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司始于五代,盛于两宋,金及西夏也有类似设置。元因宋金遗制,所设巡检司主要为州县所属捕盗官,明朝依其例沿用,不过佐以行政权力。
巡检司一般设于关津要道要地,归当地州县管辖,巡检统领相应数量的弓兵,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等职。
巡检司主管官员为巡检,是从九品官职。其所统领的部属也不过是从当地农民中佥点的弓兵而已。
所谓“弓兵”,并非弓箭手的意思,而是巡检手下部属的统称,哪怕手持刀枪棍戟,亦称“弓兵”。
巡检司介于卫所与州县之间,是明朝军事系统和民政系统的过渡性机构。按照规定,平日需要抽调乡夫民壮,进行日常训练。
可是连军事体系中卫所制度都开始败坏的明末,巡检司因为日常打击走私,缉捕盗贼等职务,反倒有一部分具有一定的战斗力。
当然,更多的巡检司中的弓兵是“器械不求坚利,武艺全不操演,囚盗全不缉拿”,反倒化官为盗,“添一巡检,添一伙强盗”。不但敲诈勒索过往客商百姓,骚扰百姓,多有盗窃抢夺之事发生。若说和贼寇作战,那是万万不敢的。
按说这黄榆关巡检司也应当如此,听闻张顺带领大军前来,理当一哄而散罢了,只是凡事就怕个万一。
这黄榆关外面便是顺德府,而如今主管顺德府兵备的却是一个狠人。
其人姓卢名象升,字建斗,又字斗瞻、介瞻,号九台,乃是南直隶常州府宜兴县人。他天色肤色白皙,身材精瘦,手臂骨骼粗大,能使一百四十斤大刀作练功之用。
他曾担任大名府知府,在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中,曾招募一万人,进京协防,由此被崇祯皇帝信重。
便任命他升任右参政兼副使,外出整顿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兵备,以防备义军从河南北部突入直隶,惊扰京师。
他到任以后,和士卒同甘共苦,日夜操练士卒,练出一只兵马来,自号“天雄军”。他也因此政绩升任按察使,照旧负责三府兵备事宜。
他听闻了义军在山西之地愈发猖狂,便忧虑义军随时有可能突入顺德府,便特意使人加强了黄榆关的防备,所以之前义军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小事,结果被这百余人弓兵借助地利优势给阻挡了。
不过,这种意外对张顺来说,算不得什么。“凡事不决,问大炮”乃是张顺的常规战法。
面对着险要的黄榆关城,张顺一不打造攻城器械,二不耍那阴谋诡计,直接命令李十安将火炮拉将出来,用实弹进行轰击。
实弹攻击石头城墙,正为合适。不管你石质城墙如何坚固,炮弹打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必然损坏部分石条。
如果火炮精度再好一些,打在城墙女墙之上,轻者击毁女墙,重者乱石纷纷,给城上弓手造成不小的伤亡。
这黄榆关虽然地形险要,奈何守城之人不过是乡夫民壮充任的弓手,手中有些刀枪弓箭,已属器械齐全,哪里能够对抗得了张顺的火炮。
这黄榆关巡检虽然顽强,可是终究血肉之躯,不能抵挡犀利的火炮,只轰击几轮火炮,黄榆关城上女墙皆备击毁。大多数弓手吓破了胆子,只得藏于城墙之下。
张顺见城上没了威胁,便派遣张三百带领五十精锐士卒,用绳索爬上了黄榆关城上。
城中弓手发现义军冲上城墙之后,试图反抗,便被张三百轻轻松松击溃了。
不多时,关门打开,张三百亲自提溜着手中滴血的三尖两刃刀,迎接张顺入城。
等到张顺进入一见,只见关城内死了七八个,伤了十几人。张顺便问道:“此关巡检何在?”
结果无人敢回答,张三百只好自己回答道:“顽抗到底,被我一刀搦死了!”
张顺闻言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降者对他尸体一人一刀纳了投名状后,你们三个步兵将领分了便是。”
等这些投降的弓兵纳了投名状,张顺才下令道:“这巡检也算是忠义之人,如今各为其主,既然身死,便厚葬了吧!其余受伤之人,皆是忠义之士,我却有几分佩服,放归乡里便是。”
那些受伤之徒,闻言不由纷纷叩谢张顺,口称“仁义”,而那些投降之人则个个面如死灰。
这些受伤之徒,说是受了伤,其实大多数都是重伤难愈之辈,张顺一来不能对他们及时进行救治,二来也不怕他们迅速给官府报信。甚至他们能不能活着返回家乡,都说不准。
可是这些投降的弓手却不敢赌这些人一个也不会返回,将他们的事情报告给官府。如今张顺放这些伤者回去之后,这些人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只得跟着这个贼寇,一条道走到黑了。
张顺既然攻克黄榆关关城,连忙派遣使者前去禀告二当家“紫金梁”,邀其前来汇合,转移到直隶之地。
话分两头说,且不说张顺这边如何。且说那“乱世王”既然不辞而别,和“紫金梁”、张顺等人分营,便跟着“八大王”前往了榆社、武乡。
结果流年不利,遇到了宣大总督张宗衡,做过了一场,双方损失颇多。“乱世王”连番战败,早没了先前的心气,不由心情郁结,难以释怀。
这时候生员韩廷宪伺机找上门来,拜访与他。“乱世王”心情不好,少不得怪罪与他道:“你这厮还有脸上门?要不是你在中间挑拨我等兄弟义气,我如何落得如此下场?”
“现如今官府威逼甚急,我又得罪了二当家‘紫金梁’,天大地大,何处还有我‘乱世王’的容身之所?”
韩廷宪闻言不由大笑道:“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阁下大才,又有何处去不得呢?依我之见,阁下这是自怀明珠,而不自知呐!”
“乱世王”闻言不由一愣,问道:“此话怎讲?如今你我已经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有法子,且说与我听!”
韩廷宪见事情成了七八分,不由笑道:“你可知我数次得罪与那‘紫金梁’,为何此人不敢杀我?”
“只因我却有一条路子,正好能通到山西巡抚耳中。那‘紫金梁’既然想降于官兵,少不得走我的路子。若是得罪与我,岂能有半点活路?”
“如今我观你‘乱世王’也是一个英雄,何不趁机夺了那‘紫金梁’的机会,做个清白人家?日后高官厚禄,也算有了着落!”
“这?”“乱世王”闻言一愣,不由问道,“连‘紫金梁’都要想方设法投降朝廷吗?”
“你以为做个贼寇,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成?”韩廷宪讥讽道,“一群井底之蛙而已,等到朝廷腾出手来,调集边军精锐进入山西。贼寇旦夕可平,易如反掌耳!”
“你若有心,可遣一心腹之人,携带我书信一封,前去拜访中人,上达巡抚耳目可也。”
“乱世王”一听,不由大喜,连忙派遣自己的亲兄弟,绰号“混世王”,携带书信,快马加鞭去拜访阳城窦庄张道浚。
彼时,因为义军势力较大,张道浚家丁又在陵川一战,损伤不小,暂时让士卒在家休养一番。而其人则受到山西信任巡抚许鼎臣的召集,准备赶往许鼎臣营中效力。
这时候正好“混世王”与北上的张道浚碰到一起。张道浚看过韩廷宪的书信以后,叹了口气道:“你们兄弟二人的忠义之心,我已知之矣!只是成与不成,非我所能做主。若是你信得过我,且随我前往抚军大营,看抚军如何决断,可好?”
“混世王”闻言不敢不依,只得跟随张道浚北上。
这时候山西巡抚许鼎臣也没敢稳坐在太原府中。他回到太原以后,先是拜访并安抚一下太原府的宗室晋王,然后才带领麾下五千人马,赶往辽州城,试图收服失土。
正好张道浚带领“混世王”赶到,山西巡抚许鼎臣正好从他口中得知,“贼寇”在辽州城分赃不均,因为一个女子的缘故,已经分营为两部。
一部“紫金梁”为首,依旧盘踞在辽州城;一部以“八大王”为首,已经和宣大总督张宗衡交过手,双方不分胜负。
山西巡抚许鼎臣闻言不由大喜,他心想:正好这张宗衡为贼寇所阻,不能北上。而辽州城贼寇虚弱,正是我建功立业之时!
这时候张道浚才将“混世王”之事说于许鼎臣听,那山西巡抚许鼎臣哪里肯见他,便回道:“道浚却是糊涂!我乃朝廷大员,岂可与贼寇有所往来?”
“你且回他,若是有心投降,便让他斩了那贼酋‘紫金梁’,以示投降的诚意!如若不然,天兵既到,此类祸不旋踵矣!”
张道浚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办法,只得将山西巡抚许鼎臣之言转述与“混世王”。“混世王”闻言大怒,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只好辞别了张道浚,返回向“乱世王”汇报。
第205章 过年(上)
“混世王”怏怏地回到“乱世王”营地,将山西巡抚许鼎臣要求转述与“乱世王”,“乱世王”闻言不由大怒,抽出刀来一刀劈开了面前的桌子。
韩廷宪顿时噤若寒蝉,也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思量,只好没营养的规劝道:“‘乱世王’息怒,息怒!一切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个驴球球!”“乱世王”骂道,“贼不杀贼,老子就是死,也不会干这种事情!不然我和那‘紫金梁’有何区别?”
“混世王”听了,也附和道:“哥哥说得对,贼若杀贼,那真是连贼都做不得了!”
韩廷宪闻言不由腹谤道:“一个草贼罢了,还讲什么鸟义气?真是愚蠢至极、可笑至极!”
不过韩廷宪也没有办法,他本身被裹挟入伙,如今也是贼寇之身,若是脱离了贼寇的队伍,早化作朝廷鹰犬的功劳罢了。他只好规劝“乱世王”道:“如今已经到了年关,兄弟们许久没吃顿好的了。若是我们再和‘八大王’等人一起行动,恐怕劫掠都劫掠不到什么东西了。”
“现在宣大总督张宗衡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北方,不如我们挥师泽州附近,寻些物资,也好过一个安稳年!”
“乱世王”听了,觉得韩廷宪说的很有道理,心想:“这厮好歹是个文化人,还是鬼点子多。既然此人和‘紫金梁’翻了脸,已经无路可走,不如留他在身边做个狗头军师也好!”
于是,“乱世王”便趁机将韩廷宪留在身边,然后他带着弟弟“混世王”前去拜访“八大王”等头领。对他们说道:“年关已近,如今宣大总督张宗衡兵少,不足为惧,不如大伙且分营四掠,过个肥年。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抢劫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诸位头领最爱,如今暂时没了官兵威胁,早就不想抱团行动了,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异议?他们要过年,全然不顾泽潞等地百姓也要过年这件事儿。
“八大王”、“乱世王”等人张罗着要过大年,“紫金梁”其实也想过个好年,可惜山西巡抚许鼎臣也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是“紫金梁”是想在辽州城内过一个安稳的大年,而山西巡抚许鼎臣也想在辽州城内过一个安稳的大年。虽然大家都想到一起了,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万万不可能出现两人把酒言欢,共度新春佳节的情形。
于是,山西巡抚许鼎臣背着寒冷的西北风赶到了辽州城下。他顾不上天寒地冻和休息,便命令尤世禄、尤人龙先试探着攻打辽州城。
这时候“紫金梁”眼见已经大年三十了,以为自己躲过了这一遭。结果听到义军汇报官兵已至城下,开始攻城。“紫金梁”也不由推开了怀中的美女,骂道:“入他娘,不让老子过个安稳年!”
没有办法,如今“擎天柱”与“闯将”皆被自己派了出去,“紫金梁”只得自己冒着寒风,亲自去城墙上面指挥。
这尤世禄和他儿子尤人龙本就悍勇,前番因为兵少,吃了亏,如今多少也有找回来的心思。
现在山西巡抚许鼎臣带领大军压阵,尤世禄心中也少了顾虑,他便再次亲自带队,攻打辽州城。双方这一交手,顿时摸出来彼此的深浅来。
原来如今义军之中,以张顺及“闯将”人马最为精锐敢战,“紫金梁”麾下能战者,不过千余家乡老营骑兵而已。
这些骑兵不是不能下马步战,只是“紫金梁”舍不得让麾下精锐折损在这里,只好派遣手下其他兵马前去抵挡。
这些人虽然比乌合之众强一些,终究强的有限。他们利用城池还能和尤世禄等人交手一二,一旦等到尤世禄先登,便立刻顶不住了。
可怜“紫金梁”麾下虽然有两万人马,竟然依旧守不住这辽州城到子夜,只得于大年三十晚上,凄凄惨惨的带领麾下人马撤离了辽州城。
“紫金梁”这一撤退,本打算去和“闯将”或者张顺汇合,却不想刚出了城门不远,却杀将出来一队人马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耽搁许久的宣大总督张宗衡。
原来这张宗衡和“八大王”等人交手以后,见这股义军势大,便避开了他们,转身倍道兼行,生怕山西巡抚许鼎臣抢夺了自己的功劳。
正好在辽州城西阻挡了“紫金梁”的去路,“紫金梁”一看官兵势大,没了办法,连忙带人向北面跑去。
这时候山西巡抚许鼎臣正在欣喜若狂的率队占据辽州城,顾不上追赶这“紫金梁”,反倒那宣大总督张宗衡因为丢了收复辽州城的功劳,再次死死的掉在“紫金梁”身后,试图将其一举歼灭。
幸好前番张顺先是夺取了张宗衡麾下的战马千余匹,又给他造成了千余精锐的损失,导致张宗衡不敢逼迫过甚,“紫金梁”且战且走,竟在大过年的时候,一路北上不提。
其他人过年过得不好,张顺虽然勉强有个住处,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此时正在他刚刚攻下的黄榆关巡检司内,这关城本就狭小不说,更是石头筑成。
这石头建筑本就做的粗糙,缝隙较大,保暖性更是聊胜于无。张顺麾下两千余人,更是无法全部容纳进去。
张顺没有办法,只得命令大家在跟前扎营设寨,驻扎在这里。张顺自己本来也想住进大营,结果在麾下张慎言、徐子渊、李信等人一致反对下,才勉强住进了这山洞似的关城之中。
城内设施简陋,张顺便让李三娘、竹儿勉强收拾一番,收拾出来一个卧室,一间大厅了事。
风雪已经停了,可是天气更加冷了。这时候没有天气预报,更没有温度计,当然,其实温度计已经发明出来了,可惜张顺还不知道,他更不知道目前气温是零下多少度,只是觉得寒冷难耐。
由于义军出发仓促,李三娘跑到辎重营那里翻了半天,也没反倒红纸。只得找了一小块红布,让张慎言帮忙写了个“福”字,贴到卧室门口,聊胜于无,以示与往日不同。
至于吃食,本来早就不多了,之前携带的大白鱼也早就吃个干净。幸好有二当家“紫金梁”支援的二千五百石粮食,倒是不担心饿肚子。
只是好歹也是过年,怎么着也得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张顺干脆命令一些陈长梃带着一些山民去山中狩猎一番,给大伙增添些荤腥。
那张三百、刘成、魏从义和李际遇也自认箭法不错,也嚷嚷着跟着前去。张顺见营地已经建立完毕,又有蒋禾、李友、李大亮等人帮忙照看,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一大帮人折腾了一下午,结果也就打了点野鸡、飞鸟、兔子等猎物,若是换算一下能力消耗与收获,肯定是入不敷出。
好在李际遇与张三百二人运气不错,发现了一头野猪。本来这野猪身上粘有一层厚厚的泥浆,很难射杀。万幸李际遇的长弓和张三百的虎筋弓都是强弓,射出的重箭足以破防,才猎杀了此物。
只是这野猪却是生命顽强,二人又没有射中要害。它愣是带着伤口满山遍野乱跑,身上的鲜血在山间的雪地里画出了长长的痕迹出来。只道这野猪血流尽了,才力竭而死。
等到李际遇与张三百将那野猪抬回来的时候,李三娘看了半天,才砸了砸嘴叹气道:“可惜了好猪血!”
张顺也特意赶过来看了看,只见这野猪个头不大,像一只大老鼠似的,估计也就连骨头带肉百余斤,根本不够大家分的。
他见天色还没有暗下去,便只好让李三娘带人先行处理着,自己便带着李信、悟空再去山林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