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威胁我?
汪乔年冷笑道:“昔日文忠烈绝食而死,吾亦能为之!”
文天祥在明代被追谥“忠烈”,故而称之为文忠烈。
张顺不管他恼羞之言,便点了点头道:“人一日不食则饿,十日不食则死,自然之理也!”
“是以圣人云: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
“然当世之时,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是以饥民遍及四海,义军汹汹八荒!”
“蓋腹中无食,宅无田亩而已。”
“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古今概莫能外。”
“今我领四方之民,扫天下之污秽,非为我一人,实为天下也!”
“蓋天下之田有数,而人心之欲无数。彼辈坐拥良田千顷,而朝廷征收赋税不及一文。”
“彼辈家中粮食堆积如山,而四海百姓嗷嗷待哺。彼辈金银珠宝不可胜数,庭院深深不可胜记;而百姓衣不蔽体、居无定所。此乃民之病矣!”
“明太祖之初,天下方定,百业凋敝。故而设立卫所之法,每户腴田百亩,纳米十二石。”
“故而不费百姓一粒米,而养百万兵。追亡逐北,驱蒙元于大漠;扬帆四海,耀武功于异域!”
“今卫所之兵,卖儿鬻女,形如乞丐。朝廷但有拨付,市衣甲与东,市兵刃与西。”
“见兵戈而战战兢兢,闻贼名则拔腿就跑。外不能御鞑虏,内不能平贼寇,此乃兵之病也!”
“闻迁则喜,闻谪则悲,见百姓如虎狼,见上官如彘犬。推诿扯皮,游手好闲。”
“整日无所事事,但以捞钱为念。此乃官之病也!”
“故而活一人而万人死,则小仁而大恶;死一人而万人活,方为天下之大仁大义!”
“今有田地兼并,以至于民穷、兵穷而官吏富之弊。我欲为天下除之,还请汪公助我!”
“啊?”张顺一席话,让汪乔年不由跟着深思起来,等张顺说到最后,他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等等,让我捋一捋!”汪乔年先制止了张顺的提议,然后问道,“以你的意思是,取士绅豪强之田,以与士卒百姓?”
“对!”张顺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这可是要得罪天下人呐!”汪乔年果然不同凡响,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天下人不仅只有士绅豪强,亦当有衣衫褴褛之人一席之地!”张顺冷笑道。
“天下豪强几何,天下穷苦人又有几何?以多击少,天下概莫能挡!”
“那……那你这大名鼎鼎的舜王,恐怕以后就要变成臭名昭著的秦王了!”汪乔年又盯着张顺眼睛道。
“只要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腾,我即便被人骂做暴君,又能如何?”
“好,好!”汪乔年不由连赞了两声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请舜王受臣一拜!”
第12章 乱起
当汪乔年拜下去的时候,张顺明显没反应过来,不由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张顺自认为口才还行,但是也没想到自己短短几句话居然就说服了汪乔年。
有句话张顺肯定没听说过,但是洪承畴、汪乔年等博学之人却耳熟能详。
蜀人罗研曾有句话叫做:“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
“虽苏、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剑于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
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古人也是心知肚明。
而汉代“抑兼并”之策,作为读书人他们更是知之甚详。
前者做好了,百姓就不会流离失所,冲击当时社会秩序;
而后者做好了,便能够稳定税基,防止豪强坐大和隐藏人口、土地。
而张顺却通过后世理论,将其提到了一个战略高度,上下贯通起来。
“天下之病,病在兼并。兼并一起,豪强不能制,百姓不能安,乱自起矣!”
“故而其务在田,田分百姓,则四海安宁;田聚豪强,则四海豪杰并起。”
说来也好笑,那年过四旬的洪承畴是个现实主义者,而年过半百的汪乔年却是个理想主义者。
而张顺却恰巧处于两者之间,奉行以现实主义手段,行理想主义目标。
于是,三人借机坐而论道。
一个提及现实的困难,一个畅想理想的美好,张顺则居中调和,生生把现实和理想揉捏在一起。
三人那是越说越入巷,只是却把另外三个人忘之脑后不提。
且说那高桂英、抱琴和侍书躲在屏风后面,本道一时三刻那洪承畴、汪乔年便会离去。
结果,发现三人越说越投机,这两人居然就不打算走了。
高桂英还好,那抱琴和侍书两女先入无主,早给张顺贴上了“好色成性”、“虚伪奸诈”、“残暴无情”等标签。
先前她们主动与张顺亲近,也只是出于改善自己境地的目的罢了。
如今在屏风后面听了张顺一席话,不由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顿时脑补出来一个慷慨激昂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忍辱负重、砥砺前行的英雄形象。
自古英雄爱美人,自然美人也爱英雄。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女又不想嫁给一位少年英雄呢?
其……其实能够嫁于这样一个少年英雄,倒也不赖!
一时间屏风前是家国天下,屏风后是风花雪月,两女在后面不知道芳心暗许了多少回。
结果哪曾想,那张顺和洪承畴、汪乔年三人居然谈起正事儿来滔滔不绝,没完没了。
不多时天色将晚,张顺便自顾寻了一盏油灯点上。
洪承畴和汪乔年不由诚惶诚恐,只是张顺素来随便,倒也不太当一回事儿。
那汪乔年不由笑道:“古有秉烛夜谈之说,不意今日竟能与舜王挑灯夜谈,传出去也当是一桩美谈!”
美?美个屁!
你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美可言?
高桂英、抱琴和侍书三女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原本她们之间还相互提防,生怕被对方占了先机,夺了宠爱。
结果三女万万没想到,防得住女人,防不住男人。
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居然没能争过两个糟老头子,这特么还有天理吗?
话说张顺和汪乔年、洪承畴挑灯夜谈,忽闻雄鸡突鸣,这才发现东方既白。
张顺不由打了哈欠道:“今夜与二位相谈甚欢,只是如今事情繁杂,千头万绪,非虚言大话所能能为之。”
“还请两位先生先且回去歇息片刻,再助我尽快处置一干事务。”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汪乔年则不由拜服道,“日后能拯救天下者,必舜王也!”
两人又客套了半晌,那洪承畴和汪乔年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张顺这才想起来还有三个人藏在屏风后面,一夜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也不知怎么了。
他连忙走过去一看,却见高桂英、抱琴、侍书三女竟都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其实倒不是张顺真忘了她们三个了,只是正和洪承畴、汪乔年谈的入巷,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误了正事。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三人这么傻,也不知道先去他卧室暂时休息一番。
于是,张顺便轻轻的抱起了高桂英。
虽然有点沉,但是他还是温柔地把她放到了自己床上。
然后,张顺又犹豫了片刻,又先后把抱琴、侍书也抱了过来。
喂喂喂,你这过分了啊!
三女睫毛动了动,心底有点为难,这家伙也太银屑了吧?
正当张顺还没有有所动作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汪乔年和洪承畴的声音。
“舜王,舜王,不好了,外面有一伙人把秦王府围了!”
“什么?”张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
“啊?”高桂英突然一跃而起,一副刚刚被惊醒的样子,“怎么了,怎么了?”
“啊~我们怎么会在你床上?”
“啊~”
“啊~”抱琴、侍书二女也连忙借机惊醒,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抱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张顺顿时就有点懵,自己这是戳了马蜂窝了?
本来他看她们熬了半夜,还想让她们多睡一会儿,怎么突然全都醒了?
“好了,好了,醒了你们就赶快洗漱一下吧!”张顺打了个哈欠,扭身走出去道,“今天还有一堆正事儿要忙。”
当张顺走出来的时候,那洪承畴和汪乔年正站在门口。
两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知好色则慕少艾,大家都是过来人,理解,理解!
不是,你俩这是什么表情?
张顺满脸郁闷,好容易做了一回温柔的美男子,你们怎么就想偏了呢?
“外面什么情况?悟空和王锦衣呢?”张顺不由连忙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