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司马光双目一睁,不错,不错,这官家虽然采纳王介甫的建议,但也将司法改革交予我,不就是希望我用司法去制衡王介甫么?我也真是糊涂,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可想着,他又抑郁了,“这司法改革事关重大,得徐徐渐渐,不宜操之过急,可他王介甫是一法接着一法,均输法都还未执行,这里又出募役法,我这哪里跟得上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王安石太快了。
司马光连尾灯都见不着。
张斐呵呵道:“不急不急,王学士也只是刚刚颁布,离执行还有些时日,我认为时日还是非常充足的。”
“以王介甫的性子,他不会留太多时日给老夫。”
想到这事,司马光也坐不安了,“行了,行了,我先走了。”
便是急急往门外走去。
“我送司马学士。”
送至门前,张斐又道:“司马学士,要不要我派马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
司马光摆摆手,“也不急于这一刻。”
这春暖之际,他可不喜坐马车。
如无意外,这老头应该是跑去找富弼了。张斐一笑,刚转过身来,忽见那边墙角藏着一道鬼祟的身影。
不是王安石是谁。
张斐顿时是哭笑不得,这两老头是在躲猫猫吗?
将王安石迎入堂内。
王安石呵笑问道:“司马老头是来向你诉苦的,还是来向你询问对策,或者找你撒气的。”
张斐当即就乐了,“全中。”
王安石哈哈一笑,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回应他的?”
张斐道:“我建议司马学士赶紧完成司法改革,来制衡王学士。”
“如我预计的一样。”
王安石是得意洋洋道。
张斐纳闷道:“王学士似乎一点也不担忧。”
王安石笑道:“我王安石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怕谁也不会怕司法。”
张斐笑着点点头,但心里却知道,王安石不怕,不是说司法真的对他没有阻碍,而是他笃定法制之法就不可能成功。
要是那些人愿意接受法制之法,就更愿意接受他的新政。
“那不知王学士大驾光临,是有何吩咐?”张斐又好奇道。
之前他跟王安石都已经谈过,他对募役法没有太好的建议。
王安石笑呵呵道:“听闻你最近了买了一间大宅子。”
张斐神色一变,赶紧解释道:“贷款买得。”
“那一定很缺钱吧?”
“能不缺吗。”
张斐哭诉道:“王学士有所不知,这一间宅子可是掏光了我家六口人的钱袋啊!”
王安石错愕道:“你家有六口人?”
张斐嘴角抽搐了下,“我的两位夫人,那边我岳父大人和大哥大嫂,这不刚好六口吗?”
瞧不起谁呢,过个几年,我家人口就要超过你。
王安石哪里会信,你小子在我面前哭穷?但他也未点破,反而是顺着张斐的话道:“那正好,我就是来给你送钱的。”
张斐惊喜道:“送钱?莫不是找我打官司?”
王安石道:“你那事务所是凭打官司挣钱吗?”
“呃也能挣点。”
“最主要得挣钱手段?”
“计税。”
张斐讪讪笑道。
王安石道:“你应该清楚我的募役法是重新划分百姓的等级,以此来规定他们所要缴纳的免役税。”
张斐点点头,似乎已经猜到王安石找他的目的。
王安石道:“你可以提供这方面的服务,若官府划分不公,百姓也可通过你事务所进行上诉。”
张斐笑道:“王学士哪是给我送钱来的,是想我当这监工啊!”
王安石笑道:“当时你收车牌费的时候,我是一直盯着的,法援署的成立是至关重要,这可避免有人借机生事。”
张斐道:“可我也只能帮着王学士盯着这开封府,别的地方怎么办?”
王安石感慨一声,“唉凡事开头难,若依法而行,并无祸事,那若其它的地方出事,就不是法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可见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治国先治吏,而他则是跳过这一步,他也知道这是一个隐患,但他没有办法,他一时半会根本就治不了,故此他必须要借助张斐的能力来帮助他。
张斐点点头:“王学士请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王安石笑道:“若有麻烦,可直接来找我。”
张斐呵呵笑道:“这点小事,我若都搞不定,那我也不值得王学士亲自上门,王学士还是省点力,处理好自己的麻烦吧。呵呵。”
“你这臭小子。”
王安石笑骂一声,但对张斐的信任又增添一分。
虽然在报纸上,他在张斐手里吃了几次大亏,但是在关键问题上,张斐从不拒绝他的要求。
王安石走后,许芷倩和高文茵立刻走了出来。
“张三,你可真是有本事,这一出事,王叔父和司马叔父竟然都立刻跑来找你。”
许芷倩不敢置信地看着张斐。
张斐苦笑道:“这免费的劳力,谁不想用啊。”
“你这免费劳力,可有不少人抢着干。”许芷倩抿唇一笑,又道:“不过他们在朝中争得不可开交,你怎能同时帮助两边。”
“嘿嘿,哥哥最擅长的就是左右逢源!”
说话时,张斐悄悄伸出两只大手,将二女搂在怀里,惹得二女一阵嗔怒。
第四百零四章 风起云涌
许芷倩的困惑,是完全可以的理解的。
在朝中司马光、王安石斗得是不可开交,但是离开皇城,他们竟然都跑来找张斐。
这个现象非常诡异。
但答案也正如张斐所言,谁又会拒绝一个出色的免费劳力。
他虽然认为自己已经坐在了牌桌上,但也只有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在所有人看来,当今天下只有两个主角,就是王安石和司马光。
他只是一个出色的服务员。
而他提供的也只是技术上的支持,由于他地位和他的年纪,还不足以让他政治理念得到曝光度,故此这一幕也并非是那么的诡异。
如果说均输法,只是王安石小试牛刀,拉开变法的序幕,那么募役法就是王安石要正式打响这场战争。
当初颁布均输法时,司马光都还在劝大家看看再说,除了私下跟王安石斗上几句,并未在正式场合公开反对王安石。
当时主要是范纯仁和苏轼在反对,结果二人都被贬走。
这只因均输法只是涉及到贡奉制度,以及打击一些奸商,在技术层面和道德层面上,王安石还是立得住。
但是募役法一出,司马光、文彦博他们都是直接表态。
我们不赞成。
因为此法涉及天下人。
但是怎么去阻止,司马光、文彦博是不约而同地来找富弼。
能不能通过立法来阻止?
“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富弼瞧了眼文彦博和司马光,是苦笑地摇摇头:“虽然《宋刑统》中也包括一些税法律例,但是官家是不可能允许,我们针对税法进行修法,因为这将会与朝廷的政令发生冲突。”
这你们真心想多了,皇帝怎么可能将税权给让出来。
就道理而言,税法也应该是属于三司、中书门下,绝对是属于朝廷政令。
这不属于立法会的职权。
司马光道:“根据法制之法的理念,是要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能否立法给百姓提供保护。”
富弼沉吟少许,“我们只能针对偷税漏税的刑罚进行修改,但这也不可轻易修改,如果司法威慑不到百姓,那么许多人就会有恃无恐的进行逃税,这会增添官府的负担。”
文彦博皱眉道:“如此说来,司法和立法都无法阻止王介甫肆意妄为?”
富弼捋了捋胡须,“我目前能够想到的,就是通过立法划分出免税户来。”
“免税户?”
司马光、文彦博异口同声道。
富弼点点头:“以前的免税户是根据民户等级来划分的,但是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卫个人正当权益,其中是不分等级的,那么人命自也属于个人的正当权益。
如果一个人的收入只够他活下去,在这种情况,如果还让他们交税,那么将是侵犯他们的个人正当权益。
而且历史上大多数的官逼民反,也就是竭泽而渔,强行收税,以至于将百姓逼上绝路,故而引发动乱,这也严重伤害了国家和君主的利益。
基于此,我们是有充足的理由对此进行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