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我都跟你讲明白了,所以今日傍晚你必须入城,面见刘恩乡,让他召集船只,助大军渡江。”李钦载缓缓道。
薛讷摇头:“不干!景初兄另请高明,愚弟干不了这活儿。”
李钦载耐着性子劝道:“慎言贤弟,其实事情并不难,就按你当年在长安城欺男霸女的行事作风来办,事半功倍,马到功成。”
薛讷继续摇头:“办不了,愚弟才疏学浅,实在不知如何让一个敌对的刺史改变主意。”
“慎言贤弟岂可妄自菲薄,当年那么多混账事都干了,这桩事怎么就办不了?保持你的风格就好。”
薛讷沉默片刻,语气低沉地道:“景初兄,你能想到让愚弟办这件事,愚弟很高兴,但景初兄你说话的语气,愚弟很不喜欢……”
“谁当年干过混账事了?那都是你干的,愚弟不过是在你身后摇旗呐喊而已……”
李钦载飞快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薛仁贵,微笑道:“慎言贤弟,好好跟你说,你倒还矫情,给脸不要脸是吧?”
薛讷终于察觉到危险的信号,警惕地道:“你待如何?”
李钦载叹了口气,朝薛仁贵拱了拱手,道:“小子无能,还是请薛叔出马,给慎言贤弟上上强度……”
薛仁贵蠢蠢欲动久矣,李钦载话音刚落,薛仁贵一个箭步上前,拎着薛讷的后脖领便往帅帐外走去。
很快,帐外传来薛讷凄厉的惨叫声,以及充满节奏的击打声。
声声入耳,帐内众人胆战心惊。
良久,薛仁贵将薛讷拎了回来。
此时的薛讷两眼空洞无神,表情麻木,也不知刚才被亲爹修理了哪个部位,明明脸上没伤痕,但看起来却很惨。
李钦载见之心喜,欣然道:“从贤弟的表情看得出,你应该开窍了。”
……
傍晚时分,薛讷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带着冯肃和几名李家部曲进了荆州城。
李钦载将他送出大营外,对薛讷接下来表现很有信心。
这货看似浑浑噩噩,但往往能出其不意创造奇迹,在高句丽战场上,他已经证明过两次了。
事实证明,李钦载没看错人。
薛讷进了城后,并未急着去刺史府,反而领着冯肃等部曲在荆州城内闲逛。
一个穿着儒雅长衫的富贵公子,带着几名随从,负手穿行城内的街市,更何况薛讷的模样还不算太差,于是引来荆州城内无数路人的侧目,尤其是许多姑娘妇人,更是眉目含春,芳心暗许。
薛讷表面淡定从容,内心骚动荡漾,就这样从街头走到街尾,招摇过市像一只开屏求偶的公孔雀,说不尽的万种骚情。
偶尔眉目一瞥,朝路边的姑娘抛去一记坏坏的眼神,引得姑娘掩嘴惊叫,娇羞地跑开。
冯肃等部曲跟在他身后,满脸黑线。
这位薛公子是来办事的还是来买春的?一个大男人咋就骚成这德行呢?
还是五少郎好,虽说五少郎也常常不干人事,但至少没那么骚。
一边闲逛,一边顺手买了一大堆吃的玩的。
走着走着,不知为何,跟在薛讷身后的李家部曲越来越少。
进城时还有五六人,快逛完街市时,薛讷的身边只剩下冯肃一人了。
在荆州城内逛了一圈,直到月上柳梢,薛讷才整了整衣冠,带着冯肃进了刺史府。
进府不到一个时辰,薛讷心满意足地走出来,荆州刺史刘恩乡将他恭恭敬敬送出门外,直到薛讷的身影消失不见,刘恩乡仍依依不舍地站在刺史府门外,不时抬袖擦一把额头的冷汗。
当晚薛讷便出了城,回到了城外大营。
第二天一早,刘恩乡领着刺史府的官员们亲自来到大营辕门外,求见李钦载。
李钦载感到有些意外,听说薛讷昨晚半夜回营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当即便接见了刘恩乡。
进了帅帐,刘恩乡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传说中的“重病卧床”,此时却在帅帐内站得笔直,赔罪行礼姿势矫健,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场面话滔滔不绝,刘恩乡不停表示自己真的生病了,但考虑到钦差驾到,身体再难受也必须出城拜见钦差。
李钦载笑吟吟的,也不点破,甚至还一脸关心地询问刘恩乡的病情。
大家彼此都留了体面,帅帐内的气氛倒是非常融洽。
最后刘恩乡终于说到正题。
两万大军渡江的事,包在荆州刺史府身上,保证两日内搜集长江两岸的所有船只,助大军顺利过江。
第1376章 岳州分道
解决刘恩乡很顺利,李钦载都不知道薛讷昨晚用了什么法子,能令刘恩乡如此俯首帖耳,人站在帅帐里乖巧撅着的样子,熟练得让人心疼。
只能说,薛讷是个能创造神奇的孩子,李钦载有些诧异,但不算太诧异。
大家都是纨绔子弟出身,李钦载很了解薛讷,这货让刘恩乡服软的手段一定见不得人,无限接近下三滥。
因为换了李钦载干这事儿,大概率也会使下三滥法子。
世上很多事情如果完全抛开了道德,解决起来就容易多了。
刘恩乡站在帅帐里信誓旦旦,保证三日内助两万大军渡江,如若不成,提头来见云云。
李钦载含笑表示感谢,便令部曲帅帐设宴款待刘恩乡。
刘恩乡急忙婉拒,然后匆匆离去。
帅帐内,薛仁贵一脸神奇地看着犬子,表情很惊异。
没想到犬子居然真的完成了这个任务,难道自己多年的教化终于发挥作用了,薛家也像李家一样,有了麒麟儿?
只有李钦载表情很淡定,盯着薛讷问道:“说吧,你都干了什么缺德冒烟的事儿,让刘恩乡一夜之间服软了。”
薛讷叫屈道:“怎么是缺德冒烟呢,愚弟不过稍使手段而已,刘恩乡自己扛不住,只好答应了。”
“你把他家孩子扔井里了?”
“欲扔而未扔,才最具威慑。”
“你真拿他家孩子威胁他?”
薛讷摇头:“愚弟怎会干这种事,景初兄冤我甚也。”
顿了顿,薛讷补充道:“愚弟威胁刘恩乡的,岂止是他家孩子,还包括他正室夫人,一位亲叔叔,和三个孩子……”
“不仅如此,愚弟还打听到刘恩乡位于江州的祖坟的具体地点,然后在刺史府告诉他,让他看着办。”
“无论死活,一家人整整齐齐才可能威胁到他嘛。”
李钦载倒吸一口凉气,这手段真特么脏。
薛讷嘻嘻一笑,道:“昨夜入城后,愚弟便请冯肃兄派了几名部曲,分头将刘恩乡养在刺史府外的妻儿老小全拿了,做完这一切后,愚弟才大摇大摆进了刺史府,跟刘恩乡聊得非常愉快。”
“手上没点筹码,我能跟他聊啥?”
李钦载叹气,果然,这货的手段非常下三滥,但不可否认的是,真特么有效。
薛仁贵老脸都气绿了,虽说是杀人如麻的名将,可他这辈子读过的所有兵书里,也没教过他拿敌人的妻儿老小当筹码的脏法子。
薛家的麒麟儿就是这么个东西?
实在对不起薛家列祖列宗。
一脸鄙夷如同看着一坨狗屎,良久,薛仁贵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帅帐。
薛讷不解地道:“我爹咋了?事情办得如此完美,他咋不夸我两句?”
李钦载叹道:“你没见你爹临走时看你的眼神吗?像看一坨屎……”
薛讷愕然:“为啥?”
“因为他觉得你脏。”
……
两万大军渡江很顺利,刘恩乡果然说到做到。
刀架在全家老小的脖子上,刘恩乡此时也顾不得江南望族的指示了,保住家小的性命最重要。
偏偏这事儿他连告状都没处告,论起事情的曲直是非,首先是他故意刁难薛仁贵所部大军,藏起江面上的船只,这事儿往严重了说,是犯上,是大不敬,论罪当斩。
刘恩乡哪有胆子告状。
不过既然刘恩乡最终还是帮助大军渡江,李钦载也没再追究他。
说到底,刘恩乡不过是个小喽啰,拿不拿他开刀对李钦载此行江南并无意义。
若是不管不顾拿下他,反而会打草惊蛇,江南望族或许会选择提前反扑。
三日后,两万大军顺利渡江,渡江后,大军继续开拔,直奔岳州。
岳州就是后世的岳阳,三国时鲁肃周瑜在洞庭湖边操练东吴水军,所谓的三大名楼之一岳阳楼,三国时修建它的目的其实是水军司令台。
行军数日后,大军到达岳州,在岳州城外驻军扎营。
两万大军至此,便不再行军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薛仁贵将驻军于岳州,对外宣称操练演武,而接下来的路程,李钦载身边再无大军护送,只能孤身深入江南腹地,与江南各大望族周旋。
第二天一早,李钦载带着滕王,李素节启程。
跟在他们身边的,只有近千名亲卫部曲,李钦载的行程是继续往东,下一站是江州和洪州。
薛仁贵与薛讷出营相送,众人依依不舍,薛仁贵眼中隐有担忧,他虽是武将,却也明白李钦载此行的凶险,若无大军护送,前路不知多少危机暗伏。
薛讷跟在薛仁贵身后,不舍地朝李钦载挥手:“景初兄千万保重,行事万不可冲动,他们人多,咱打不过就跑,丢脸总比丢命强……”
李钦载笑道:“慎言贤弟也千万保重,你跟在薛叔身边不一定比我安全……”
薛讷一愣,立马干笑道:“景初兄莫闹!我爹……他至少是个爹,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话没说完,薛仁贵一言不发,突然往后退了几步,默默地站在薛讷的身后。
薛讷顿觉后背寒毛直竖,扭头愕然道:“爹,啥意思?”
薛仁贵气定神闲地抬起脚,猛地朝薛讷屁股后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