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咱们千不该,万不该,拿着违法之事去威胁公检法,这可是他们的职权,唉这真是送上门让人宰啊!”
一向主张与皇庭的对抗的曹奕,此时不免也感到有些害怕,“我比各位更加愤怒,但此时此刻,我们必须得审时度势,这再斗下去,这受伤的一定是咱们。”
这回真是吓到他们了。
他们都已经放下身段,主动请张斐过来商量,而且还是王韶、郭逵主持的会议,结果张斐一顿无差别输出,令他们颜面尽失。
要还看不清形势,那不是傻么。
要这回裁军之事,弄砸了,看看死得是谁。
关键,人家王韶、郭逵也不会跟他们一块去疯,人家在官场平步青云,不会拿自己的仕途,去跟公检法赌一把。
正当这时,一个刀笔吏入得屋来,将一张告示递给韦应方。
韦应方见罢,不禁大吃一惊,“他们是要来真的呀!”
“什么来真的?”唐仲文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韦应方道:“皇庭刚刚颁布告示,完善了放贷条例。”
“这么快?”
大家激动地纷纷起身,围聚过来。
要知道在坐的不少都是河中府大地主,他们现在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听说皇庭要完善放贷条例。
大致上来说,皇庭并未改变《宋刑统》的条例。
只是将之前的一些冲突条例、敕令统一化。
如在《宋刑统》的杂令中,规定的是“诸公私以财物出举者,任依私契,官不为理。每月取利不得过六分,积日虽多,不得过一倍。”
也就是每年百分之七十二的利息,再久,也不能超过一倍。
但是后来真宗、仁宗都有发敕令,四分、五分的都有。
这回皇庭定在五分利。
又引用真宗时期颁布的敕令,“民负息钱,无得逼取其庄土、牛畜以偿。”
不能以利息钱,去夺取农夫的田地和牛畜。
还有就是,完善《宋刑统》追债的条例,确定一点,严禁债权人私自强牵债务人财物和以身代当。
在这一点上,是官为理。
面对不偿还着,必须得告官解决,皇庭有责任为债权人索要合法利息。
另外,担保法不变,但不准强迫他人担保,亦或者强迫他人借贷。
这些都是不打紧的。
他们都知道这些条例。
最最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个条例和一个放贷原则。
条例就是,利息必须按照借出物以当时的市场价格,计算利息,不管还什么,都得按照这个价来计算。
至于后一个原则,就是官私一致原则。
之前你欠官府和欠私人,惩罚条例是不一样的。
欠官府的,可能就是直接没收,但你欠私人的,官府惩罚手段就是苔刑,不还打你一顿,再不还再大,你要是还是不还,那,那你们就自己解决。
但是欠官府的,可能直接没收,甚至有可能坐牢。
现在就是一模一样。
这可是将那些大士绅给气疯了。
不能妥协啊!
咱们必须得干啊!
地主发展的唯一途径,就是土地兼并,最常用的方式,还就是放贷。
虽然这些条例以前都有,但是目前来看,这皇庭是真会抓人的,不太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这不是杜绝我们发展的道路吗?
“果然如此。”
郭孝法突然抚须言道。
韦应方问道:“郭提刑何出此言?”
郭孝法道:“你们可有听说过,那王介甫将要颁布的青苗法?”
一些人点点头。
但也有一些人不明所以。
曹奕立刻跟他们解释了一遍。
郭孝法又道:“据传朝中不少大臣支持公检法,就是希望公检法能够对抗青苗法,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啊!”
“不是吧。”
何春林疑惑道:“我看着怎么像似,公检法在为青苗法打基础。”
郭孝法道:“那都无足轻重,公私一致才是最关键的。也就是说,官府也不得逼迫他们人担保、借贷,亦不能随意没收百姓家财。而王介甫变法的目的,是要为国敛财,在如此条例下,青苗法还能赚到钱吗?”
曹奕闻言,灵机一动:“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添一把火。”
韦应方问道:“怎么添?”
曹奕道:“咱们以更低的利息放贷,反正公私一致,咱们只要不违法就行,到时候,咱们可将矛盾引向皇庭,让王介甫去找皇庭问责。”
一个士绅哼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放贷就没有风险吗?你们以为讨债很容易吗?这么低的利息,谁愿意放。”
青苗法的月息两分,一年百分之二十四的利息,他们现在放贷,最低都是一倍。
差距太大了。
曹奕却道:“咱们不敢放的,官府也不敢放,咱们的低息只为那些有能力偿还的人放。只要官府找咱们的麻烦,那咱们就去皇庭申诉,若是王介甫变法失败,他定不会饶了张三的。”
韦应方听得频频点头,道:“我看此法可行。咱们不能拿违法的事去跟皇庭斗,但这事绝对合法,那咱们就不需要害怕。让他们两方去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又全都是咱们说了算。”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三冗第一战(十一)
司法改革本就因新法而生,如果没有新法,司法改革不可能存在。
甚至可以这么说,司马光都不一定会给予这么大的支持,甚至于就不支持。
既然如此,就应该想办法,让事情回到正轨上来,有道是,这一山不容二虎。
就让二虎斗得你死我活。
因为皇庭定下的基调,必然也会影响到新法的执行。
他们这些官员可都不傻,王安石新法是要追求超级集权的,以权力去垄断,然后去敛财。
这也是为什么官员们始终给予公检法一定的生存空间,因为公检法是可以制衡这种权力。
如今官府都被公检法折腾的死去活来,你要不去折腾新法,你说得过去吗?
当然,这也是基于官员们在军费一事上面,惨败收场。
输得非常彻底。
他设计的是,用财政去向朝廷施压。
然而,却没有想到,朝廷反过来向他们施压,让他们去搞定这事。
这真的很让人无语。
他们暂时真没有勇气,跟皇庭作对,而且,与其自己冲锋陷阵,与公检法去斗,不如在中间挑拨离间。
这跟那些朝中大臣的思想是一模一样。
当然,到底是不是降利息,这个他们说了也不算,还得去游说那些大地主。
检察院!
“这皇庭到底是支持新法,还是反对新法?”
陈琪犹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他们得知皇庭要完善高利贷的消息,也以为是在为青苗法铺路,但今日得知具体内容,又觉得是在限制青苗法。
官私一致,这是很要命的。
苏辙皱眉盯着那告示,沉眉不语,心里也在思索,他到底是哪边的?怎么每回都像似他在各打五十大板,也不对,差役法在汴京大获成功,可全是他的功劳啊!这么立法,对青苗法真的有利吗?而且,他并没有提及常平仓法?
“检察长检察长?”
“啊?”
苏辙微微一怔,瞧了眼陈琪,随口敷衍道:“你们瞎猜什么,他现在可是皇庭庭长,他当然只是支持公检法。”
话一出口,他也愣住了,是呀!或许,或许他是自成一派?
而此时皇庭里面,真是处于一片祥和、轻松的氛围中。
经过此战之后,皇庭算是彻底在河中府站稳脚跟,没有人再敢轻视皇庭,主要是那些老爷们。
这军都能裁,办你一个地方官员,还会很难么?
最最最关键的一点,皇庭笼络了士兵们,张斐在来之前,就怕对方用兵变来对付他。
这是皇庭最忌讳的,也是法律最忌讳的。
故此在没有审种谔一案时,他还是非常低调,对事不对人,明知那些盐官在里面动手脚,但他没有说要惩罚他们,更别提完善放贷条例,若是放在平常,那无疑就是要跟大地主们撕破脸。
这是他们的核心利益啊!
“蔡京!外面是什么情况?”
张斐很随意地斜靠在办公桌上,双手抱胸,向蔡京问道。
蔡京笑道:“学生不知他们私下是怎么说得,反正学生是没有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