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福王府名下田产财货虽多,其实泰半不在洛阳附近。张顺早就为此心疼不已,如今见事情有了转机,焉能不喜?
他连忙问道:“既然如此,福王府人丁稀少,无力掌管,我义军可代劳之!不知此事可否?”
张慎言洋洋洒洒半天,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他也不由笑道:“如何不可?那崇祯小儿自以为得计,不辩‘嫡庶之事’。那福王还依旧是大明的王爷,大明王爷名下的田产、税收自然是无人敢阻!”
“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张顺这下明白张慎言的意思了。他心中不由暗自思量道:人常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这张慎言也算实诚君子也,崇祯小儿命人挖了他家的祖坟,他回头就给崇祯挖个大坑。由此可见,君子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张慎言闻言思索了片刻,应道:“臣暂且脱不开身,宋献策无实务之策,赵鱼头年迈,陈经之主管抱犊寨之地,徐子渊掌管地图绘制,又无经营济世只能。以我之见,令丈或许可以也!”
红娘子早已经是孤身一人,李三娘且不说父母皆不在身边,即便请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农罢了。
张慎言所言“令丈”,除了李香的父亲李百户以外,还能有谁呢?
想到这里,张顺倒不由有几分羞惭。这个老丈人之前与宋献策一道努力解救自己不说,又送女儿、钱粮与自己,对自己实在是如同再造父母一般。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到现在张顺也不知道他如何称呼。双方关系越是亲密,张顺反倒越是不好向李香打听李百户的名讳了。有时候在外人面前,张顺也只好含糊的称一句“李百户”。
想到此人,张顺这才想起先前自己命他前往荆襄购粮,至今仍然未见人影,不由有几分担心起来。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反问道:“我丈人确实是经商一把好手,想当初在陈州的时候,就能够搭上边军的线和河东盐场的线,确实要的。”
“只是如今义军辎重匮乏,常需购买。若是他去了,又有何人可以担当此任呢?”
张慎言闻言不由笑道:“主公多虑了,福王名下田产本就分散四处。当初神宗皇帝赐田的时候,‘中州腴土不足,又取山东、湖广益之’。”
“其名下尚有张居正所没财产、江都至太平沿江狄洲杂税,四川盐井榷茶银以及淮盐一千三百引,于洛阳设店铺十二处与民市,皆有人专管。”
“令丈只需以例催收即可。若有人借机刁难,正好可以彻查其账目,以杜绝贪墨、损耗之事发生。”
“更何况令丈购粮购货,原本也需要前往湖广、山东和南直隶等地,有时候亦可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此事倒是可以!”张顺琢磨了一下,发现倒是一件好事。只是李百户如今尚且未归,暂且放下不提。
张顺这才继续问道:“那授田之事?”
“哎呦,你瞧我这脑子!”张慎言一拍脑门,发现自己东拉西扯已经跑题半天了。
这才笑着继续说道:“这授田之事倒不妨事,福王自行掌握的田产多在河南府中,其中以洛阳附近最多。我之前所言两千倾耕地,并无半点虚假。”
“哦,对了!”张慎言说到此处,才想起来先前自己准备说些什么。
他连忙道:“刚才我说到河南大旱,夏秋二粮几乎颗粒无收。这两日我前往附近田地看过了,秋麦几乎尽死,以此观之,来年夏粮恐怕又是无所收!”
第199章 离开与回归
张顺一听这夏粮又要没了,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前世物资丰裕,张顺对此话倒是无感。
等到来到这个时代,一天到晚和吃食打交道的张顺,才深刻的明白了没有吃的是多么大一件事儿。
想当初,若非当初孟津发大水,众人没有吃的,那会有张顺借机造反形成自己刚开始起家的资本的机会?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任凭你大明正统也好,舜王仁王也罢,只要我吃不饱肚子就反你娘的!
自从义军渡过黄河以后。众人更是在卢氏抱犊寨附近起早贪黑,顶着被朝廷发现围剿的风险,硬是开垦出两万亩薄田,不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吗?
张慎言对此却早已经胸有成竹。他不由笑道:“主公还记得我等在抱犊寨垦荒之事吗?卢氏山高气寒,只能一年一熟,故而春耕秋收。”
“而这河南之地,并非自古以来一年两熟。再早之前,亦如山中一般,也是一年一熟。如今既然秋麦折了,等到开春再行补种春麦不迟。只是这春麦口感,比起秋麦来,就要差的远咯!”
张顺这一路走来,什么小米、大米、小米和各种豆类有啥吃啥,早没了那么多讲究。他闻言不由笑道:“如今只要吃饱,万事无忧,口感哪里还顾不的上讲究了?”
双方交谈了许久,直到柳如是在门外反复催促了数次,张顺这才恋恋不舍的辞了张慎言,回房休息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柳如是还掩口道:“若非奴家三请五请,恐怕咱们爷就要和张公抵足而眠了!”
“要是这样,爷还娶这么多婆娘作甚?何不与那张公结成夫妻,也省却了这许多麻烦!”好容易才赶走红娘子的李香更是怨气冲天。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吧!”张顺笑着摇了摇头道,“爷谈的是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我俩肚子现在都没动静,难道还不是正事儿吗?”李香张嘴便接住了张顺的话把,嬉笑道,“就这还要给人家治病,有那闲心,还是先给自己治治病吧!”
张顺翻了个白眼,道:“懒得理你们俩!”
三人正在屋里说笑,突然听到有人在屋外叫喊。李香一把接过张顺的衣衫,向柳如是使了个眼色道:“你看看谁来了,先把他请到客厅来,爷稍后就到。”
柳如是出去不多时,连忙着急忙慌的赶回来说道:“是嫂嫂王氏携李氏、田氏和钱氏及子女二人前来向爷辞别,想前往康家庄寻那伯伯去了!”
张顺闻言正要出去,李香连忙拉住他道:“一会儿你且缠着她们片刻,我命人给那两个孩子一人做了一身衣裳。连夜加班,想必也差不多了。我一会儿命柳如是取来,临行之前递给他们。”
张顺应了,这才前往客厅,正见王氏正有几分焦急地走来走去。
张顺连忙施了一礼,问候道:“嫂嫂,是否小弟招待不周,怠慢了诸位?为何不小住几天再走?”
那妇人王氏一张口,不由打了个哈欠。她连忙掩着嘴,有几分尴尬的应道:“舜王客气了,我等一切皆好。只是我这姐妹三人,许久不见你家义兄了,着实想念的紧!”
“我们思来想去,长梃无人照料,日子实在是难捱。既然我等已经到了此处,便想早日前往康家庄一行,也好夫妻团圆!”
张顺看那夫人王氏虽然精神有点萎靡,倒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反复挽留几次之后,见她真心离去,这才应道:“嫂嫂等人既然想走,那小弟也不再挽留了。”
“只是洛阳至康家庄一路山路崎岖,贼寇强人不在少数。待小弟挑选了百余精锐之士,让王锦衣率领着护卫几位前行,我心方安!”
“别看我们四个都是妇道人家,亦是世家出身。家传的功夫,刀枪剑戟,也能耍上两下,当不得什么!”妇人王氏闻言不由笑道,“算了,既然舜王有心,我等应了便是。只是我等思夫心切,还请舜王不要让我们久等便是。”
张顺应了,连忙喊来悟空,让他告诉王锦衣从自己亲卫之中挑选了一百人,准备护送王氏等人前往康家庄。
前世张顺看《三国演义》,知道曹操的父亲曹嵩就是在陶谦的地界上出事儿了。
天大的事情,常坏于细枝末节。他生怕王氏等人有失,便等一切计较齐全了再说。
不多时,李香和柳如是才急急忙忙赶来,和王氏等人交谈了片刻,又赠予了孩子一人一身衣服。这时王锦衣才带人赶来,双方挥手作别。王锦衣护卫着她们便离去了。
等到王氏离开,张顺便又辞别了李香、柳如是,又前往张慎言住处,准备和他探讨政事。
结果双方刚开了个头,悟空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高声呼道:“师傅,不好了!洛阳南门来了一大堆人马,一路直扑洛阳城而来。今日贺锦当值,早已经率领骑兵前去骚扰与他。只派人前来汇报,让城中早做准备!”
张顺一听,不由大吃一惊。他本道上次大破陈奇瑜以后,朝廷再度调遣人马,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这次怎生如此之快?
张顺连忙一边命令张三百、萧擒虎、蒋禾做好准备,一边辞别了张慎言,便要去取了铠甲武器,准备带兵出城查看情况。
除了已经久经考验的贺锦、贺一龙以外,义军之中以萧擒虎、蒋禾和张三百最值得张顺信任。这三部战备情况最好,又颇为精锐,所以第一时间张顺便想起了他们三人。
结果这边张顺刚刚穿上了铠甲,随即又有使者前来汇报道:“主公勿忧,来者乃从湖广返回的李百户和‘乱世王’是也!”
张顺不由一愣,是他?那“乱世王”不是和“闯王”“闯将”“活曹操”和“八大王”等人厮混在一起吗?如今他们两人怎么走到了一起?
第200章 归客
等了不多时,李百户和“乱世王”在贺锦的陪同下率先到达了洛阳城。
张顺连忙迎上来,将这二人迎到福王府中,又派人喊来张慎言、宋献策、吕维祺、张都督、韩霖以及曹文诏、曹变蛟、张三百、萧擒虎、蒋禾、“争世王”、“治世王”、吴先、魏知友、魏从义、王一刀诸人作陪。
李百户和“乱世王”眼都快要看花了,见在座诸人不是文雅的鸿儒能臣便是桀骜的豪杰英雄。
其中有眼熟的,有眼生的,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应有尽有,无所不包。
张顺笑着拉着“乱世王”的手,对左右说道:“此乃昔日三十六营之一义军统领‘乱世王’也,渑池一别近一年矣,不意今日得以相见,真是喜不自胜!”
随即,他又对“乱世王”介绍道:“在座诸位你已经识得的我便不提了,此乃原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也!”
“乱世王”一听,不由大吃一惊。虽然他也搞不懂兵部尚书和南京兵部尚书的区别,究竟是个大官,不是他这个泥腿子可以比拟的。
“乱世王”连忙上前见礼了,那吕维祺心中也不由大吃一惊。他心道:“我本道这厮是个孤贼,不与其他流寇来往,却是好对付。没想到如今看来,也不是个一般人!”
于是,吕维祺也连忙回礼了,双方都对张顺高看了一眼。
遂后,张顺又对“乱世王”介绍道:“此乃‘大小曹’将军!”
“乱世王”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曹文诏和曹变蛟,奇怪地问道:“哪个‘大小曹’?”
“某曹文诏!”
“某曹变蛟是也!”
这叔侄俩倒也有趣,一唱一和的应了。“乱世王”大吃一惊,下意识反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如假包换!”众人闻言皆笑道。
“乱世王”顿时肝胆俱裂,从座位上跳将下来,转身便跑。张顺伸手一拉,居然没拉住。好在李百户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了“乱世王”。
“你这是何意?咱俩不是说好了,要来投靠舜王吗?”李百户奇怪地问道。
“切莫害我!”“乱世王”一边挣扎出来,一边喊道,“什么‘大小曹’降了舜王?莫不是舜王降了‘大小曹’,想拿老子的脑袋邀功吧?”
“枉我待你一片真心,你如何诓骗与我?”
李百户只是稍懂些武艺,哪里是“乱世王”的对手,一下子便被他挣脱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李百户一愣,不由拍着大腿道,“我虽然远走湖广,却也听说过舜王占洛阳,扶福王,威震天下。”
“如今这‘大小曹’之事,虽然不曾听闻,可我也信得过舜王。武兄若是心有疑虑,不必自行猜度,何不当面问清为好?”
“乱世王”惊魂未定,扭头看向张顺。张顺微微一笑,解释道:“两位少安毋躁,听我细细说来!”
“自我占了洛阳城以来,朝廷处心积虑,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前些日子,新任河南总督陈奇瑜率领两万大军分三路来战。我破其两路,杀其帅河南总督陈奇瑜、京营总兵王朴及参将刘迁。‘大小曹’孤军不利,乃率众归附与我!”
“此话当真?”见张顺说得轻松,“乱世王”犹自惊疑未定。
曹文诏和曹变蛟黑着脸,没好气的应了一声;“当真,又能咋地!”虽然张顺说的和事实稍有出入,只不过是为了顾全曹氏叔侄二人的面子,故意说的简略一些罢了。
“乱世王”听闻曹文诏与曹变蛟亲口承认,先是一惊,遂后狂喜起来。
他前俯后仰的大笑了半天,笑的众人愕然,这才伸手指着曹文诏高声怪叫道:“‘大小曹’,你们也有今日!”
“你待怎地?”曹文诏眉头一皱,两只铜铃似的眼睛一瞪,好似两道熊熊的火焰喷射了出来。
“乱世王”骇的后退了两步,随即想起此人已经投降到张顺麾下。他不由又硬气了起来,上前两步,拍着胸脯道:“你敢杀我吗?老子自舜王起兵之日起,便是他兄弟!这里是义军,不是你那大明朝廷了!”
曹变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便要抽出腰刀上前。曹文诏冷笑一声,伸手拦住了。
他低声笑道:“义军也好,官兵也罢,终究要靠实力说话!老子当官的时候能杀得你,当了义军照样能杀得你!”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心求死之人倒也少见。今日我且看在舜王的面子上饶你一遭,若是再挑衅与我,少不得洒家向舜王请罪一回了!”
“乱世王”一听曹文诏放了狠话,顿时吓破了胆子。他连忙躲藏到张顺身后,高声叫道:“你们听听,我才刚到舜王麾下,他便要杀我。舜王,你可是亲耳听到,亲眼见到,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张顺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笑道:“曹将军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更何况如今你们两人都是义军之人,你又何必挑衅与他呢?若是撩出火来,万一你们两个真有些损伤,反倒是我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