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高举着它,刀架脖子上也不肯放手的,是那个憨厚魁梧的山东大汉郑三郎。
帅旗上至今还沾着郑三郎和许多袍泽将士的血,而这杆大旗一直被李钦载妥善收藏,旗帜上的血迹已干涸,变成了褐黑色,结成了硬块,但李钦载一直不肯换新旗。
在他心里,这面旗是信念,是忠贞,也是汇聚无数袍泽英灵的护身符。
它能让他内心安宁,勇往无惧。
沾满干涸血迹的旗帜,在长安城的街巷上穿行,引无数路人侧目。
虽然不知这面看起来脏兮兮的旗帜究竟经历了什么,但人们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个荡气回肠的悲壮故事,让人仅只看一眼这面大旗,便不由自主从内心感到敬畏。
李钦载看着队伍前方那面熟悉的旗帜,心中顿觉豪气丛生。
今日,这面大旗重新启程,大旗之下,家国永安。
第1372章 玄甲重骑
仪仗出城,旌旗飘扬。
贵至郡公,但李钦载动用全副仪仗出行的次数真的很少,几乎没有过。
古代公卿显爵正式出行,仪仗太繁琐了,从乘坐的马车到随行的人数,还有马车左右的扈从,以及扈从手里捧的各种仪仗用品,比如金瓜,旌节,玉如意,鎏金锤等等。
看起来威武霸气,然而这些玩意儿没一个有用,全是拿出来显摆的。
出行时前呼后拥,引无数路人注目,当事人啥心情李钦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么干的话,像猴儿。
这次出行他其实也不想动用全副仪仗,李钦载根本不是喜欢显摆的性子,无奈李勣严厉要求,必须动用仪仗。
李勣有他的考虑,毕竟李钦载即将深入虎穴,朝廷公卿的仪仗摆出来,对江南望族来说,多少算是一种威慑,人家动手之前看看这副仪仗,胆小的或许便会暗暗嘀咕,这货到底好不好惹,自己该不该惹。
仪仗出延平门,出城十里后停下。
滕王和李素节早已在城外路边等候,将李钦载到来,滕王和李素节当即便整合了自己的随从亲卫,三支队伍合并成一支。
三人同行二十里后,见远处平原上旌旗蔽日,沙尘漫天,密密麻麻的披甲之士盘坐在平原上。
为首一员中年虎将披戴明光铠甲,头戴双翅银盔,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身旁亲卫高举帅旗,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硕大的“薛”字。
还没靠近便感到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李钦载等人一凛,急忙策马迎上前。
靠近后,李钦载下马行礼:“小子拜见薛大将军。”
薛仁贵也下了马,双手托住他的胳膊,笑得很爽朗:“景初莫多礼,此行江南,以你为主,我为辅,薛某随时听你号令,杀人放火由你一言而定。”
李钦载连道不敢:“小子岂敢号令薛叔叔,折煞小子了。此行江南,凡事小子与您商量着来,咱们叔侄同心,办好天子交代的差事。”
薛仁贵对李钦载的态度很满意,虽然李钦载的地位其实与他相同,大家都是爵封郡公,但毕竟两人的辈分不一样。
李家这小子到底是英公之后,家教涵养确实不错,在他面前丝毫没有端架子,仍执晚辈礼,这就令薛仁贵感到身心愉悦,面子挣足了。
叔侄俩聊了几句后,李钦载望向薛仁贵身后的两万大军,见将士们军容齐整,气势剽悍,而且皆装备了火器,不由满意地笑了。
这支两万人的军队,是从长安十二卫里选拔出来的,每卫选出数千人,皆是精锐甲士。
仔细看去,队伍首列竟有千余骑的铠甲与别人不一样,这支千人骑队的铠甲呈黑色,铁甲厚度看起来比别人厚得多,身下的战马也是高大雄健,肌肉虬结。
而且这支骑队的将士人人皆以铁甲覆面,看不清他们的真实面容,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狰狞可怖的铁面具,一个个阴沉森然,杀气腾腾,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在他们面前,似乎连反抗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这支不一样的骑队顿时引起了李钦载的注意,他也是领兵上过战场的人,一眼便看出他们的奇特之处。
薛仁贵顺着李钦载的目光望去,不由自得地笑了笑:“贤侄可知,这支骑队是何路数?”
李钦载眨眼:“小子倒是孤陋寡闻,还请薛叔叔赐教。”
薛仁贵哈哈一笑,道:“这支千人骑队,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玄甲军,直属太宗先帝麾下听用。”
“当年太宗先帝征战天下,这支玄甲军跟随他百战百胜,生死不弃,如今先帝逝去,玄甲军也只剩三千余了,贤侄此去江南,天子分外重视你的安危,特旨调拨一千玄甲军帐前听用,望贤侄善待善用。”
李钦载大吃一惊,“玄甲军”,如雷贯耳,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调动指挥玄甲军的一天。
这可是大唐最有名的一支重甲骑兵,令旗所指,无坚不摧,直白的说,这就是一支重型坦克旅,任何敌人在他们面前都会被无情地碾碎。
至今被臣民传唱的《秦王破阵乐》,说的是李世民年轻时率孤军破敌阵的典故,李世民当年率的是哪支孤军?
没错,就是眼前这支玄甲军,他们是李世民当年横扫天下的资本。
一旁的滕王和李素节也有些动容,没想到为了李钦载,天子居然连玄甲军都动用了,圣眷之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李钦载愣了一会儿,眼神渐渐狂热,打量玄甲军的眼神像极了追星的小迷弟。
突然张开双臂,李钦载欢快地朝玄甲军飞奔过去,嘴里大喊:“猛将兄!”
太激动了,不得不狂热一下,男人喜欢暴力的人和物,这是动物的天性,基因决定的。前世玩枪玩刀什么的弱爆了,玄甲军谁玩过?
如今的大唐也只剩了三千来个玄甲军,玩一个少一个。
飞奔的脚步突然一顿,李钦载发现一个不太和谐的东西。
骑马立于玄甲军前列的一名将领,不知为何策马向前走了两步。
李钦载发现这位将领的身材……倒也不是矮小,但相比玄甲军人均一米九的数据来说,为首这名将领显得小鸟依人,看起来就像狼窝里多了一只狗崽子,怎么看都很违和。
走到近前,这名将领脸上的铁甲揭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嘻嘻,景初兄,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李钦载瞪大了眼睛:“薛讷?你特么……”
话到一半突然一顿,李钦载心虚地扭头看了看薛仁贵。
人家亲爹在眼前,骂娘好像不太合适……
薛讷也穿着一套黑色玄甲,看起来跟玄甲军将士一个模样,但无论是身材还是骑的战马都比玄甲军小了一号,画面特别不和谐。
别问怎么不和谐,一群藏獒里多了一只京巴串串儿,那画面能好看吗?
“你,下来卸甲,离玄甲军远点儿,别侮辱了人家。”李钦载当即不客气地道。
第1373章 父子情仇
薛讷出现在队伍里,是李钦载没料到的。
这货从高句丽回来后,又恢复了当年纨绔子弟的做派,终日走马章台楚馆,眠花宿柳,玩得比谁都花。
如此美好的神仙日子,究竟抽啥疯要随行下江南?
难道是见腻了关中美女,想去试试江南女子的婉约滋味儿?
“我和你爹去江南办正事,你跟来干啥?”李钦载打量着他,薛讷这身玄甲装备尤令他看不顺眼。
薛讷飞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薛仁贵,叹了口气,低声道:“愚弟在长安玩得乐不思蜀,你以为我想跟来啊?”
李钦载立马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好奇道:“你爹逼你跟来的?”
薛讷表情苦涩地点头。
“你犯了啥天条?”
薛讷嘴唇嗫嚅几下,叹道:“最近办错一件事,我爹把我打个半死,还不肯放过我……”
李钦载眼中冒出八卦的光芒,朋友的痛苦便是他的快乐,人性既然都是如此卑劣,他也就顺其自然了。
“详细说说。”李钦载饶有兴致,此处应有一张小板凳,以及一把瓜子。
薛讷板起脸:“不说!”
“此去江南,给你找十个美女,轮流骑你。”李钦载许下重利。
“好,我说。”铁骨铮铮的薛讷立马改口。
薛仁贵站在不远处,薛讷没安全感,拉着李钦载走远了一些,这才娓娓道来。
“愚弟这几个月玩得有点过分,咳,伤身又伤钱的那种过分,景初兄应该能懂吧?”
李钦载冷着脸道:“不懂,毕竟你玩得过分的时候并没有叫上我,兄弟感情大约淡了。”
“没,愚弟没那意思,景初兄最近不是跟江南望族掰手腕,就是跟吐蕃大相斗心眼儿,要不就是远赴洛阳迎令祖归京。”
“愚弟见景初兄太忙,而且忙的都是军国大事,愚弟自惭形秽,风花雪月之事便不好意思叫你了……”
李钦载怒了,两手勾住薛讷的脖子,给他来了个十字裸绞,绞得薛讷翻眼吐舌,气若游丝。
“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娱乐,我是那种忘我工作忘了娱乐的人吗?兄弟多年,你竟不懂我!”
薛讷手刨脚蹬拍着李钦载的胳膊求饶:“懂了懂了!愚弟醍醐灌顶,完全懂了,景初兄饶命!”
李钦载冷冷道:“此去江南,给我找十个江南美女,轮流骑我。”
“好好!愚弟会账,全包了!”
李钦载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继续说,最近你玩得过分,然后呢?跟你爹啥关系?”
薛讷咳了半晌,才低声道:“愚弟玩得过分,越玩越腻味,对青楼女子实在感到厌倦了,上个月某日,愚弟在长安城闲逛,走在街上,突然被一根晾衣杆砸中了头……”
“愚弟当时勃然大怒,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一位大美女,美女匆匆下楼,给我赔礼,口称大官人,愚弟顿时心旌激荡,心猿意马……”
李钦载咂咂嘴,这剧情……咋有点熟悉呢?
“那位大美女的隔壁邻居,是不是叫王婆?”李钦载突然问道。
薛讷愕然:“啥王婆?愚弟没事认识她家邻居作甚?”
“美女的夫君是不是卖炊饼的?而且个子不高?”李钦载又问道。
“不是,美女根本没夫君……”
李钦载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平行宇宙空间重叠,到底是科学还是玄学,这个问题都能把自己逼疯。
“后来呢?你跟那大美女……”
“眉来眼去,一来二去,勾搭上了。”薛讷叹了口气。
李钦载从他的表情里预料到其中有大瓜,顿时有些兴奋了:“继续说。”
薛讷情绪却有点低落,叹道:“愚弟跟她来往了不少时日,该干的都干过了,此女颇佳,愚弟被迷得神不守舍,正打算将她纳入府中做妾,谁知有一天,愚弟在她家中却遇到了我爹……”
李钦载虎躯一振,两眼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