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护卫已经催马上前,护在宇文承朝前面。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甄家父子被杀的消息虽然隐瞒不住,但老侯爷此番进京,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即使出城的时候,也是趁着天亮之前,并没有被几人瞧见。
即使被人瞧见,除了宇文家的心腹众人,并无其他人知道老侯爷是要进京。
可狼骑却埋伏在进京的必经之道。
狼骑效忠于甄家,甄家父子被宇文家所杀,他们要为甄家父子报仇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在甄家父子被杀之后,朝廷要做的定然是立刻控制住狼骑,不令他们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是这次棋局的执棋人,他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父子,照道理来说,事先定然会在甄郡做好部署,至少甄郡郡守杜鸿盛在甄家父子死后,会立刻控制龟城的局面,也会派人对狼骑下达不可离营的命令,打出黑羽将军的名号,即使是狼骑也不敢擅自离营。
老侯爷虽然遭袭,但或许是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神色镇定,大声道:“甄家父子投敌叛国,已经伏诛,你们要为叛贼报仇,是想谋反吗?”
“投敌叛国?”
“你们不知真相,为主尽忠,老夫不怪你们。”老侯爷沉声道:“若是你们立刻回营,等候朝廷的旨意,一切还为时不晚。”
唐无痕哈哈笑道:“我们端的是甄家的饭碗,长信侯对朝廷忠不忠,咱们管不了,可是咱们吃了人家的饭,就要忠于甄家。宇文老侯爷,长信侯死在你们手里,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要为长信侯报仇,就不必废话。我念及年事已高,在西陵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给你自尽的机会,你实在不敢自己动手,可以让你的儿子帮你,若是连他都不敢,那就只能由我们代劳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唐无痕,你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就凭你们几条杂鱼,也想拦住我宇文承朝的去路?”知道与这帮狼骑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厉喝一声,已经是催马向前。
两名护卫也是齐声大喝,拍马挥刀冲上前去。
唐无痕长刀一挥,身后众骑也不犹豫,如狼似虎冲上前来。
狼骑虽然人数占优势,宇文承朝确实并不畏惧,他勇武过人,目光如刀,心中却是计较已定,只需从这群狼骑中间突破过去,并不与这些人纠缠,先摆脱这些狼骑保住老侯爷要紧。
十几名狼骑冲上前来,两名骑兵护卫率先与狼骑交上手。
狼骑是甄家麾下的精锐骑兵,而两名护卫亦是宇文家的好手,能被宇文承朝挑选出来护送老侯爷进京,这两名护卫的本是自然不弱,出刀迅疾狠厉,虽然以寡敌众,却也并不处于下风。
宇文承朝出刀更是狠厉,一名狼骑挥刀来砍,大刀距离宇文承朝还有一臂之长,宇文承朝的刀就已经拦腰砍在那人的腰间,那人惨叫一声,宇文承朝大刀顺势向上一撩,在那人惨叫声中,已经划断那人的脖子。
两名护卫就在宇文承朝左右护住,不敢离的太远,双方大刀交击之声呛呛不绝。
狼骑虽众,奈何宇文承朝太过勇悍,十数人一时根本奈何不得宇文承朝。
忽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宇文承朝逼开一名狼骑大刀,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之中,见到从后面出现密密麻麻一群人,除了一群骑兵,更有十多名徒步弓箭手正在骑兵身后飞奔紧随。
宇文承朝心下一凛。
他知道这群人必然是刚才埋伏在林中的伏兵,四名护卫为了保护老侯爷脱身,冲入树林与伏兵短兵相接,此刻这些伏兵从后方追上来,那四名冲进林中的侍卫自然是凶多吉少。
伏兵追上,宇文承朝自知对方人多势众,一旦那群人围上来,再想突围那是难上加难,厉声喝道:“冲过去。”手中大刀连连向前砍过去,势大力沉,那些狼骑见得宇文承朝出刀凶狠,晓得若是被宇文承朝一刀砍中,几乎是必死无疑,竟然不敢挥刀相迎,宇文承朝一旦靠近,狼骑反倒迅速躲开,但那两名侍卫却是被狼骑死死缠住。
唐无痕见得麾下狼骑不敢与宇文承朝硬碰,似乎有些焦急,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挥刀劈过来,却不是对着宇文承朝,而是直砍宇文老侯爷。
宇文老侯爷脸色微变,宇文承朝又岂能让唐无痕伤着老侯爷,大刀自下向上一挑,力道十足,将唐无痕的大刀挑开,随手又是一刀挥过去,唐无痕急忙立刀格挡,“呛”的一声,宇文承朝刀刃砍在唐无痕的刀背上,火星四溅,也幸好唐无痕孔武有力,拼力格挡,勉强挡住了宇文承朝这一刀,既是如此,宇文承朝这一道的力度,却也是震得唐无痕虎口发麻。
宇文承朝并不与唐无痕纠缠,拍马便走,回头瞧了一眼,见到两名护卫早已经被十多名骑兵团团围住,心知自己若回头去救,那是谁也活不了,一咬牙,连抖马缰绳,向东疾冲。
猛听得一声马嘶,宇文承朝大吃一惊,感觉身体向前飞出,危急时候,念着老侯爷,将老侯爷抱在怀中,两人直直从马背上向前飞出,而座下骏马却已经落入陷马坑内。
狼骑竟然事先挖好了陷马坑,陷马坑内钉有木桩,骏马落下去之后,木桩倒刺穿透战马身体,战马在坑中挣扎悲嘶,惨不忍睹。
宇文承朝落地之时,竭力转了个身,让自己背部着地,如此老侯爷靠在他身后,落地之时所受伤害自然小许多。
宇文承朝虽然强壮,但这一下摔倒在地,却也是背部巨疼,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眼前直冒金花。
但此时生死攸关,问道:“父亲,你……你怎么样?”
老侯爷却也是剧烈咳嗽,用力从宇文承朝身上滚到边上,急道:“承朝,承朝……!”
“莫担心,我……我没事。”宇文承朝坐起身来,感觉喉头发涩,心知这重重一摔自己伤的还是颇有些不轻,却不敢喷血出来,强自压下去,这时候也知道方才那些狼骑为何并不与自己力拼,却并非是真的不敢与自己生死相搏,而是故意放自己突围,让自己落入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马坑内。
狼骑见到宇文承朝这边中计,都是欢呼出声,已经听到唐无痕大声叫道:“他的马没了,大伙儿莫让他们跑了,给我杀!”
从树林那边追过来的伏兵加上在这边拦阻的狼骑,加起来有三四十人之多,听得唐无痕叫声,除了兀自与那两名护卫缠斗的骑兵,其他人就像一群发现猎物的虎狼,争先恐后向这边追过来。
没有了战马,情势更为凶险。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背身蹲下,向老侯爷道:“父亲,快上来,我背你走。”
“承朝,你快走,不用管我。”老侯爷见到那边追兵将至,厉声道:“你带上我,两个都活不了,快走,快走。”
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丢下老侯爷不管,过来不由分说将老侯爷扯到自己背上,起身就跑。
天色昏暗,宇文承朝瞧见前方不远有一片树林,知道唯一的活路,就是背着老侯爷冲到树林中,进了树林,这些骑兵就使不上劲,趁着天色昏暗,自己和老侯爷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他虽然胸腔翻滚,气血不顺,却还是背着老侯爷,撒开两腿,直向前边的树林狂奔过去。
性命攸关,他虽然徒步背人,却也是如同疾风一般,速度快极。
但人腿哪有马腿快,后面的骑兵骑马越过陷马坑,疾驰如风,宇文承朝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听到箭矢射过来的声音,一时也不能回头,大声问道:“父亲,你怎样?”
“不用管我……!”老侯爷也是拼力道:“孩子,是我害……害死你了……!”
第269章 中郎将
宇文承朝背着老侯爷拼力疾奔,眼前却是发花,脚下也越来越沉重,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向前。
头晕眼花,摇摇欲倒,脚下都有些踉跄,听得边上马蹄声掠过,眨眼间,十几骑便已经将宇文承朝团团围住。
宇文承朝停下脚步,知道无力回天,左右看了看,只见得狼骑都是手握马刀,一个个神色凶悍。
宇文承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放下老侯爷,回转身时,却见老侯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吃了一惊,猛地瞧见老侯爷背后有箭杆,扶住老侯爷往身后瞧过去,竟瞧见两支箭矢深没入老侯爷背部。
“父亲!”宇文承朝惊呼一声。
老侯爷却没有丝毫反应,宇文承朝抬起手臂,颤抖地伸过去探了探老侯爷鼻息,却发现老侯爷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宇文承朝浑身发抖,丢下手中的大刀,抱住老侯爷,猛地抬头,对着天幕发出一声如同孤狼一般的悲嚎。
一名狼骑兵手握大刀,缓缓靠近到宇文承朝身后,宇文承朝却并无回头,那狼骑兵挥刀便要向宇文承朝砍下去,却听得唐无痕沉声道:“住手!”
那狼骑兵不敢违抗,收起马刀。
唐无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悲嚎的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数名狼骑兵翻身下马,从身后悄悄靠近宇文承朝,猛然间扑上前去,几人将宇文承朝牢牢按住,宇文承朝却并无反抗,又有骑兵取了绳子,将宇文承朝双手反绑在身后。
唐无痕这才下马,走到宇文承朝面前,冷笑道:“长信侯和少公子被你们宇文家所害,我先不杀你,等祭奠侯爷和少公子之时,再将你佩服挖心,用以告慰老侯爷和少公子的在天之灵。”猛地回头,手中刀砍下,竟是将宇文老侯爷的首级砍了下来。
宇文承朝目龇惧裂,用力挣扎,几名狼骑兵却是死死按住。
“唐无痕,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宇文承朝盯着唐无痕眼睛,“若是让我有机会活下去,我会杀你满门。”
“收起首级,将首级和宇文承朝都带上,我们要用这颗脑袋和宇文承朝祭奠老侯爷和少公子。”唐无痕冷声道:“按照计划,所有人马分成两路,不要招人眼目。”
老侯爷在甄郡境内遇害,白虎营这边自然是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被狼骑俘虏的时候,秦逍正跟着袁尚羽匆匆向营门过去。
副统领苏晁和秦逍一左一右跟在身后,后面又有白虎营的另外三名骑校和一群队正,所有人几乎都是小跑过去。
刚刚得到禀报,黑羽将军派人来到白虎营,正在营门处等候。
袁尚羽得到消息,本想着立刻前往迎接,但细细一想,终究还是让人吹号,将营中的骑校队正全都召集过来,大家一同前往营门。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郑重其事。
袁尚羽当然很清楚,由宇文家的私军被黑羽将军接受,然后变成大唐帝国的官兵,这对白虎营将意味着什么。
他对宇文家忠心耿耿,却也必须承认,如果白虎营只是宇文家的私军,那和宇文家豢养的一条恶狗没有什么区别,主人会将这条恶狗喂饱养好,用得着的时候,便会放狗咬人。
白虎营的将士,终究只是为了宇文家一家的利益而存在,就像是被宇文家雇佣的家仆,无论立下多大的战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前程。
可是一旦成为大唐的官兵,那就是为了保护整个大唐的社稷黎民而存在。
更现实来说,如果是大唐的官兵,在疆场上立下战功,朝廷也从来不会吝啬于封赏,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也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京都龙鳞士大统领澹台悬夜,还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他们的出身都是很平凡,正是因为他们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才会步步高升,名禄双收,而这样贫苦出身却因为立下战功飞黄腾达的人物在大唐并不少见,也成为激励大唐无数将士的楷模。
大唐以武立国,大唐的子民对军人也从来是心存敬畏。
白虎营从世家家奴变成帝国官兵,就等若是给了这些官兵大好前程,身为白虎营的统领,袁尚羽当然愿意看到麾下的兄弟能够立功受赏,希望看到他们有升迁的机会光宗耀祖。
所以宇文老侯爷决定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接受,袁尚羽心中更多的是感激。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候黑羽将军派人前来收编。
一日不收编,白虎营的前程就一日未卜。
如今黑羽将军的人终于到来,袁尚羽自然是欢喜不已,为了表示对黑羽将军的尊重,将白虎营大小将官召集起来,一起迎接,自然就会显得郑重其事。
营门之外,三名骑士已经下马,牵着自己的马匹等候,并没有入营,似乎就是在等着袁尚羽带人迎接。
马是好马,人却是夜鸦。
黑色的羽氅,披着铠甲,面上带着黑色的面罩,面罩鼻梁处如同长刺,正是黑鸦面具。
夜鸦,乃是夜晚的乌鸦。
乌鸦并非吉祥之物,传说之中,乌鸦出现,必有人亡。
黑羽夜鸦一旦出现,便会给敌人带去死亡。
当先一人身材不算很高,但身板挺直,脖子微扬,虽然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傲气。
在他身后左右,带着两名夜鸦,静立不语。
袁尚羽带着众人上前,弯身拱手道:“白虎营统领袁尚羽,带营中大小将官,等候多时。”
“我是苏长雨,怀化中郎将。”当先那人开门见山:“奉黑羽将军之命,前来收编白虎营,你是袁尚羽?”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秦逍听得“苏长雨”三字,身体一震,赫然抬头,直视怀化中郎将苏长雨。
这个名字他记得异常清楚。
当初孟子墨被坤甄侯府,韩雨农带着秦逍前往甄侯府相救,却担心出现变故,是以嘱咐过秦逍,一旦在甄府真的出现变故,秦逍若能走脱,便要前往界北府找寻一个叫“苏长雨”的人,而且还给了秦逍一枚虎头玉佩。
韩雨农当时还说过,找到苏长雨,将虎头玉佩交给他,便可得到照顾,只是劝说苏长雨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要想着报仇。
不过那次三人安全出了甄侯府,自然也用不着再去找什么苏长雨,韩雨农也并没有将虎头玉佩收回,秦逍也是一直贴身收藏。
如果不是今日听得眼前这人自报家门,秦逍甚至早已经忘记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做苏长雨的人,但这个名字进入耳朵的一瞬间,秦逍立时便想起当初韩雨农的嘱咐,心下一凛,盯着那黑鸦面具,心下吃惊:“难道韩都尉说的苏长雨,就是眼前这人?”
韩雨农所说的苏长雨身在界北府,而眼前这个叫苏长雨的既然是夜鸦,自然也是跟着黑羽将军一直驻守界北府。
无论是名字还是居地,和韩雨农说的那人都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