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道:“不用,先生就算是把你的心摘下来和我换一换,挂在我身体里去炼心,再还给你的时候,你那颗心依然是你的。”
辛言缺低下头,看着脚边那片嫩绿嫩绿的草叶发呆。
是啊,这种事,练不出来。
林叶又灌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后说道:“不管是我坐在哪儿,事还是由我来办,办这种事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林叶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起身,吹了一声口哨,照夜麒麟从远处飞奔而来,片刻之后就到了林叶身边。
林叶回头看向那些跟上来的斗笠刀客喊道:“大家上马赶路,毕竟这里是娄樊境内,出去之后大家再休息,再撑最后一股劲儿。”
“是!”
所有斗笠刀客都应了一声,他们看起来依然是那群没有什么表情的杀戮机器。
可是辛言缺知道,他们不是他们,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林叶。
林叶说干这种事有一个人就够了,这一个人是林叶自己,也包括这所有戴上斗笠遮住面目也遮住自己心的刀客们。
马群呼啸而去,丛林恢复了平静。
鸟儿亦然在这片林子里歌唱,飞来飞去,轻快且愉悦,就好像这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不久之后,距离屠戮罴神族那片丛林大概一千一百里的地方,这里也是一片丛林,也是在深山之中。
一群动作敏捷犹如猎豹一样在山林之间穿梭的人上下乱窜,但他们并不是在狩猎,他们是在……被狩猎。
斗笠刀客们一只手拎着他们的无鞘长刀,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把连弩。
那些身上长出了棕黄色毛发的族人,在连弩和长刀之下一个一个相继殒命。
哪怕他们的动作比真正的猎豹还要快,哪怕他们也足够嗜血足够凶残,可在那把可怕的流沙列阵刀下,这嗜血和凶残不堪一击。
他们不停的逃亡着,但他们跑的最远的那个连三里都没出去就被一刀剁掉。
这场杀戮持续的时间比罴神族那场杀戮要短不少,不到半日就宣告结束。
毕竟这里藏身的人数量并不多,他们只是比罴神族的人更难杀一些。
杀戮不是在晚上开始的,因为这些人太过灵活,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林叶第一个走了过去,身后是一大群手拎长刀的汉子。
一如既往,辛言缺还是没有跟进去,还是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看着。
又一个月后,林叶和辛言缺回到了冬泊的都城仙唐城。
看起来林叶好像还是原来那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辛言缺的话似乎少了些,而且总是会怔怔出神。
在进云州城城门的那一刻,辛言缺忽然很重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看向林叶说:“你又对了……我确实练不出来。”
林叶嗯了一声,催马进城门的时候说:“带我去看看新的上阳宫吧。”
辛言缺深吸一口气跟上去,笑着说道:“看可以,但是关于上阳宫里现在可以收入女弟子这事你不能回去后胡说八道。”
林叶道:“老掌教应该会很欣慰。”
辛言缺:“你不了解他,他欣慰个屁,一旦被他之道了,我岂不是要被骂死?上阳宫心法至刚纯阳,其实真的不适合女弟子修行,我只是想让世人看到,上阳宫……公平。”
林叶笑道:“所以老掌教应该会欣慰。”
辛言缺道:“欣慰不欣慰,他都不会来仙唐城的奉玉观看看,这里是和他无关的上阳宫了,他已经把上阳宫交到我手里……”
说到这他看向林叶:“不过上阳宫里新收的那些女弟子,穿着合身的白袍,动作整齐的一起练功的时候还真好看。”
林叶:“唉……”
辛言缺:“你叹什么气。”
林叶道:“老掌教说过,他师父当年最得意的事就是上阳宫不会亡在自己手里,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老掌教应该也会欣慰的吧。”
辛言缺:“呵……”
第1196章 此人最该成圣
林叶再次到仙唐城的时候,感觉这里的气息整个都变了,城还是那座城,人还是那些人,但连冬泊人都开始不把这里当做都城看,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仙唐城里的人依然骄傲。
原因很简单,虽然仙唐城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都城,可这里,是上阳宫奉玉观所在之地啊。
去年的时候太上圣君的旨意就到了冬泊,冬泊的疆域如今也只剩下一座仙唐城了。
仙唐城的百姓们在这里还是都城的时候,都不觉得这里配得上仙唐城的第一个字。
现在,上阳宫搬过来了,那这仙唐城就真的是为了仙城。
就连那位冬泊国君玉羽成匆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冬泊国君,但他现在长期身上是一套上阳宫的道袍,似乎无时无刻不再向别人宣告他的身份……仙唐城奉玉观观主。
冬泊各地的百姓们也并没有太大抵触,所有一切都和大玉百姓相同,他们的日子,过的可比前些年要好许多了。
所以,太上圣君并不是只擅长用战争的方式灭掉什么地方,他更擅长的是用这种方式统治什么地方。
没有开战,没有死伤,甚至连仇视和敌对都没有,冬泊就这么顺利的过度成了大玉的疆域。
在颜面上,冬泊的皇族也能接受,皇族还是皇族,冬泊也还在,虽然,现在只剩下一城之地了。
再见到林叶的时候,玉羽成匆就是穿着上阳宫的道袍来的。
但他不管是什么身份,一见到林叶就马上行了一个大礼。
林叶伸手把他扶起来问:“可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若有的话我尽力多帮你些。”
玉羽成匆连忙摇头道:“臣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是殿下赐予的洪福,确实是没有什么难处了,事事处处都好。”
玉羽成匆现在对林叶除了感激就是感激,若没有林叶的话他觉得自己现在或许是个被圈禁在某个小院里的亡国之君了。
连年征战之下,处于娄樊和大玉的双重压力之中,冬泊还能保存最后一份体面不算灭国,这已经是玉羽成匆不敢奢求之事。
他本可以与林叶并肩而行,但他还是故意落后了半步。
如今林叶是太子身份,他更要保持敬畏之心。
“殿下,这次来是不是能多住几日?”
“明日一早就走。”
听到这话,玉羽成匆微微有些失神,林叶若是多留一阵子,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林叶笑着提高嗓音说道:“本来还有万分要紧的事赶回歌陵,若非是惦念着你,我是万万不会来仙唐的,所以今日这顿酒你是管定了。”
这话一出,玉羽成匆和林叶关系匪浅的事就算坐实了。
所以冬泊那些势力还比较大的家族,谁还敢看不起这个不是亡国之君的亡国之君?
本来这仙唐城内,反对玉羽成匆的声音不是没有,毕竟还是有人不愿意接受冬泊只剩一城的结局,将此事归咎于玉羽成匆头上。
他们当然也只是敢对玉羽成匆有些抵触,但谁敢对林叶稍有不敬?
林叶一句若非是你在这,否则我都不来,这话,重新奠定了玉羽成匆的地位。
其实林叶来仙唐城也就是看看新建的上阳宫如何,另外就是看看玉羽成匆过得如何。
玉羽成匆这个人一定要活着,而且一定要体面风光的活着,他就是一面旗帜,只要这旗帜还在冬泊人就不会对大玉生出反抗之心来。
“估摸着……大玉是不是要对娄樊动兵了?”
玉羽成匆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一声。
林叶侧头看他,玉羽成匆连忙俯身道:“是臣多嘴了,臣只是想为大玉北伐之事也尽一份力。”
林叶笑道:“没那么快,你也不必那么惶恐,真要是到了北征的时候,你必是这仙唐城里第一个知道的人。”
听到林叶这话,玉羽成匆那腰身不由自主的又挺直了一二分。
跟在后边的人把话停在耳朵里,谁敢不记在心里?
“对了。”
玉羽成匆道:“之前殿下派人送信来,说让臣照料一下那位陈老伯,臣不敢怠慢,不过陈老伯在仙唐城住了一阵子后还是想念歌陵,所以……”
林叶点头:“我知道了。”
陈叔已经回歌陵的消息林叶早就知道了,他之前回歌陵的时候其实也是没敢马上就去见陈叔。
陈微微的死,林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位老人家。
老实人是老实人,不代表老实人对什么事都真的一点反抗都没有。
陈微微的死和林叶有直接关系,没人告诉老陈,老陈心里应该也会有所猜测,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想反抗的只能是这命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玉羽成匆见林叶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心里又松了口气。
“先去召集所有上阳宫弟子见面,我有重要事的事说。”
林叶也有意岔开老陈的话题,同时加快了脚步。
不久之后,冬泊上阳宫的弟子们就从林叶这里知道了关于臻天的秘密。
这个秘密本来就不该被隐瞒,当然之前也不是被隐瞒,而是无人知晓,现在林叶有必要让上阳宫的弟子们知道真相。
百姓们可以不知道,但身为上阳弟子不能不知道,因为在百姓们眼中,上阳宫依然是臻天留在人间的代表。
“事情诸位都已知晓,我之前也已经与掌教真人合力做了些事。”
林叶说完这句话后看向辛言缺,辛言缺点头示意。
林叶道:“上阳弟子,当有除魔卫道之心,如今在冬泊荒蛮之地,未必没有妖魔隐藏,所以,我与掌教真人商议之后决定,请求诸位协助朝廷查办此事。”
林叶抱拳道:“诸位道长可结伴出行,但一定要量力而为,若查到有什么奇怪地方,奇怪的部族,可将消息尽快送回奉玉观,换由唐城内的大玉边军处置此事。”
辛言缺道:“这是上阳弟子的责任,所以此事要量力而为,也要尽力而为,量力与尽力,你们自当明白我话里意思。”
在场的上阳弟子全都俯身领命。
辛言缺压低声音说道:“不是说好了在这等飞鸟的吗,你怎么突然之间要提前走了?”
林叶也压低声音回应道:“飞鸟到仙唐城再快也还得半个月时间,我想去一趟孤竹,骑照夜麒麟的话,耽搁不了多久。”
辛言缺撇嘴道:“果然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你走了,让我一人在这孤苦伶仃……”
林叶道:“你照顾你的大户人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