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父亲威名一时,人人皆与我说过此话,哪又怎样?”王世钦不屑道。
“你这个人呐,看来疑心贫道是来蹭吃蹭喝了吧?”那老道士不由嘴角一翘,不由笑道,“你看贫道像是那吃不起饭之人吗?”
“这……”王世钦仔细一看,只见这老道士面色红润,须发如银,确实是养尊处优之辈。
他不由态度端正了几分,开口问道:“那道长此处所来何事?”
“果然是天机不可泄露,看了你已经不记得许多了!”老道士摇了摇头,不由笑道。
“昔日我曾对你言说,总镇之位不足贵,将来汝家必王侯,你还记得吗?”
“道长说笑了,如今世钦多病,家中又将星零落。唯有吾弟王朴有几分才干,余者碌碌,莫非是要应验在他身上不成?”王世钦闻言仔细想了想,似乎当年却有此事。
他又听这老道士说的头头是道,心中不由信了三分。
“非也,非也,此事要应当应在阁下身上,岂待他人哉?”
“胡说八道!”王世钦闻言不由眉头一竖,顿时杀气腾腾道。
“老夫虽然也算有一身本事,奈何身体不虞,好一时,歹一时,即便勉强领兵打仗,又如何可官至王侯?”
“念在你我故人一场,一会儿我命下人拿些银两与你,你便早早离去吧!”
“你这人倒也有趣,难道真忘了本道的谶言了不成?”老道士突然神情严肃,厉声喝道。
“阁下虽为王氏雄,天时不予将帅能,胸中韬略虽千言,不及儿女一片情!”
“这……此言何解?”王世钦不由有点懵了。
“你呀,虽然是王氏族人之中最为优秀之人,奈何身体不虞,苍天不肯给你施展的机会!”老道士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就叫做人不能与天争。”
“可怜你胸中虽然有千韬万略,最终还不比不上子孙对你的一片孝心,提携你位至王侯!”
“哦?莫非我子孙之中,亦有如此人物?”王世钦闻言不由大喜。
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自己虽然在王氏族人之中颇为出众,奈何身体不虞,早晚也要耽误了前程。
若是子孙有天资出众之辈,那真是要比自己位至王侯还要令人喜出望外。
想到此处,王世钦不由命仆人喊来儿子王奇勋和孙子王坦,请老道士相一相面。
结果那老道士看了半晌,不由暗自摇头。
“怎么了?”王世钦不由奇怪道。
“都不是!”那老道士见状扯过来王世钦,低声道。
“令郎令孙虽然也都是富贵之人,然而位至总兵,极矣,非富贵之人!”
“什么?”王世钦闻言心里一惊,不由问道,“莫非是我兄弟两人子嗣乎?”
“不应该啊,就应该应在你家子孙才是,岂能有假?”老道士摇了摇头,奇怪道。
“莫非你家还有其他子嗣未到?或者夫人、儿媳已有身孕不成?”
“没有,没有,这个暂且没有!”王世钦摇了摇头,直接予以否决了。
不过他仔细想了半晌,好像想起了什么,不由低声道:“我还有一个女儿,年方及笄。”
“往日也喜欢舞刀弄枪,但终究是妇人之辈,尚不及儿孙之才。”
“难道我门也要出一个秦夫人不成?”
秦良玉如此被崇祯皇帝敕封为二品诰命夫人,依照她的功劳,将来被追封为侯,也未尝不可。
“天下的事儿,谁说得准呢?”老道士闻言不由摇了摇头,“或许应在她身上也说不定。”
“只是男女有别,恐老道士不便见她,殊为憾事!”
“哎,你都快能当她爷爷了,有什么男女有别?”那王世钦闻言沉吟了一下,不由反劝说老道士道。
“既然你来都来了,何不与我去校场一趟。不管她是也不是,我心里也总算有个底儿了!”
“那……那恭敬就不如从命了!”老道士稍作迟疑,也不有一口应了。
那王氏虽然是塞上名门,但终究是武将出身,倒没有诗书门第那许多规矩。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老道士去看他家的小姐,不用去闺阁反倒去校场之事。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校场,只见一个身着红色棉铁甲之人正在校场上驰骋。
那人还时不时探出长枪来,将校场木杆上的木球击落。
“奇瑛,过来拜见一下故人!”那王世钦高呼了一声,然后这才想起了什么,不由追问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俗家姓张,您喊我张道士就成!”老道士谦虚道。
正好那骑士听到了呼唤,便策马而来。
等到到了两人身边,这才翻身下马,取下了如同避雷针一般的头盔,露出了满头的青丝。
“爹爹,如今贼人攻城甚急,如何有时间看望女儿?”那骑士原来正是个二八少女,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大大咧咧的向“张道士”施了一礼。
洪承畴果然没有骗我,这王奇瑛果然天生丽质,刚巧这几年倒也不曾长残!
那老道士瞄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想道。
只是其身材如何,非老道士所能知也。
只能希望舜王洪福齐天,能够娶得美人归!
第288章 口舌之利(中)
话说那“张道士”刚刚见到王世钦女儿王奇瑛以后,尚未来得及施礼。
不意他刚一看清那女子面目,不由突然神色大变,竟是一声不发、扭头就走。
“哎?张道长,您这是何意?”王世钦不由连忙追上来问道。
他本来还对这来历不明的道士还颇有疑虑,只是这“张道士”这么扭头一走,顿时让他慌了三分。
王世钦之所以肯听“张道士”在这里“胡说八道”,其实心中未免没有几分期许。
当然这份期许和“张道士”想法的完全不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功名利禄、位至王侯。
别人不知道,他王世钦如何不知?
哪怕像他父亲王威那样的“九挂将印”的名将也不过位至柱国太师而已。
其余兄弟子嗣虽受父亲余荫,个个位至总兵,但若说封侯拜相,未免想当然耳。
国朝自太祖开国以来,虽然最重军功,然晋爵封侯者依旧寥寥无几。
当年李引城“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前所未有”,才得以敕封宁远伯。
自己王氏又何德何能,觊觎王侯哉?
其所寄予厚望者,不在乎解榆林之围而已。
若是这“张道士”果然能算出王氏英杰所在,那么只需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在榆林之围中大放异彩。
即便日后没有位至王侯,以足慰藉王世钦平生。
“张道长且慢走,你这不是为我女儿相面来着,如何反倒慌慌张张而去?”王世钦不由一把扯着了“张道士”,不由奇怪道。
“走眼了,走眼了,贫道无颜再面对将军!”“张道士”摇了摇头,就要告辞。
“什么走眼了?”王奇瑛见父亲和一个老道士拉拉扯扯,不由上前奇怪道。
“张道士”见她过来,直如躲避瘟神一般,又转身躲到了王世钦另一边。
“要走,也得吃完饭再走,是不是?”王世钦心思通透,不由一边扯着“张道士”,一边从衣袖里摸出来几块散碎银两塞给他道,“不然,岂不是惹人家耻笑?”
那“张道士”连续推脱了几次,眼见推脱不可,这才无奈了收了。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张道士”见王世钦如此热情,这才忍不住道:“既然将军如此厚爱,那贫道不得不说几句不中听之言。”
“将军若是有心,请速速将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打杀了,以免留下泼天的祸患!”
“什么?好个贼人,公然在这里挑拨离间,坏人父子之情,且吃我一枪!”那王奇瑛闻言一愣,顿时不由勃然大怒。
她端起手中的长枪来,登时就要戳“张道士”一个透明。
“放肆!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整天什么打打杀杀?”王世钦双目一瞪,阻止了女儿。
王奇瑛有几分不服,奈何亲生父亲又帮衬着他,不由一双美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那“张道士”。
准备稍有不对,拼着父亲大人的责罚,也要夺了他的性命。
王世钦听了“张道士”这话,也不由面带不渝道:“本将请阁下前来,不为别的。只是这两日心情烦躁,想听几句顺耳之言罢了。”
“不曾想你愈发目中无人,拿着我的银两,得了我的敬重,却出言不逊,真当本将军不敢杀人不成?”
这王世钦虽然身有不虞,到底是沙场上出来的人物,只这般神色,顿时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结果不曾想那老道士好似未觉一般,只是摇了摇头道:“果然世人愚昧,不知‘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之理!”
“既然话已至此,老道士我若是话说不明白,看来也只能躺着出这王府大门咯!”
“只是此处不是说话之处,还请王将军领我去一处僻静之处,让贫道从头到尾细细述说一遍。”
“好,我且看你如何狡辩!”王世钦冷哼了一声,便扯着“张道士”要走。
那王奇瑛一看这般模样,也顾不得习武。
她连忙弃了手里的长枪,只取了把钢鞭往腰间一挂,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三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厢房,王世钦命女儿把门窗关紧了,这才问道:“不知道长何意?此处别无他人,可细细述说一番!”
“好吧,这事儿也怪贫道贪心,合该有此劫难!”那“张道士”摇了摇头道。
“昔年贫道年轻气盛,走访天下豪杰,一心想做那‘点石成金’之人!”
“不意当初遇到了将军,见将军虽具王侯命格,命里却合该有一劫难。成则扶摇直上,不成则万劫不复。”
“我就想着日后若能替将军解除此难,日后也能沾点富贵。”
“只是我观尽府中诸人,虽然个个英姿勃发,富贵延绵,奈何面带黑气,主不日即将早夭之相!”
“好端端一个偌大的宅院,几乎个个一无例外。”
“所以你就口出恶言,欺我无人哉?”王世钦手掌微微颤抖,但是仍然忍不住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