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官随即提高嗓音说道:“请问宰辅大人,传闻朝廷想要取缔奉玉观可是真的?”
宁未末反问道:“何处来的传闻?”
那神官想了想,反正大家都是陈微微派人请来的,朝廷想必也早就知道,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所以直接回答了出来。
“是奉玉观陈观主派人告知。”
“唔。”
宁未末还是没回答,还是反问。
“那你可见过陈代观主了?他是如何向你解释的?”
那神官大声说道:“朝廷封闭奉玉观,我等见不到陈观主,奉玉观里的人惶恐,也不敢给我等开门。”
宁未末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这位神官所得知的消息,与我所知之实情似乎略有出入。”
宁未末从旁边茶几上拿了一份奏折递给身边小吏:“请诸位神官传阅。”
那小吏随即将这份奏折递给距离最近的那位神官,这奏折并不长,众人看的时间也就不长,很快台上的神官都看了一遍,于是众人脸色各异。
宁未末问那发问的神官道:“可是看的清楚?”
那神官点头:“看……看清楚了。”
宁未末道:“陈代观主的奏折中明明白白写着,因为奉玉观之前招募江湖中人而犯了大错,导致几天之内歌陵城出现多宗命案,所以陈代观主自责之下,自行处理了那些江湖中人,然后请旨封闭奉玉观,他要带领奉玉观弟子自省。”
说到这,宁未末扫视众人问道:“诸位,是从何处听来的朝廷要取缔奉玉观?”
那些人只好回答。
“都是从陈代观主处得知。”
宁未末嗯了一声。
他起身,在木台上缓步走动。
“诸位从各地急匆匆的赶来,维护上阳之心我已知晓,陛下也已知晓,陛下对于诸位能有此举动格外欣慰。”
“陛下让我告诉诸位神官,朝廷从未说过要取缔奉玉观,就算是之前有传闻说奉玉观容纳魔修,朝廷也是在极力维护奉玉观的名声,如果朝廷想取缔奉玉观,难道之前那些江湖客祸乱都城的时候就不能办了?”
他再次扫视众人,那些神官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此时,站在人群后边的岳中旗却自言自语道:“不对,这样不对。”
莫故里看了他一眼:“宰辅大人说的有理有据,哪里不对?”
岳中旗道:“宰辅大人说的是从未有过取缔奉玉观之心,但没说以后取缔不取缔。”
莫故里瞪了他一眼,懒得和这种犟种多说什么。
人家宰辅大人都已经说了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你还要追问那以后你有没有?
而听到岳中旗这话的林叶,下意识看了看这位身穿破旧锦袍的老神官。
其实从一开始,林叶就已经在注意这个人了。
在那一片鲜衣之中有这样一位旧袍老者,林叶又怎么可能不多注意?
而一旦开始注意,林叶就对这个人格外关注起来。
不只是因为刚才岳中旗说的话,而是因为林叶发现……这个旧袍老者身上没有丝毫修行气息。
赋神境?
林叶在心里产生了疑问。
可是,赋神境那是何等身份?到了赋神境这般高度,就算是大玉天子也要亲自出面接见才对。
而从这老者身上的旧袍来判断,只是一个小分座的司座神官。
上阳宫内地位划分其实颇为严明,什么级别人穿什么款式的袍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这才是林叶诧异和震惊的地方。
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司座神官,竟然是赋神境?
林叶一时之间都没有想明白,既然此人拥有赋神境的绝强修为,为何在上阳宫内地位不高,难道是上阳宫内无人得知?
就算是别人没有主动了解过,难道这位老者自己也刻意隐瞒了?
所以林叶缓步走到岳中旗身边,以晚辈之礼相见后问道:“司座大人,刚才的话为何您不亲自到木台上去问问宰辅大人?”
岳中旗理所当然的回答:“我挤不过去。”
林叶心里微微一震。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这位老神官不是赋神境,而是根本就不会修行?
那也不可能,不能修行的人怎么会做到司座神官?不能修行的人怎么到分座去教导弟子修行?
林叶体质特殊,别的赋神境高手对其他赋神境高手的感知力,可能远不及林叶敏锐。
所以林叶只是稍微犹豫了那么片刻,就确定这位老者就是赋神境高手。
岳中旗看向林叶,见林叶面善于是多说了几句。
“宰辅大人看起来早有准备,他那样的聪明人一定想到了我们要说什么,所以也一定想好了应付的话,他的话听起来都对,却没有任何承诺。”
林叶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位朴素的老者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台上。
一位神官问道:“那,宰辅大人的意思是,这些话都是代观主陈微微编出来骗我们的?”
宁未末道:“陈代观主为何要这样做,我确实无法得知,陛下答应了他的请求,奉玉观封闭自省,我也没法见到他,若谁能见到他的话也可代我问他一声,为何要坏朝廷名声?为何要坏陛下名声?”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一下子,原本是要质问宁未末的人,现在变成了被质问的那一方,虽然宁未末并没有质问他们,可他们却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面临宰辅大人的惩处了。
宁未末确实不怎么擅长修行,还是个文人,但他作为宰辅,身上自有一种令人敬畏的气质。
“诸位神官。”
宁未末道:“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直言,陛下让我在这等着诸位就是要为诸位解惑……谁都可以问,不管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
就在这时候,岳中旗大声喊着问道:“宰辅大人,你可以发誓吗!”
宁未末看向岳中旗这边,微微皱眉。
他问:“发什么誓?”
岳中旗道:“您是宰辅大人,是首辅之臣,您的话我们都信,只要宰辅大人当着我们的面发誓,永远不会取缔奉玉观,我们都信您的话!”
宁未末对此人的判断是……老奸巨猾,是个危险人物。
宁未末走到木台边缘处大声说道:“那不妨我也问一个问题,然后两个问题我一起回答。”
岳中旗道:“宰辅大人请说。”
宁未末道:“我可不可以请须弥大人作答……”
须弥翩若起身道:“请问宁公是什么问题?”
宁未末大声问道:“你可发誓,永远不把我抓进大理寺内审问吗?”
须弥翩若回答道:“宁公这是什么话,若宁公不触犯大玉律法,我为何要把宁公抓进大理寺?”
宁未末点了点头,看向岳中旗说道:“我借须弥大人这句话回答你……奉玉观若不触犯大于律法,我为何要针对奉玉观?”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纷纷点头,做若有所思状,因为这话回答的合理,无比的合理。
宁未末道:“任何一个人不犯错,朝廷都没有权力去处置他,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一样,你问我,可以发誓不取缔奉玉观吗?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只要奉玉观不触犯大玉律法,我便奉办处也可代表陛下发誓……绝不取缔奉玉观,绝不为难上阳宫。”
众人这次,频频点头。
岳中旗愣在那,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肯定是不对,这些话肯定是哪里不对。”
林叶看着这个人,心里想的也是……不对,不对,肯定是不对,这个人肯定是哪里不对。
第1083章 骤变
此时此刻,坐在木台上的宁未末看起来云淡风轻,但他内心之中紧张的不得了。
如果这些上阳宫神官之中有一个偏执的,就可能把他当场杀了。
如果单纯的以说话来论高低,这些神官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若以会说话来定江湖排名,宁未末怎么也能预定个天下前三。
可是江湖客终究是江湖客,哪怕是上阳宫传人这样看起来很体面的江湖客,也终究摆脱不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可能,而且还真就有人敢当场杀人。
好在这里是歌陵,旁边就是臻元宫,禁军就在四周戒备,所以就算是有人恼火也要忍下来。
看宁未末不爽的那些人,只要是还没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那大概也就只能是依然看他不爽,并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岳中旗站在那嘴里喃喃着不对不对,但他确实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因为不管怎么听,宰辅大人的话都足够义正辞严,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他性格木讷老实,自然不会明白人说话有多少艺术成分。
可是,宁未末的话就算明知道有一些艺术成分在内,可你还是挑不出毛病来。
你让宁未末保证永远不会取缔奉玉观可以,只要奉玉观不触犯大玉律法当然谁也不能动奉玉观。
岳中旗觉得不对,他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站在那里看起来很着急。
林叶刚要借故和他多聊几句,却见另一位司座神官过来拉了岳中旗一把。
“走吧,咱们不能再区里取闹了。”
说话的人,正是青州分座司座神官莫故里。
莫故里对宁大人的话倒是深信不疑,因为他觉得作为宰辅,当众做出的承诺,还能反悔不成?
此时再咄咄逼人,那就显得是上阳宫的人不讲道理了。
百姓们对于上阳宫为何会有敬畏?因为百姓们都知道上阳宫就是讲道理的地方。
如果连上阳宫都不讲道理了,那百姓们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敬畏。
莫故里甚至能猜到,现在奉办处的大人们倒是愿意看到上阳宫的人无理取闹。
如此一来,上阳宫在百姓们心中地位自然是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