攸关之际,又是在大唐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好像没义务继续保护他。
于是赞悉若当机立断,立马扔下了李钦载,独自朝楼上逃去。
蹬蹬磴跑了几步,却突然听到嗖的一声,赞悉若头皮发麻,下意识蹲下身,然而自己身上却没出现任何痛觉,反倒是听到瘫倒在楼梯口的李钦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赞悉若心头一惊,脸色顿时苍白。
完了!就在自己刚抛下李郡公,他就中箭了。这可严重了,事后赞悉若怕是逃不了问责。
此时楼下一片混乱,人们争先恐后朝门外逃窜,而李家部曲和赞悉若带来的随从也正努力地冲进青楼。
然而逃出去的人实在太多,如同一道道洪流,正往青楼里冲的李家部曲和吐蕃随从们在洪流的冲击下,艰难地逆流而行。
逃命的人群里,突然一道身影暴射而起,蒙着黑巾,抽出怀里的匕首,朝楼梯飞奔而去。
赞悉若逃命的刹那,仓惶回首时恰好看到那道身影,见他黑巾蒙面,手执匕首朝楼梯冲来,赞悉若魂飞魄散,脚下一软。
来不及思索楼梯口刚中了箭的李郡公下场如何,赞悉若知道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了谁,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赞悉若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那名刺客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朝李钦载扎过去。
接下来的事赞悉若已顾不上了,转身飞快窜到楼上,随便打开一间阁子,阁子里有窗,赞悉若打开窗翻身而出,双手抓着窗框,夜色中望向楼下。
楼层并不高,可跳下去多少也会受伤的,赞悉若扭头看了看身后,听着刺客上楼的脚步声,再看看楼下刚从青楼逃出来的人们,以及许多朝楼里奋力冲的部曲和随从们。
咬了咬牙,赞悉若一横心,径自从楼上跳了下来。
双脚着地,赞悉若只觉得足踝和膝盖钻心的疼痛,下意识望向楼上窗棂,发现窗棂上一道人影闪过,似乎正在思考要不要跳下去继续追杀。
赞悉若立马尖叫道:“我在这里,赞悉若在此,快护我!”
楼下正往里冲的吐蕃随从们听到了他的声音,立马扭转方向朝他飞奔而来。
楼上窗口的刺客见有人保护赞悉若,情知大势已去,于是身影一闪,窗口已不见人影。
赞悉若被随从们团团围住,脸色苍白地四下张望,顾不得自己腿脚的伤势,颤声道:“快,快去保护李郡公!”
刚才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幅画面,是刺客举着匕首扎向李钦载,也不知此刻李郡公是生是死。
李钦载若出了事,后果可就严重了,不单单是个人的事,肯定会上升到大唐与吐蕃两个国家的层面。
这时青楼里的人也逃得差不多了,李家部曲已顺利冲了进去。
赞悉若忍着腿脚的疼痛,也不敢询问李钦载的生死,听到青楼里面那位姓冯的部曲队正发出怒吼,还催促部曲马上去请大夫救命,赞悉若心头一颤,疼痛的腿脚愈发瘫软。
“去,去问问……李郡公怎样了。”赞悉若颤声道。
一名吐蕃随从当即跑进青楼,没多久,随从匆匆回来,脸上却多了一道五指印,显然刚才挨了李家部曲的耳光。
随从委屈地道:“大相,刺客已逃走,李郡公被刺了,腿上中了一箭,腹部被刺了一刀,楼梯口满地是血,据说生命垂危,李家部曲……责怪大相抛下李郡公独自逃命,打了小人一巴掌。”
第1323章 后果严重
听到李钦载身负重伤,赞悉若顿时浑身无力瘫软在地,表情充满了绝望。
事情麻烦了!
李钦载受了重伤,看起来跟赞悉若没多大关系,毕竟刺客又不是他指使的,他也是受害者。
但是大人物看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这次的刺杀也不会如此简单。
赞悉若很清楚,刚才刺杀的目标是冲着他去的,首先从青楼外射来的三箭,每一箭都是直奔他的要害,后来刺客现身,手执匕首冲向楼梯口,一直追到楼上的阁子,看到赞悉若跳楼保命,才悻悻放弃了刺杀。
而李钦载被刺客所伤,是因为他倒在楼梯口,拦住了刺客的路。
不仅如此,赞悉若在关键时刻还将李钦载抛下,独自逃命。
仔细分析下来,李钦载受伤还跟赞悉若无关吗?
赞悉若从高处跳下,足踝和膝盖疼痛难忍,不知骨折还是骨裂了,但此时此刻他根本无心治疗,而是吩咐随从,将他抬到青楼内,他要亲眼看看李钦载的伤势。
青楼内,数十名李家部曲正在四处搜索,还有很多部曲围在楼梯口,部曲队正冯肃一脸铁青,正揪着一名中年掌柜模样的人,正正反反不停扇他耳光,掌柜被扇得哇哇惨叫,却连挡都不敢挡。
楼梯口的地面上,一滩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流淌,扩散,透过部曲人群,赞悉若看到李钦载倒在血泊里,嘴唇都苍白得失去了血色,胸膛更是连起伏都没有,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赞悉若心头一沉,麻烦大了,李郡公若有个三长两短,先不说大唐与吐蕃的关系,他赞悉若本人怕是都无法轻松脱身。
随从们抬着赞悉若走进青楼,顿时吸引了李家部曲们的目光,见赞悉若进来,原本面无表情的李家部曲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目光露出杀气,狠狠地盯着赞悉若。
赞悉若心虚地扭头望向别处。
他知道李家部曲们为何如此看着他,刚才遇刺之时,赞悉若抛下醉酒的李钦载独自逃命,这可是无数人都看到的事实,李钦载此刻的重伤,可以说跟赞悉若有着直接的关系。
可此时赞悉若却有口难辩,他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当时他判断刺客是冲着自己来的,把李郡公丢下其实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然而现在的结果是,赞悉若除了腿脚受了轻伤,别无大碍,而李钦载却身受重伤,生死难料,赞悉若怎么解释都无法洗白自己了。
迎着李家部曲杀人的目光,赞悉若硬着头皮道:“李郡公如何了?天杀的刺客,简直无法无天……”
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李家部曲目光里的杀气越来越浓,赞悉若有点害怕,他怕继续说下去,李家部曲会当场把他剁了。
部曲队正冯肃此时已扇完了青楼掌柜,大步走过来,目光冰冷地看了赞悉若一眼,理都没理他。
径自走到楼梯口,垂头看着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冯肃心中大急,暴烈吼道:“大夫呢?大夫为何还没来?再派个人去请,不必讲什么礼数,踹开门抢了人就走!”
一名部曲刚走到青楼门外,外面却传来一阵骚动。
“大夫来了,快让开!”
大夫不是金达妍,平康坊距离国公府太远,金达妍一时来不了。
大夫是一名中年男子,可能他的医馆就开在青楼附近,来得还算比较快。
李家部曲立马让开一条道,中年大夫匆匆走到李钦载面前蹲下,先观察伤势,再把脉。
随即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从里面找出一个小瓷瓶,在干净的布条上倒出药粉,让部曲剪开李钦载腹部的衣裳,将布条缠到他腹部的伤口上。
处理了腹部的伤口后,冯肃忍不住问道:“大夫,我家五少郎……”
大夫摇摇头:“先止血再说,伤势很重,尔等莫指望在下,趁着还来得及,不如快去寻找城中名医来治,在下医术泛泛,实担不起责。”
冯肃和部曲们眼皮直跳,赞悉若的心更是沉入了谷底。
大夫这话直白的说,等于是下了病危通知单,人家说得很清楚,反正他是治不了了,你们赶紧另请高明。
大夫说完后,仍在自己的药箱里配药,一边配药一边抽了抽鼻子,奇怪地道:“啥味道?咋有一股檀香味,说檀香又不像檀香……”
李钦载伤势危急,所有人只顾着救他,都忽略了青楼里这股淡淡的檀香味,再说,大唐如今佛道并举,善男信女甚多,青楼里点檀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赞悉若闻言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
然后,赞悉若的脸色更苍白了,眼神充满了惊惶。
大夫只是随口一句檀香味不对,但赞悉若却很熟悉这股檀香味。
檀香不是什么稀罕物,随着佛教在天竺和大唐的盛行,檀香也随着佛教而在周边这些国家传开。
吐蕃也有人信佛,而且信的人不少,檀香这种礼佛的特产自然也传到了吐蕃。
但赞悉若闻到的这股檀香却是吐蕃高原的特产,大夫说檀香闻起来不像檀香,是因为吐蕃人将天竺传过来的檀香再次加工了,里面加入了藏红花,豆蔻和麝香,做成檀香后便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相比天然的檀香,吐蕃檀香闻起来有点刺鼻,没有天然檀香那么恬淡雅致。
这种味道的檀香,是吐蕃的特产,天下仅此一家。
赞悉若眼皮直跳,自己不信佛,这次跟随他而来的吐蕃随从也不信佛,这种檀香不是吐蕃使团任何一个人的,那么,檀香从何而来?
脑海里闪过那名黑巾蒙面的刺客,赞悉若脸色变得阴沉无比。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后,现在唯一的解释是,那名刺客是吐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