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均道:“因为这就是法制之法和法家之法最大不同之处,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叶祖恰又急急补充道:“而且民事案件肯定是最多,最为繁琐的。”
“正确!”
张斐点点头,道:“所以民事皇庭将是我们皇庭的重中之重,是全年开设,时时刻刻都会常驻一名庭长。另外,我再告诫伱们一句,如果你们想要升官,那就要多花精力处理这民事案件,因为关于刑事案件,朝中是有很多人才,论资排辈,你们都很难上位,但是懂得处理民事案件的,目前可能也就你们几个,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叶祖恰激动道:“我们也能够审案了吗?”
张斐笑道:“我会暂时升你们为审判员,让你们具有资格审理,但是目前你们火候还不够,没有太多经验,我会先带你们审理一段时日,然后再慢慢交给你们。”
三人激动地点点头。
张斐又道:“除此之外,我们皇庭下面还会建设三大机构,分别是法援署,法学院和法学报。”
几人皆是一愣,我们皇庭还经营这么多业务吗?
张斐继续道:“你们应该知晓,汴京的法援署,最初是由朝廷派遣官员担任,不在公检法之内,但是在这里,情况不太一样,官府对此不太热衷,而检察院可能是法援署的对手,故而不便管理法援署,暂且只能由我们皇庭管辖,这方面将由许主簿亲自负责。”
四人瞧了眼许芷倩,也未有异议。
因为最初的法院援助,就是许芷倩在安排,他们对此了解的甚少,毕竟他们可不是珥笔出身。
张斐又道:“至于法学院,首先这名字是为了与国子监得律学馆区分开来,这是我们皇庭财政出钱支持的。至于为什么?”
他目光一扫,“瞧瞧我们这空旷的会议室,相信不用我多说,我们现在需要更多的法学人才。与检察院一样,我们会招收一些有律学或者讼学基础的人才,相关教材由我来定,但是上课就由你们去上。”
上官均忐忑道:“我们能跟别人上课吗?”
张斐反问道:“我都能够给你们上课,你们为何不能给别人上课。”
“?”
张斐又笑道:“你们也别给自己负担,能够来法学院的,一定是有法学基础的,你们就当做是交流。”
“学生知道了。”
“至于法学报么。”
张斐道:“这主要是为了宣传我们皇庭和法制之法,我们会将大多数案子的审理过程公布于众,以便于百姓能够更加清楚的了解,我们皇庭的审理方式,以及律学。
关于法学报,将由我亲自负责。而你们也可以写写你们的见解,若是出彩的话,我也不介意将你们的文章刊登上去。”
正当这时,李四走了进来,“三哥,郑学士和苏检察长来了。”
许芷倩不禁诧异道:“他们怎么会一块来?”
张斐微微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又站起身来道:“待会由许主簿代我主持会议,你们按照她的吩咐去执行。蔡京,你跟我一块去。”
“是。”
张斐与蔡京来到前厅,双方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
郑獬便道明自己的来意,“老夫回去之后,又仔细研究了一番张庭长的判决,虽然张庭长解释的非常清楚,也有其合理之处,但是关于张庭长的那几个指导原则,老夫还是有所疑虑。”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其实在同一类案件,主审官会根据案件具体的不同,给出宽容或者严厉的判决,这都是常有发生的,但是从未有人将自己的判决原因,凌驾于律例之上。”
张斐道:“关于这一点!”
不等他说完,郑獬就点头道:“我知道张庭长或许有这权力,但是如这等大事,张庭长一面之词,还是难以令人信服。”
张斐笑道:“郑学士回京之后,可询问司马学士,亦或者富公。”
郑獬点点头道:“老夫今日就是为此事而来,老夫希望张庭长能够给老夫一份完整的指导原则,由老夫带回京去,与司马学士他们商议。”
张斐错愕道:“完整的指导原则?”
郑獬反问道:“莫不是涉及到军法的,就只有这几个指导原则?”
蔡京立刻明白郑獬来此的目的,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稍显担忧地看了眼张斐。
张斐当然也明白过来,摇摇头道:“这个不好说,暂时就这么几条,今后会不会增加,我也不敢保证。”
苏辙立刻道:“关于这指导原则,我们检察院方面也有所疑虑,如这种指导原则,虽有其道理,但可以在许多案件发挥关键的作用,使得最终得判决偏向一方。
如果事先没有成文的规定,那么张庭长随时可以编造指导原则,左右一件案子的判决,那就不是司法,而是张庭长个人的权威,这显然是不行的。”
毕竟郑獬没有监督权,他此番只是作为证人出席,而他又与苏辙相识,而检察院方面是有制衡皇庭的权力,于是他就请求苏辙与他一块来,将此事说明白。
恰恰好,苏辙也有这方面的担忧。
就拿此案来说,只要张斐将这指导原则稍加改动,同样也能说得非常有道理,但可能就是另一个判决。
这简直就是一个bug。
张斐点点头道:“我非常理解二位的担忧,而这也确实一个极大的隐患,我确实可以用指导原则去左右判决,但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是被逼的。”
郑獬、苏辙二人相视一眼,又同时疑惑地看着张斐。
这还被逼?
那你来逼逼我好了。
张斐解释道:“正如我在庭上所言,我是奉命来建设军事法庭的,原因就是之前的此类案件法律还不够完善,而且司法常常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这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我又是一个缔造者,我不给指导原则,那就是我失职,我给了又成我刚愎自用。
这也是我为什么非常注重于审理过程,尽量做到让大家信服,但我不给指导原则是不行的,我就是来做这事的,我来这里,又不仅仅是为此案而来。”
苏辙道:“但是张庭长可以先写明一切,在今后的审理中,大家都遵循这指导原则,也不会让人感到疑虑。”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做不到,因为之前我从未涉及有关案例,我无法凭空去想出一些指导原则,我也得从具体案例中去思考,故此我拿不出一份完整指导原则给二位。”
郑獬质疑道:“张庭长口口声声追求公平、公正、公开,那么张庭长认为,这公平吗?”
张斐道:“公不公平,那得看郑学士如何看待此事。”
郑獬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问道:“当年李悝编写《法经》时,里面的刑罚,多多少少都涉及到他个人的主张和思想,郑学士认为这公平吗?”
郑獬兀自不明所以。
张斐无奈道:“我是一个法制之法的缔造者,不是个执法者。如果郑学士将我视作一个执法者,那确实不公平,但如果将我视作一个缔造者,这就是非常公平的,因为这些原则不是一次性的,当我给出指导原则后,京城的皇庭也必须遵循,那么大家就开始在同一个原则下了。”
郑獬震惊道:“你有这么大的权力吗?”
“若无这权力,我也不敢这么做。”
张斐点点头,又解释道:“当然,这也是受到限制的,到时这份案例会送到京城,由审刑院、大理寺、刑部、立法会进行最终评估。
而他们当初建议我来这里建设军事皇庭,也就是希望我能够在具体案例中,完善军法,如果我能够凭空就想出来,那我就不需要来这里。”
第五百三十二章 兵之殇
“打扰了!二位免送。”
“郑学士,苏检察长慢走。”
见他们走后远,蔡京突然道:“老师,这苏检察长跟咱们好像不是一条心的,他们提这个要求,分明就是想限制老师的权力。”
张斐瞧他一眼,微微笑道:“这是好事。”
蔡京一愣,不禁疑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如果苏检察长以皇庭马首是瞻,那么我们在这里也待不了太久了,苏检察长越是与我们作对,这反而对我们越有利。”
蔡京微微皱眉,道:“但是学生以为也得分什么事?”
张斐哦了一声,“你有何见解?”
蔡京道:“学生以为这场官司若是要追根溯源,其实不在于孰对孰错,而是在于打与不打,而老师的判决显然是有利于武将的。
那么郑学士回京之后,一定会就这一点提出疑虑的,这在朝中肯定会引起许多人反对的。而且,如果在这个主张上,苏检察长与老师的理念不合,到时我们与检察院的矛盾,也不是在于司法,而是战与不战。”
他这番话就是在提醒张斐,在法制之法,你是绝对的权威,但人家看得可不是法,他们在乎战与和。
这个主张,在他们眼里,是凌驾于律法之上。
你的这个主张,可能会导致,朝中那些支持你的人,也开始反对你。
张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你可有应对之策?”
蔡京道:“学生私以为,无论老师怎么做,都无法改变那些人的主张。既然如此,老师就该标榜出自己的主张,这能够争取到更多人的支持。
如果老师不显露自己的主张,那些主和派也会根据老师的判决,来笃定老师是主战派,而同时老师又不得主战派的全力支持。”
张斐苦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并不是什么主战派。”
蔡京惊诧地看着张斐。
你那几个判决,还不算主战派?
张斐笑道:“你之所以认为,我是主战派,那是因为,在很长一段时日内,主和是派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哪怕我是中立的,在别人看来也是主战派。”
蔡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师说得对,的确是如此。”
“所以!”
张斐无奈地笑道:“你虽然说得很对,但是我们其实也没得选,因为我们皇庭就是站在中间的,如果我们站偏了,那我们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蔡京低眉思索一会儿,道:“老师言之有理,故此即便我们是站在中间的,但还是让武将得利,也应该让他们知晓这一点,换取他们对我们的支持。”
张斐点点头,“其实我也想过这一点,但是军中的腐败情况,要更为严重,想要赢得他们的支持,同时还是站稳中间这条线,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蔡京道:“我们可以先将责任甩给文官,此能够便与我们皇庭审判。”
张斐瞧他一眼,思索片刻,笑着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行,他们要是一团和气,咱们可就不好混了。”
“子由!你怎么看?”
从前厅出来后,郑獬一直沉默着,直到来到皇庭大门前,他才停下脚步,偏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苏辙。
苏辙似也在思索什么,转头一看,愣得片刻,不禁面色尴尬之色,又叹了口气:“晚辈技不如人,也不知如何说是好。”
很无奈!
只有张斐懂,而张斐说得也是合情合理,他也得从审理中,去积累经验,去完善律法,不能凭空想象。
关键,这是不可替代的。
你能拿他怎么办。
只能是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