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龟城大狱的控制权在一名队正的手里,死翼骑兵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
夺取都尉府之后,那名队正便领着数十名部下驻守这里,也得到蔡安宜的指使,吕思远作为说客,劝说韩雨农等人投靠李驼,是以吕思远有自由出入的权力。
吕思远额头微微冒冷汗,回头看了一眼。
他身后那人,当然是秦逍。
秦逍却是镇定自如,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中赫然是一颗骰子。
吕思远皱起眉头,倒是那名守兵拿起骰子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迅速将骰子放回秦逍手中,尔后极为敬畏地深深一礼,恭敬道:“稍候!”并不多话,转身进了门去。
吕思远看着秦逍手中的那颗骰子,有些诧异。
他实在不明白,那骑兵为何见到小小一颗骰子,态度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想看看这骰子到底有什么蹊跷,秦逍却已经握紧了手。
秦逍一颗心也踏实下来。
这颗骰子,当然非同一般。
这是当初赌神温不道在监牢里面送给秦逍的礼物。
当时尚在监牢里的温不道猜到自己的义兄弟乔乐山已经背叛自己,便将这颗骰子送给秦逍,甚至告知如果出现不测,可以带着这颗骰子前往鸡鸣街的棺材铺找棺材铺掌柜。
秦逍当时发现这颗骰子每一面都是刻着五点,十分古怪,和普通的骰子完全不同,心下奇怪。
但今时今日,他当然已经知道这颗骰子大不简单。
如今控制龟城的就是鸡鸣街棺材铺老板蔡安宜,秦逍自然知道那位棺材铺的老板定是潜伏在城中的探子,背后的势力便是李驼那伙人,此人与温不道关系密切。
他也知道,死翼骑兵都称呼温不道为“五哥”,而骰子上刚好都是五点,也便是说,这颗骰子很可能就是证明温不道身份的信物。
温不道在死翼骑兵中很有地位,秦逍要营救韩雨农,但对方看守极为森严,他寻思着是否可以利用这颗骰子做些文章,无论成与不成,都要试一试。
此刻见到对方看到骰子后,态度立变,便知道对方真的认出了骰子。
片刻之后,便见一人匆匆而来,吕思远认出正是驻守都尉府的那名队正,拱手笑道:“庞队正,我……!”
那庞队正甚至看都没看吕思远一眼,走到秦逍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拱拱手,秦晓在此间骰子亮出来,庞队正小心拿起,仔细看了看,放回秦逍手中,恭敬道:“是五哥派你来的?”
秦逍轻声道:“你可知道,韩雨农曾是黑羽夜鸦?”
庞队正吃了一惊,秦逍继续道:“皇子起兵,长生军很可能会出关,黑羽夜鸦对长生军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我奉了五哥之令,前来审讯韩雨农。”
“原来如此。”秦逍抛出韩雨农让人意想不到的身份,这让庞队正深信不疑,这才看向吕思远,吕思远忙道:“我是奉了蔡大人之令,陪同这位兄弟一起前来审讯。”
庞队正忙道:“两位请!”
一路上虽然守卫森严,却是无人敢拦阻,顺利进了乙字监,到得一处牢房外面,透过木栅栏,秦逍便瞧见韩雨农盘膝坐在牢房内,虽然衣衫凌乱,但身板挺直,依然保持着军人的气质。
他四肢都是拷上了铁镣,庞队正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秦逍向吕思远使了个眼色,吕思远只能先进去,秦逍跟在后面进去后,边上有狱卒已经送了两把椅子进去。
狱卒退下后,庞队正却还站在牢门外,并无离开。
韩雨农抬了一下眼皮子,瞧见是吕思远,眼中划过一丝不屑,并不说话。
秦逍近一年没有看到韩雨农,此时再见,心下有些激动,但面上却是镇定如常,在椅子上坐下,面对韩雨农,却是将蒙着口鼻的黑巾扯下来,咳嗽一声,淡淡道:“你是韩雨农?”
韩雨农赫然抬头,见到秦逍面孔,心下一惊,但韩都尉是久经阵仗之人,虽然惊诧于秦逍忽然出现在面前,但面上却还是显得很镇定,压住自己心头的吃惊,冷冷道:“你是谁?”
“我们已经查到,你本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奉命前来西陵潜伏。”秦逍一本正经道:“长生军是黑羽将军的嫡系,你对长生军应该十分了解。”
“那又如何?”韩雨农一时不知秦逍意欲何为,却还是非常机敏地配合秦逍演戏。
秦逍淡淡笑道:“长生军的将领都有谁,他们性情如何,有什么嗜好,长生军最擅长的战法是什么,这些你应该都很清楚。今日前来,是希望韩都尉能将这些情报提供给我们,只要你帮助我们,我们可以立刻将你释放出去。”
韩雨农哈哈笑道:“你们前来,就是为了此事?看来只能让你们白跑一趟,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一个字?”
秦逍叹道:“难道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我若怕死,早就想你们俯首乞怜了,又何必等到今天。”韩雨农冷冷道:“还不快滚。”
秦逍扭头看向吕思远,吕思远立刻站起身,走到牢门前,道:“拿鞭子来。”
庞队正取了鞭子递给吕思远,吕思远上前没头没脑向韩雨农抽打过去,韩雨农却似乎习以为常,动也不动,吕思远在韩雨农肩头抽了几鞭子,这才停下手。
“韩都尉,你知道,我们有很多刑罚。”秦逍道:“你总不想让我们在你身上都试一遍。”
韩雨农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秦逍站起身来,重新蒙住口鼻,转身走到牢门前,道:“庞队正,你派两个人跟我们一起,押送韩雨农前往郡守府。”
庞队正疑惑道:“送往郡守府?这牢房里有很多刑具,要不要……?”
“带到郡守府,让蔡大人和我们一起审。”吕思远在旁立刻道:“临来的时候,蔡大人吩咐过,要是这家伙执迷不悟,就让我们带回郡守府,那里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庞队正见秦逍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终是拱手道:“是。”
“对了,原来那位杜鸿盛是否也在这里?”秦逍问道:“此人对京都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一起带上。”
庞队正也没有犹豫,当下吩咐人将杜鸿盛和韩雨农押出牢房,又派了四名骑兵跟随护卫。
秦逍带着几人出了大牢,从大狱侧门出去,到了马车边上,直接将韩雨农和杜鸿盛塞进车厢内,这车厢内颇为空阔,四五人在其中也不会太过拥挤。
等韩雨农二人进去之后,秦逍又要了镣铐的钥匙,这才和吕思远进了车厢内,戴着斗笠的车夫一抖马缰绳,催马救走,四名死翼骑兵骑马跟在后面保护。
秦逍掀开车窗帘子,对着庞队正挥了挥手,庞队正却是和几名部下躬身行礼,十分谦恭。
第359章 君子报仇一年不晚
马车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四名死翼骑兵随在后面,忽听得车厢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马车也瞬间停下来。
四名骑兵都是诧异,便停的车里有人叫道:“快来,他……他要死了。”
骑兵互相看了看,那声音十分慌张,一时间不知马车里到底发生什么,两名骑兵翻身下马,快步到了前面的车辕头,一人跳上车辕头,另一人跟在边上。
车厢内呕吐的声音没有停止,一名骑兵掀开车帘子,里面昏暗一片,只见到人影闪动,身体凑进去,还没问出口,一件利器猛地刺过来,骑兵甚至没有反应,便已经被刺穿了喉咙。
后面那名骑兵看出情况不对,探手握住刀柄,还没拔刀,便感觉后背一阵刺疼,还没发出声音,车夫已经从后面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骑兵拼力扭动身体,但那车夫力大如牛,一只手捂住他嘴巴,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刺入骑兵背部后,又迅速拔出,再次刺入,速度快极,瞬间便已经在此人背后刺了五六刀。
后面两名骑兵被车厢挡着,看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但死翼骑兵本就机敏,依稀听到前面的动静,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忽递了一个眼色,却也不犹豫,都是拔刀在手,同时催马,一左一右绕过车厢,到了车辕头这边,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车辕头两道身影同时向两边扑出,宛若两头饿狼一般。
骑兵都是大惊失色,抬刀欲砍,但这两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达到还没举起,两人都被扑下马来,落马在地,随即喉咙已经被掐住。
两名骑兵奋力挣扎,但掐住喉咙的两手如同铁箍一般,迅速收缩,呼吸不得,气力很快便消失,片刻之间便都没了气息。
赶车的车夫自然是宇文承朝,确定已经掐死骑兵,这才起身,回头去看另一边,那边秦逍也已经掐死另一人,秦逍这才轻声道:“都尉,可以了。”
车厢内,韩雨农已经窜出来,他手脚铁镣都已经被打开,并不废话,坐在车辕头,兜转马头,马车往回走了一小段路,边上就有一条昏暗的巷子,他直接将马车赶入巷子里,宇文承朝和秦逍各自扛起一具尸首,迅速进入了巷子内。
杜鸿盛也已经从车厢内出来,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我……1”
“杜大人,先别多说了。”秦逍立刻道:“赶紧换上他们的衣服,不要耽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迅速出城。”
杜鸿盛明白过来,急忙点头。
韩雨农从车上拖下另外两名骑兵的尸首,除了秦逍,其他三人都是拔下死翼骑兵的盔甲,各自穿戴。
吕思远从车中下来,走到秦逍边上,看着那几具尸首只觉得后背发毛,小心翼翼道:“秦……秦逍,咱们都说好了,我帮你救出……救出韩都尉,你要将解药给我,说话……说话不能不算。”
“赶紧换上盔甲。”秦逍脸色冷淡:“还没有出城,事情没有办完。”
吕思远急道:“我也要换?难道……我也要跟着出城?”
“那是自然。”秦逍道:“吕大人,别耽误时间,越早出城,你也就越早得到解药,耽误时间,害得可是你自己。”
吕思远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过去两手发颤拔下了衣甲,也自己换上,死翼骑兵外出的时候,都会戴上面罩,四人戴上面罩后,又将尸首全都塞进车厢里,这条街本就冷清,这条小巷子更是偏僻,天亮之前,这辆马车应该不会被发现。
死翼骑兵的身材都很健壮,几人之中,唯有秦逍的身材偏瘦,穿上死翼骑兵的甲胄自然是不合身,所以并无换甲胄,而是让吕思远换上。
秦逍见几人都穿戴好,也不废话,蒙上口鼻,这才过去用鱼肠刺割断了拴马的绳子,将拉车骏马身上的套头取下,翻身上马,出了巷子。
死翼骑兵虽然都已经被杀,但四匹马却都还在,剩下的四人刚好一人一匹,各自上马,径自向龟城南门去。
子时时分,赶到了南门,城门紧闭,守门的兵士是蔡安宜从死翼骑兵中调来的人,瞧见深更半夜有几名骑兵过来,守城的兵士立刻警觉地按住刀柄,又有两人迎上前来,等看清楚来骑装扮,这才放心。
“深更半夜,是要出城?”一人问道。
秦逍也不多言,再次亮出了骰子,淡淡道:“奉命办事!”
一名骑兵接过骰子看了一眼,立时肃然,回身道:“开城门!”
便有人迅速打开城门,那人将骰子换给秦逍,秦逍收起,等到城门打开,一抖马缰绳,领着几人迅速出城,一路奔驰,只跑出十几里地,这才放缓马速,回身再向城池方向望过去,夜色之中,却已经看不清楚。
出城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秦逍终于松了口气,心下对温不道倒是有了一丝感激之心。
若果不是有温不道当初送的骰子,要营救韩雨农自然是困难无比,想要在半夜出城,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秦逍,你们安全了。”吕思远叫道:“你把解药给我,我……我不能再和你们走了。”
秦逍转过身,笑道:“吕大人,我看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位好。韩都尉和杜大人从牢里被救出来,这事儿你都参与其中,天一亮,蔡安宜发现是你从中搞鬼,而且还被杀死了四名部下,你这条命也是保不住。”
“都是你害的。”吕思远怒道:“秦逍,你别废话,将解药给我。”
“我哪里有什么解药,你吞下的毒药,也不过是我们再药铺里随便买的药丸,没有毒,你放心好了。”秦逍扯下黑巾,“吕大人,我听说你和你相好的风流快活时,吹嘘在监牢里面折磨韩都尉和杜大人,此事是真是假?”
吕思远也已经摘下脸上的面罩,听秦逍忽然提到这茬,顿时额头冒冷汗,扭头去看,边上三人穿戴一样,也不知道谁是谁,但三人面具下的眼睛都是看着自己,眼神不善。
“除此之外,我还想起一件旧事了。”秦逍叹道:“胡屠户一家被烧死,案发过后,你带人调查现场,谁都看出来他们是被人谋害后烧了房舍,可是你却一口咬定他们一家是因为失火被烧死,敢问大人,你是不是收了甄家的银子,颠倒是非,让胡屠户一家死不瞑目?”
吕思远已经感觉气氛不对,背心出汗,勉强笑道:“秦逍,你……你说话算话,可不能……可不能过河拆桥,要不是我,今天你们都出不了城,我……我也算是将功补过……!”想到什么,急道:“你说过不会伤害我,说话不能出尔反尔。”
“他说过,我没说过。”宇文承朝声音响起:“你帮我们出城,回城之后,蔡安宜也饶不了你,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忙,让你下去向胡屠户一家赔罪。”话声刚落,手中的刀已经举起,没等吕思远喊叫出声,刀光闪过,已经将吕思远的脑袋砍了下来。
除了杜鸿盛身体一震,其他人都是镇定自若,秦逍看着吕思远尸首从马背上滚落下去,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叹道:“大公子,胡屠户一家是好人,要上天,这狗东西要下地狱,死了之后,也见不到胡屠户一家,赔不了罪。”
“那是我草率了。”宇文承朝有些遗憾,收起刀。
韩雨农和杜鸿盛也摘下了面具,露出面庞,看也不看吕思远,韩雨农神色凝重,问道:“秦逍,将军那边发生何事?”
秦逍神情黯然下来,宇文承朝取下面罩,丢在地上,神色惭愧,道:“樊子期和白静斋等人密谋多年,找到一个所谓的皇家血脉李驼,打出恢复李唐的旗号,在除夕夜,设下陷阱,谋害了将军。”
韩雨农和杜鸿盛都是脸色大变。
宇文承朝当下将李驼叛乱的前后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韩雨农双拳握起,目龇惧裂,杜鸿盛也是愤怒至极,又问道:“那就是说,将军收编的西陵三骑,如今都被樊家控制?”
“正是。”秦逍道:“非但是樊郡,宇文郡奉甘府城也被李驼的人里应外合夺取,如今西陵三郡,都已经落入了李驼之手。他们为此事谋划了多年,在各地都潜伏了他们的人。”
杜鸿盛微微颔首。
甄郡龟城就是在敌人的里应外合之下,一夜之间就被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