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科技水平有限……
张安世只好心里念诵:“姚师傅切莫怪我,我已尽力了。”
张安世又想,从今以后,得照着姚师傅的舍利标准,定下规矩来。
以后若是再炼舍利,就绝不能超过姚师傅的标准,天王老子,也得比它小。
而且决不允许炼出金舍利来。
张安世心里这样想着,又不禁悲从心来。
想到……姚师傅成为了舍利,自此之后,真正的一切皆空,便不禁潸然。
到了正午,吃过了斋饭,张安世陪驾下山。
朱棣询问张安世修建佛塔的事宜。
张安世道:“陛下放心,都已稳妥了,臣已经招募了足够的匠人,要修一座举世无双的佛塔。”
朱棣道:“朕的陵寝……”
他显得犹豫。
按理来说,皇帝登基,就要开始造陵,可朱棣的陵墓,却是耽搁下来。
这是因为朱棣有自己的私心,他从登基开始,就打算迁都北平去,因此,陵墓的地址,是希望迁都之后选在北平的。
因此此事一直耽搁下来。
可现在,姚广孝要入祖庙,陪祭朱棣,那修建朱棣的陵寝就刻不容缓了。
而眼前,朱棣的陵墓选址,便得速速敲定下来。
张安世一听朱棣提及此事,便不由道:“陛下万岁,陵寝之事,自然不必急着考虑。”
朱棣笑了笑道:“什么万岁,那是骗人的,太祖高皇帝尚且逃不过生老病死,朕怎么能逃得过……朕本有意迁都北平,可现在细细想来,北方之敌,已非我大明心腹之患。反而海上的敌人,令人担心,都城在南京城,也未尝不好,这里乃数朝古都,顺江而下,便乃松江出海口,连接南北……”
“哎,是时候了,也该为朕的陵寝准备了,朕会命礼官前去勘探,选定一处距离孝陵近的地方吧。姚师傅的佛塔,就在朕的陵寝之内,让他将来永远陪着朕吧。”
朱棣的这番心思,张安世自也是懂的,便忙道:“遵旨。”
“太平府……”
现在是私下里说话,因此朱棣说话没有忌讳:“太平府……朕授予你全权,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张安世道:“臣明白。”
“好好干吧。”朱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接着道:“这天下将来成什么样子,寄望在你的身上,你靠自己一个人是不成的。但凡要成事,首先就是要择才,培养身边的人才,并且让他们尽心实意才可成就大事。”
张安世点了点头道:“其实臣这边,第一批官校学堂也即将毕业了,臣打算除了进锦衣卫的之外,留一批进太平府各府衙和县衙。”
朱棣颔首:“嗯。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这读书人……能用的也要用。”
张安世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棣道:“不要将所有的读书人,视为你的敌人,你若是将他们都推到了自己的对面去,怎么能行?天下的读书人这么多,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落魄的读书人可不少,你这府里和县里都要人,可以招揽一些。不过……先不要大用,教他们先从文吏做起,进行甄选。”
张安世道:“臣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打算将文吏的待遇再提一提。还有臣打算直接在太平府内,颁布吏法,将文吏的地位确定下来。从前虽有待遇,可毕竟还是让他们不放心,直接订立了律令来保障,就更教他们安心了。”
朱棣笑了笑,只是笑得依旧有些勉强。姚广孝的死,让他的触动很大。
一连过去了月余。
这月余功夫,似乎一下子,天下平静了下来。
哪怕是从前的宁国府,也渐渐地开始安生。
有少尹高祥等人在,新的县令纷纷上任,这些县令,几乎都是从前太平府的属官,多是原先的县丞和主簿。
至于其他的官,则由一些司吏们充任。
如此一来,司吏又有了空缺,便又有新的文吏顶替。
这几乎是整个太平府的一次大调整。
不少人稀里糊涂的,突然就升官了。
若说从前,升京兆府让他们连升了两级,那么这一次,大量尽心办事的文吏,也突然有了前程。
一时之间,从文吏摇身为官者个个喜笑颜开。
即便是没有得到提升的,现在也不禁眼红。
这种事就是这样,从前一辈子都是文吏,不可能有前程,大家自然有自己的认知,混日子即可。
可现在想混日子而不可得,因为大家都在卷,谁不想鲤鱼跃龙门,一下子从吏摇身成为官呢?
别人可以,就意味着自己也可以。
现在太平府新制千头万绪,只要事情办的老练,就有许多的机会,这个时候若是不拼命,那就真的对不起祖宗,也对不起自己的后代了。
何况你想躺平,可架不住身边的人要卷啊。
于是乎,莫说是新官上任要三把火,便是下头的文吏,如今也都是干劲十足。
六县的情况,终于彻底地摸清了。
此时,高祥特意从宣城县赶来,与张安世进行了一次密谈。
张安世看过了一沓一沓的数据,其中有最新的黄册资料,各县的耕地资料,所有的数目,十分细致。
这当然是需要细致的,出不得差错,因为从前的统计,只涉及到了税赋的依据,而现在,却又多分取土地的依据了。
遗漏了任何一个人,肯定是要闹的。
张安世看罢,便由衷地道:“办得好。”
他有点心疼那些清丈人口和土地的文吏,这种最是繁琐的数据,而且还要一遍遍地核验,确保万无一失,是极痛苦的事。
高祥道:“下头的人,几乎是不眠不歇,不说清丈的,就算是核验的文吏,都不厌其烦的走访了九躺,就是担心出错。”
张安世点头:“年末的时候,所有参与的人员,都发一笔津贴,这个要记下。”
对于那些尽心尽力做事的,张安世素来都大方。
高祥笑了笑道:“公爷办事,就是大气。”
“不是我大气,而是干了事,就要给钱。”张安世道:“话说回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我想了想,接下来该做的事,便是让模范营往六县去操演。”
“这一百七十万亩耕地,只能在六县进行分,除去非农户,已在城里有营生的,还有那些土地在三十亩以上的,总计是三十二万户?”
高祥立即点头道:“是。”
张安世沉吟着:“各村和各庄的情况不一样,有的村和庄子的地多,有的地少,可若是让邻村和邻庄分了去,这也不妥,不但容易引发矛盾,而且……地太远了,也不好耕种。”
“其实现在最难的也就这个问题。”
张安世道:“那就只能以各村和各庄的情况,让人均分了……当然,还要预留一些土地,归太平府,作为将来建设作坊,还有其他的用途,不过尽力不要占用耕地。”
“各村各庄去分?”高祥道:“若是有的村庄可能每户分三十亩,而有的……只怕只能分十几亩了。”
张安世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不照着这样分,总不能今日耕家里附近的低,而后又走几个庄子,去耕那十几里之外的地吧。”
高祥想了想道:“下官以为,分地不能简单的以户来,还得按照家中男丁的数目来,若是家里兄弟多的,一户分下来,怕要吃亏。”
“对,这个也要记下。”张安世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建议的,现在火候差不多了,到时选定一个吉日,直接颁布实施。模范营去了六县,也是免得有人滋事。至于原先的太平府三县,这边倒是没有地分,只怕他们心里头也不乐意,不过……开了这六县的先河,对他们而言,也未必是坏事。”
高祥便道:“还有锦衣卫,锦衣卫这些日子,怕也要辛苦一些,公爷一定要在那几日放出去,随时监视,以防万一。”
张安世颔首:“这是肯定的,敢在我张安世的地头闹事,也不看看他们几斤几两。”
高祥微笑,张安世的话,也给了他不少的底气。
这新政想要打开局面,是很不容易的,也只有公爷这样的人来,否则任何一个朝廷命官,想要打开新局面,都会被处处掣肘。
此时,张安世又道:“也亏得这六县的士绅和乡贤们自己作死,如今……统统都一并剪除了,如若不然,这事还真不好办。哎……终究还是姚师傅……为我们清除了障碍啊。”
提到姚广孝,张安世就又忍不住伤感,想到姚广孝为此所做的,更是感触不已。
这六县,几乎成了眼下一个最好的对照组。
六县几乎已无士绅和乡贤,土地也将分出去,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说,一个几乎没有士绅和乡贤的六县,是否会有什么乱子,不出几年,就可看出结果了。
这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这满天下,不乏有许多人提出过自己的主张,比如那大名鼎鼎的方孝孺,不就曾提出过要恢复周朝的井田制吗?
至于六县的土地制,从未有人实践,现在……却因为一场大案,创造出了一个最有利的条件。
这是姚广孝用命拼出来的一条路。
当下,张安世让高祥先去歇息。
过了三日之后,张安世穿着蟒袍,亲自召见诸官。
今日,他格外的严肃,府衙内诸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窃窃私语。
却在此时,张安世风风火火地进来,当下劈头盖脸便道:“太平府下辖的新六县,受从前的贪官污吏盘剥,百姓颠沛流离,要活不下去了。今日起……我有一个章程,诸公都看看。”
随后,便有文吏将一份份章程散发出去。
众官忙是去看,这一看,一个个吓得瞠目结舌。
张安世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是淡定地道:“怎么样?”
众人这才注意到,威国公穿着蟒袍,却也是佩刀来的。
这太平府上下诸官,如今早已“身败名裂”,他们几乎在太平府之外,是以丑角的形式出现,从前那些亲友,也有不少对他们鄙夷。
不过人就是如此,在太平府干了,出了这么大的力,自然慢慢的,对太平府形成了认同感。
你瞧不起我,我还瞧不起你们呢!
人的思维和视野开阔,想法也就不同了。
不过即便如此,那李照磨还是先站了起来,道:“公爷,这样的话……会不会太急了?只怕此事放出去,必要惹出许多非议。”
张安世只淡淡地看着他道:“你怕非议吗?”
这一句反问,直接将李照磨问住了。
张安世笑道:“外头不都说我们是大奸大恶之人?大奸大恶之人还会怕非议?我们做不成君子的,可我们有我们的原则和道理,那就是……治理出一个真正的人间乐土。”
“诸公若是觉得,这里头有什么措施有问题的,但可以提出,可若是因为害怕惹出争议的理由,就不必提啦。”
李照磨听罢,也想开了,于是继续低头去看举措,细细看过之后,便道:“下官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照磨所,得派一些人去六县,好生监看,就怕这分地中途有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