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的身体不支持他这种超出人体极限的行为,最终晃了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的“黄闯子”黄得功,根本看也不看,早已经撇开了他,奋力砸向了另外一个目标。
“闯”,作“猛冲,勇猛先前”之意,在明末是一个形容将领勇武的常用词儿,比如大名鼎鼎的“闯王”、“闯将”。
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这黄得功既然被人唤作“黄闯子”,自然也是一员横冲直闯的猛将。
当初崇祯有感于京营败坏,无以为靠,遂简拔孙应元、周遇吉和黄得功三人重建京营,以神枢营左副将董用文领之。
不意韩信岭一战,孙传庭飞渡鼠雀谷,前后夹击大破神枢营,阵斩副将董用文,参将孙应元,只有参将周遇吉和黄得功两人侥幸得脱。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最终还是归降了义军,成为了一营总兵。
本来黄得功对此颇有微词,本打算借机逃回大明阵营。
谁曾想不数月,形势直转急下,不但偌大个大明一副亡国之相,就连关外建虏一时间也岌岌可危,顿时这黄得功就熄了转换阵营的心思。
这黄得功是忠臣不假,可他又不是傻子。
若是大明还有得救,他会毫不犹豫的投回到大明的怀抱。
如今大明如同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一般,他岂有再跳回去尽忠的道理?
既然给大明尽忠不了了,那就给“大秦”尽忠吧,毕竟给谁尽忠不是尽忠呢。
他一边发泄着心中的郁闷之情,一边拼命地敲打着面前涌上来的后金精兵。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土地也变的越来越泥泞。
好几次,黄得功脚下一滑,差点当场跌倒在地,幸好被自己左右亲兵扶住了。
然而,当面的后金精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铁骑重甲,后金所长。
然而,伴随着大雨的浇注,泥泞的土地让骑兵难以疾驰;浸透的重甲沉重如山,重甲兵难以披挂。
大雨,固然削减了义军火器的威力,同样也给后金使用铁骑重甲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一起都回到了原点,大家只能穿着较为轻便的棉甲,披着聊胜于无的蓑衣,拼命厮杀。
这黄得功所处的位置,正对义军营地所在的高塬和矾山堡之间的缺口,位于涿水和阪泉水之间的狭窄地段。
这里地势较为低洼潮湿,经过大雨浇灌以后,更是一片烂泥。
双方一个攻一个守,在这里滚得满身是泥。
他们看起来倒不像是在打仗,反而像一群在泥塘里打架的野猪一般,勇猛而又滑稽。
而就在黄得功拼命和后金兵厮杀之际,李自成麾下的大将刘宗敏正在义军营地居高临下,拼命抵御岳讬和他麾下精锐巴牙喇营的进攻。
说来好笑,本来刘宗敏因为邢氏之事,对张顺充满了怨恨。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势力此消彼长,就连大名鼎鼎的“闯将”对当初之事就不甚介意了,那刘宗敏才发现自己想介意也找不到理由了。
婆娘是人家的婆娘,绿帽子是人家的绿帽子,与自己何干也?
更不要说那邢氏究竟是死是活,至今也不得而知。
昔日的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烟消云散了,反倒刘宗敏自己更害怕张顺知晓自己在李自成面前挑拨是非。
故而,当他接到张顺把自己从阵后调回营地命令的时候,刘宗敏的第一反应就是张顺要借刀杀人。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张顺不可能拿如此军国大事开玩笑,顿时喜出望外。
舜王委我以重任,想必是怨气尽消,这是打算重用我的信号。
其实,这是刘宗敏想多了。
一则,当初张顺和邢氏有私,德行有亏,不怕苦主找上门就千幸万幸,那会记恨别人?
二则,张顺之所以调刘宗敏回应防守,是因为他手底下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原来这一战,张顺为了保证张三百、李自成两人令行禁止,指挥起来得心应手,他不得不把较为可靠的力量分配给他们。
如今张顺的中军都是什么人?
除了张凤翼、徐全和张如靖这样的嫡系以外,剩下的都是阿山,高起潜,张维世,李国樑,刘宗敏,耿仲明、孙龙这样的人物。
那阿山自不用提,是敢把老奴、洪太父子两人不放在眼里,一心投明之人。
高起潜是崇祯身边的红人心腹,张维世是自个新封的镇代王,李国樑是新晋公爵。
耿仲明天生反骨,“三姓家奴”,先后跳槽金明顺三家;孙龙更是背主求荣,在战场上果断杀了同僚曹德先,然后投顺义军的人物。
故而,相较于这一群豺狼虎豹,本来颇为残暴好色的刘宗敏,竟洁白的如同一朵白莲花一般,张顺不派他,又能派谁?
这刘宗敏果然不愧是李自成麾下大将,用兵也颇有章法。
眼见后金兵在攀爬高塬的时候,因为地面湿滑,常常爬到一半滑了下去。
他便一边带人抵挡,一边命令士卒取了涿水河中的水,顺着高塬的斜坡浇了下去。
他这一浇不要紧,顿时本来就难以攀爬的高塬,变得愈发难以攀登起来。
“直娘贼,好个狡猾的贼子!”岳讬见状气的牙根直痒,恨不得用弓弦活活勒死对面的守将。
只是恨归恨,骂归骂,无宜于事情的解决。
万般无奈之下,岳讬只得命士卒携带了铁锹,把表面光滑的泥土铲去,然后再进行攀爬。
那刘宗敏见了,连忙也命令士卒挑取河水,拼命的顺着斜坡往下浇灌。
双方一个挖泥,一个浇水,不多时倒在高塬北侧活了一手好烂泥。
以至于双方打到最后,高塬北侧几乎变成了一片人工沼泽,士卒根本无法靠近。
那成亲王岳讬只得望洋兴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义军营地稳如泰山。
第443章 决断
“殿下,建虏援兵出现在矾山堡以北区域,如今正和伪王豪格、多铎围攻矾山堡。”张三百派来的信使恭恭敬敬向张顺汇报道。
“其援军可分为三部分,一部分试图渡过涿水,和豪格、多铎遥相呼应,夹击矾山堡。”
“一部分试图从义军营地所在的高塬和矾山堡之间的缺口处突入,切断我军中军与左翼的联系。”
“还有一部分在猛攻义军营地,试图调动我军主力回援。”
“嗯,知道了!”张顺点了点头,开口问道,“那张三百还说什么了没有?”
“左帅说,殿下若是问起,就说他还顶得住!”那信使犹豫了一下,最终小心谨慎的开口应了一句。
“哦?”张顺闻言笑了笑道,“他倒是有心了!”
“殿下,我还是那个提议,让我带兵翻越应龙山,击其侧翼吧!”就在这时,张凤仪突然开口道。
“不成,不成,你还要替我……”张顺闻言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替你什么?”张凤仪似笑非笑地问道。
“当然是替我生孩子!”张顺这才反应过来,由于天气恶劣,他下了热气球以后,其实张凤仪中军副帅的位置已经形同虚设。
不过张顺何许人也,顺嘴就调戏了她一句。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哪怕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张凤仪也有点顶不住,不由红着脸啐了他一口。
两人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那张凤仪正了正神色,再度提醒道:“如今我军腹背受敌,若不能及时出奇制胜,吾空夜长梦多!”
别看后金只比义军多了一万兵马,而就这一万兵马出现的位置着实让义军难受。
虽然由于义军左翼的收缩,并没有让岳讬找到可乘之机。
但是,有这一股游荡在战场之外的援军,确实让义军很被动。
怎么办?
除非义军也能出奇制胜,反过来将后金一军。
由于地形所限,东起东山,西至涿水,南至应龙山,北至矾山堡这一片区域早已经完全饱和了。
莫说张顺手底下没有多余的兵马,即便是有,也能难找到切入点。
“驻扎在旧城的李万庆麾下有五千人,鸡鸣驿魏知友麾下有三千人,我已经传令着他们汇作一处,前来支援。”张顺连忙解释道。
“只要他们一到,前后夹击岳讬,便能解除当前危机……”
“但是,这八千以步卒为主,根本抓不到岳讬部的骑兵!”张凤仪不由打断了张顺的话道。
“我认识的舜王殿下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凤仪……”张顺听到这里,不由感动的望着张凤仪的双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张凤仪能够想到的事情,张顺如何想不到?
岂止自己想得到,恐怕对面的洪太对此也洞若观火。
两军对垒,正常情况下可以突破的地点有三个:左翼、中军和右翼。
如今义军左翼完全陷入被动状态,自然是不用考虑。
而中军这块,李际遇的重甲兵没有能够及时赶到参战,张顺自然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能够长驱直入,正面击溃后金中军。
所以,思来想去唯有右翼。这一点张顺能够想得到,想必一世枭雄洪太也能够想得到。
如果真个让张凤仪带领麾下人马翻山越岭,筋疲力竭的赶过去,会不会一头撞到对面准备已久的后金生力军?
他既担心张凤仪个人的安危,同时也担心义军三军的安危,故而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殿下多虑了!”不意张凤仪听了张顺的顾虑,摇了摇头笑道。
“先前我带人看过,这南面山地颇为险要,寻常兵马哪里渡得过?”
“那洪太生于辽东崇山峻岭之间,不仅对此心知肚明,而且又抽调了万余人马加强其右翼,哪里还有多余人马可用?”
“如今又逢大雨,山中湿滑,那洪太如何想得到有人胆敢飞渡应龙山?”
“只要我白杆兵出现在后金左翼,定能报当年浑河血仇!”
张顺听到这里,更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