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人可知道本官为何今日会单独见你?”秦逍看着卫璧叹道:“正因为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你的声名一直也不错,所以才给你留有颜面,不想让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我知道你们读书人很看中脸面,所以这件案子如果真的与你有关,甚至是你所为,你可以在这里将真相原原本本告知本官,如此本官可以尽可能低调处理此案。”
卫璧冷笑道:“无需低调,少卿大人想如何侦办,那是你的事情。下官无辜,受人污蔑,就算满京城都知道此案,下官也还是这句话。”
秦逍凝视着卫璧,淡淡一笑,道:“卫大人似乎还没有吃过午饭,那就先等吃了午饭再开堂审理。”高声道:“来人!”
两名大理寺衙差进了来,秦逍吩咐道:“带卫大人下去用餐。”
卫璧脸色难看,摇头道:“午饭倒是不必了。秦少卿,你如果有证据证明下官杀妻,大可以立刻判刑,不必等待。可是若没有证据,只是血口喷人,下官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你签下传讯令,让下官前来配合查案,下官人到了,算是给了你们大理寺一个交代。”目光冷峻,冷哼一声道:“下官也是朝廷命官,被带到大理寺,如果无法给下官一个清白,市井坊间难免会有非议,人言可畏,到那时候,不知大理寺如何给下管一个交代。”
“既然卫大人这样说,咱们就不必耽搁,立刻升堂审案。”秦逍脸上的笑容敛去,沉声道:“来人,开堂审案。”拿起桌上的惊堂木,便要拍下去,却瞧见费辛已经匆匆进来,快步到了秦逍耳边,附耳两句,秦逍微微点头,吩咐道:“卫大人,你还是再等等,不用担心,本官很快就回来。”
他也不废话,径自出了左卿署大堂,费辛跟在他身边道:“苏堂官已经知道少卿传了卫璧过来,派人过来,让咱们赶紧过去见他。”
两人到了苏瑜的屋里,却见到苏瑜屋里有人先到,那人一身黑色官服,秦逍只觉得很是眼生,苏瑜当头就问道:“秦逍,卫璧是你让带到大理寺的?”
“回大人话,上午有人递上诉状,卫璧直接牵涉到案子当中,所以下官令人将他传了过来。”秦逍拱手道:“眼下卫璧就在左卿署,下官正准备审理此案。”
苏瑜言辞,就似乎根本不知道卫璧被带到大理寺。
但秦逍心里却很清楚,上午卫诚递来诉状,自己很快就派了费辛去传卫璧,若说苏瑜这位大理寺堂官一无所知,那是鬼都不信,而且卫璧先前进入大理寺的时候,不少大理寺的官员都看到,必然也早已经有人禀报了苏瑜。
苏瑜此时却一副刚刚得知的模样,分明是在做戏。
“秦少卿要审案?”坐在边上的黑服官员冷笑一声,很是不满道:“这样的案子,应该将诉状转给刑部,秦少卿上任才几天,却擅自接下了诉状,是不是当刑部没人了?”
苏瑜瞥了黑服官员一眼,道:“这位是刑部郎中张大人。”
秦逍心想刑部的消息还真是快得很,自己刚派人将卫璧带过来,刑部就派人找上门来,却还是向那黑服官员点点头,含笑道:“原来是张大人,诉状是我接的,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张郎中眼睛一翻,他虽然官阶比秦逍要低,但却没有将秦逍放在眼里,依然坐在那里没起身,冷冷道:“刑部和大理寺都知道规矩,这样的案件,即使诉状递到大理寺,也应该立刻派人将案子转到刑部去,历来如此。秦少卿今日竟然截下了诉状……!”
“等一下!”秦逍皱眉道:“什么叫做截下诉状?诉状是有人直接递到本官这边,本官接在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错。”抬抬手,道:“张郎中,你站起来一下!”
张郎中一愣,不知秦逍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秦逍淡淡道:“你是刑部郎中,我是大理寺少卿,我的官阶比你高,和我说话的时候,我站着你坐着,成何体统?你懂不懂规矩?”
张郎中怔了一下,脸上显出恼色。
十多年来,因为卢俊忠的存在,刑部的人在任何衙门的官员面前都会觉得高人一等,即使是从四品的刑部郎中,面对朝中三品官员,也不会觉得矮人一等。
大理寺的官员就更是没有被刑部的官员放在眼中。
大理寺卿乃是正三品,但在苏瑜的屋里,这位陈郎中依然是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此事被秦逍这样一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恼色难以掩饰。
“秦逍,张大人是受了卢部堂所派,过来接手此案。”苏瑜立刻打圆场,道:“你今日接了诉状,为何没有过来禀报本官?派人传讯卫璧,事先也该告诉本官一声。念你刚刚上任,不明规矩,这次就罢了,下次若是再犯,定然从重惩处。”向张郎中笑道:“张大人,都是自己人,不必生气,你现在就和秦少卿办理交接手续,这件案子交到刑部手中,自然很快就能侦破。”
张郎中本来被秦逍一句话说的面子挂不住,苏瑜几句话,等若是将面子还给了他,顿时抬起下巴道:“秦少卿,诉状在哪里?诉状交给我,卫璧我也带回刑部。”
“张大人,实在对不起,这桩案子交不出去了。”秦逍含笑道:“案子我已经开始审理了,这是我进大理寺审理的第一桩案子,如果半途而废,以后岂不是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苏瑜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眼角余光瞥了张郎中一眼,却没有说话。
“你审理案子?”张郎中忍不住嘲讽道:“秦少卿,恕我直言,莫说是你,就是大理寺的大部分官员,多年来也没有正儿八经审过案子,你才刚到大理寺,只怕审案的章程都没有搞清楚,又如何能审案?刑名之事,非比寻常,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有丝毫差错,若是弄出冤案来,更会被天下人耻笑。”
“张郎中是在教本官做事?”秦逍脸色一沉。
苏瑜终是道:“秦逍,你要干什么?本官让你将案子移交刑部,你没听明白?”
“大人,刚才下官刚好翻看了一下唐律,也查阅了大理寺的相关职责。”秦逍道:“涉及到官员的案子,大理寺都有权审理,反倒是刑部如果接到这类诉案,大理寺有权从他们那边将案子移交过来。今次的案件涉及到光禄寺丞,所以大理寺完全有权利侦办审理。此外,大理寺少卿一旦接状办案,各司衙门都不得影响办案,即使是大理寺卿,也不可干涉案件。”看着苏瑜眼睛,问道:“大人,不知道下官说的可对?”
苏瑜倒没有想到秦逍已经查看了唐律,他自然知道,大理寺将案件移交刑部,只是这些年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大理寺如果非要留下案件自己侦办,并不违背朝廷的法度。
“苏大人,如此看来,大理寺是不愿意将此案移交过来了?”张郎中转视苏瑜,语气之中不无威胁:“是否就让下官这样回去回禀卢部堂?”
苏瑜皱眉道:“张大人,你自己听到了,秦逍所言,合乎唐律,他已经接了诉状,如果确实非要侦办此案,便是连本官也不得干涉进去。本官的意思,是要将这桩案子转到你们刑部,可是秦少卿不要转过去,本官总不能强行逼他交出案子。”
“下官明白了。”张郎中一拱手:“下官这就回去回话。”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快步而去。
第502章 开战
刑部张郎中一脸怒气离去,苏瑜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是因为张郎中的放肆还是因为秦逍拒绝将案子交出。
“大人,下官是不是做得不对?”秦逍竟然还小心翼翼问道。
苏瑜皱起眉头,微一沉吟,终是道:“你接下诉状甚至准备审理此案,都没有错,合理合法。只是事先应该告知老夫,刑部跑过来要人的时候,老夫才知道你们都已经将卫璧带了过来。”
秦逍身后的费辛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大人,这案子……?”
“既然你都接了,老夫不再干涉。”苏瑜沉着脸:“你刚才说的并没有错,按照我大理寺的法度,你身为少卿结下的案子,如果在审理之中,除了圣旨,没有任何人能够干涉你办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秦少卿,你刚到大理寺的时候,老夫就嘱咐过你,凡事不要操之过急,事缓则圆,这桩案子直接牵涉到光禄寺的人,你想也不想就接下了,眼下得罪了刑部且不说,如果这桩案子你不能审出一个结果来,你可想过后果?”
秦逍上前一步,虚心请教道:“大人的意思是?”
“卫璧是朝廷官员,他既然被带到了大理寺,而且你一定要审理此案,那么就必须审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结果来。”苏瑜正色道:“人证物证你都要抓在手中,要紧的是,如果卫璧是主犯,那么就一定要让他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光禄寺的官员被抓到大理寺,为了面子,光禄寺那边一定会盯着这边,刑部自不必说,而且卫璧在官场的风闻很好,此人无论样貌还是文采在京都都是佼佼者,所以也有不少朋友。”靠在椅子上,凝视着秦逍,苦笑一声,道:“如果你不能审出毫无挑剔的结果,这些人就一定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秦逍神情也变得严峻起来。
“到时候如果真的有诸多官员参劾你,老夫也不瞒你说,大理寺肯定是保不住你,甚至会因此让大理寺成为所有人的笑话。”苏瑜摇了摇头:“秦少卿,你可知道,你接下这案子,那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秦逍拱手道:“下官已经接了,想反悔也来不及。”
“你若真的没有把握,现在还来得及。”苏瑜看着秦逍,声音微微压低:“即刻将诉状和卫璧都送到刑部那边去,将这烫手山芋交给他们,如此一来,无论什么结果,你和大理寺都不会有麻烦。”
秦逍苦笑道:“大人,下官刚刚拒绝了刑部,转头又将人送去,岂不要被刑部笑话?”
“被他们笑话?”苏瑜叹道:“这十几年来,他们何时正眼瞧过大理寺?这十几年来,连上老夫,三任大理寺卿,哪一个不是被卢俊忠踩在脚下?老夫都不在乎他们取笑,你又怕什么?”
秦逍摇摇头,道:“大人,这桩案子是下官一手接过来,也是一手经办,即使最终真的有麻烦,也将由下官一力承担,绝不敢连累大人和大理寺。”
苏瑜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了。”向费辛道:“费寺丞,你当年也是刑名高手,秦少卿对刑名之事并不是很熟悉,你就帮衬着一起将这桩案子审个明白。”
费辛眼角微微抽动,却也不敢违抗,拱手道:“卑职遵命。”
“秦少卿,你先下去准备。”苏瑜挥手道。
大理寺最高长官已经松了口,秦逍审案也就没了阻扰,拱手退下,费辛正要跟着秦逍一起离开,苏瑜却是使了个眼色,费辛心领神会,拱手道:“大人,卑职还有点小事想要禀报。”
秦逍顿了一下步子,回头看了费辛一眼,也不多言,径自离去。
等秦逍离开,费辛迅速上前来,低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桩案子秦逍是主审,你从旁协助。”苏瑜低声道:“无论如何,都要帮着秦逍将这桩案子审结实了,绝不能让刑部那边到时候找麻烦。老夫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卫璧签字画押的认罪状。”
费辛低声道:“大人,得罪了刑部那边,以后一定很麻烦。大理寺的法令,如果秦逍确实开审了,大人自然不好干涉,但秦逍只接了诉状,并没有正式开堂,大人还是有权力阻止他审案。”略有一丝狐疑:“卑职斗胆问一句,方才大人可以直接以堂官的身份下令秦逍交案,大人却为何没有那样做?”
苏瑜端起桌上的茶杯,感觉茶水已经凉了,放了下去,眸中划过一丝狡黠之色,淡淡笑道:“你当真不明白?”
“卑职驽钝。”费辛拱手道:“还请大人赐教。”
“大唐开国直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前,我大理寺即使不是踩着刑部,那也是与他们平起平坐,大多数的时候,刑部的人见到大理寺的人,都要恭恭敬敬行礼。”苏瑜叹道:“可是卢俊忠在圣人登基之后,掀起诸多大狱,步步高升,如果他只是掌控了刑部倒也罢了,可是竟然将手伸到大理寺,大理寺的权力被他一点点褫夺过去。”
费辛也是忿忿不平道:“仗着有圣人的恩宠,卢俊忠那条恶狗肆无忌惮,迟早不得好死。”
“至少圣人目前对他还是十分信任。”苏瑜苦笑道:“刑部日益嚣张,咱们大理寺却是受人耻笑,各司衙门可没有一个瞧得上咱们大理寺。老夫在大理寺十一年,在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坐了快四年,这十一年来,和大理寺的同僚们可是受尽了卢俊忠的欺辱。”
费辛恨声道:“想当初大理寺风光的时候,大伙儿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现如今不但清闲得紧,就连日子也都过得拮据,想要升迁,也是难如登天。”
“今次卫璧一案,你真的只当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苏瑜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一张脸此刻却变得冷峻起来,低声道:“这是多年来,大理寺头一遭将涉及官员的案子拦下来,没有送到刑部那边,也是我大理寺多年第一次依法行使大理寺的权利。刑部的人都很清楚,只要这个口子打开,刑部再想从大理寺移交案子过去也就不容易了,换句话说,这算是我大理寺向刑部发起的第一战。”
费辛神情凝重起来,道:“大人,卢俊忠那条恶狗意识到这一点,就绝不会让咱们好过,这桩案子,他一定还会继续生事。”
“那是自然。”苏瑜冷笑道:“所以大理寺能否夺回刑罚之权,卫璧一案事关重大。如果这桩案子败了,大理寺日后更加抬不起头,再想和刑部争锋几无可能。可是如果秦逍真的能将此案坐实,让卫璧画押认罪,咱们大理寺自此以后就可以扬眉吐气,刑部的人再想骑在大理寺的头上,那也要掂量掂量。”盯着费辛眼睛道:“你现在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卑职定会竭力协助秦逍将这桩案子办成铁案。”费辛自然已经明白了苏瑜的意思,略有一丝担忧道:“只是这桩案子办下去,一定会有诸多的阻扰,卑职不知道秦逍是否能顶得住?”
苏瑜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再次端起茶杯,就着已经发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道:“如果不是秦逍,这桩案子咱们断然不能接下来。若是换成云禄审理此案,他要是敢接下这桩案子,刑部那边明天一早就能拿出云禄的罪状来,直接将云禄请到刑部去喝茶,而且再也不可能从刑部走出来。但秦逍却不同,除了圣人登基之初赐封了不少官员外,这十多年来,你可瞧见有哪位官员像秦逍这般连升数级?”
“极其罕见!”
“不是极其罕见,而是根本没有。”苏瑜摇头道:“秦逍进京可不到两个月,又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从兵部一个七品令吏直接升到大理寺担任少卿,这样的赐封,我大唐开国至今也不曾见过,这其中是何缘由,咱们虽然都弄不清楚,但可以断定,圣人对秦逍实在是非常器重,调他到大理寺,恐怕也只是暂时在这里历练,如果我没有猜错,如果秦逍真的能够干出些事儿来,圣人只怕还会提拔重用。”
费辛明白苏瑜话中的意思,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圣人器重秦逍,即使是卢俊忠想动他,也未必能够动得了?”
“卢俊忠为何能够平步青云?”苏瑜抬手抚须道:“无非是因为圣人登基的时候,不但李氏皇族反对,朝中也有无数人反对,所以圣人要想稳若泰山,这些人就必须除掉。”叹道:“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敢对李氏皇族下狠手?即使是朝中那些反对圣人的官员,如果真的拿刀砍向他们,谁都担心在史书上留下千载骂名,也正因如此,当年各法司衙门都是无人敢站出来成为那把杀人的刀。可卢俊忠那条恶狗竟然跳出来,摸清楚了圣人的意思,张牙舞爪向李氏皇族和朝中的官员们撕咬过去,他和手下党羽所作所为罄竹难书,为世人所不齿,但他的所为,却正合圣人的心思,圣人既然要用他杀人,自然就会给他权力让他放开手脚。”
卢俊忠的发迹,是踩着尸骨上来,满朝文武皆知,费辛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条恶狗终究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过如今朝局稳定,圣人一言九鼎,朝中也没有自寻死路与圣人为敌的官员。”苏瑜目光深邃:“卢俊忠这些年收敛许多,老夫知道,这不是卢俊忠改了性子,定然是圣人对他有过敲打,不令他继续在朝中掀起风浪。这把刀已经没有了当年那般作用,圣人睿智,也应该收刀入鞘,这几年老夫一直在想着,圣人什么时候会收起这把刀,现在看来,秦逍调入大理寺,就是收刀的开始。”
第503章 大理寺的刀
费辛显然没有苏瑜想的那么深刻,诧异道:“调秦逍入大理寺,是为了收刀?”
“当年让卢俊忠肆无忌惮掌控刑名大权,是为了让他杀人。”苏瑜平静道:“该杀的人都杀了,卢俊忠依然掌着刑名大权,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件坏事。”
费辛对这句话自然是能够理解。
历朝设立法司衙门,从来都不会将刑名大权集中在一个衙门之手,而是分解刑名司法,互相制衡。
一旦刑名大权掌控于一个衙门甚至一个人之手,自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够掀起滔天大案,而卢俊忠当年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西陵彻底丢了,这势必会让南疆甚至北方的图荪人蠢蠢欲动,所以这个时候,朝廷更要安稳。”苏瑜抚须道:“圣人对卢俊忠这样的人太清楚了,知道卢俊忠但凡找到机会,定然会扑上去撕咬,搅动朝局。所以要让这把刀入鞘,最好的法子,当然就是将他手中的权力收回去。”
“所以圣人调秦逍入大理寺,是为了从卢俊忠手里收权?”费辛皱眉道:“大人,如果圣人想要收回卢俊忠掌控的刑名大权,一道旨意将他调离刑部便可,甚至可以将他直接罢官免职,又何必多费周章?”
苏瑜淡淡一笑,道:“你莫忘记,卢俊忠虽然是条疯狗,但却是圣人的狗。卢俊忠对圣人是忠心耿耿,而且为圣人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人十几年在刑部稳若泰山,靠的就是忠诚和做事这两条。圣人不想他的权力过大,只是想收刀,而不是将这把刀毁了。”叹道:“如果圣人真的废黜卢俊忠,你觉得以后还有人真的敢为圣人冲锋陷阵?像卢俊忠这样为圣人立下汗马功劳且在圣人眼中是忠臣的人物都不得善终,以后谁还会为圣人拼死卖命?”
费辛毕竟在官场混了多年,苏瑜这番话一说,顿时恍然大悟,道:“圣人想削弱刑部的权力,却不好直接下旨,所以才想利用秦逍来削夺卢俊忠手中权力?”
“圣人提拔秦逍,如果要加以历练,那么多衙门什么地方不好去,为何偏偏让他来咱们大理寺?”苏瑜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谁都知道,大理寺是清水衙门,没有实权在手,圣人一面提拔秦逍,连升数级,给予前所未有的隆恩,却又偏偏将他调到无法施展身手的大理寺,这岂不是很矛盾的事情?可是圣人何等睿智,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当然是有着极深的用意。”
“大人真是洞若观火。”费辛对苏瑜不由肃然起敬,这位大理寺堂官多年来给人的感觉都是人畜无害,但却是满腹心机,秦逍调入大理寺在别人看来只是圣人的提拔,没有想得太深,但苏瑜却明显对圣人的此番用意已经心领神会。
“要削弱卢俊忠手中的权力,放眼朝堂,也只有咱们大理寺可以去做。”苏瑜缓缓道:“同属法司衙门,大理寺这边多得一份权力,刑部那边就会少一分。”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圣人也清楚,以大理寺的实力,若向刑部开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这才调来一位秦少卿。秦逍此人年轻气盛,那是有着吞狼嗜虎之心,要紧的是此人虽然年轻,却很有头脑,并非只知一味向前冲锋的愣头青,所以圣人是将他当作一把锐利的刀锋,送到咱们大理寺的手中。”
费辛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其中的关窍,低声道:“秦逍不是安分守己的性情,到了大理寺,绝不会安于现状。他想做事,势必要和刑部那边发生冲突,所以圣人从一开始就料定,秦逍迟早都会与刑部那边发生争斗。”
“不错。”苏瑜也是轻声道:“圣人看中秦逍,要重用此人,也势必给他一些磨砺,而刑部就是圣人给秦逍的炼金石。”轻抚胡须,微一沉吟,才道:“依老夫的估测,如果秦逍最终不负圣人期盼,真的削夺了刑部那边的权力,将刑部当初从大理寺夺走的诸多权力重新夺回来,圣人日后必将重用。可是秦逍如果过不了这一关,也许圣人对他的指望就不会太高了。”
费辛忍不住点头,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大人,咱们大理寺这头,是否要全力协助秦逍?”
“秦逍胜了,咱们大理寺就咸鱼翻身。”苏瑜道:“秦逍败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费辛尴尬道:“自然是竭尽全力帮助秦逍。”
“不错。”苏瑜颔首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老夫还不能出面,至少不能大张旗鼓在明面上支持秦逍。”苦笑摇头道:“这一次秦逍胜败难料,咱们大理寺既要帮他,却也不能将所有力量投在秦逍身上,万一他败了,可别到时候连退路也没有。只要老夫不出面,秦逍就算在这桩案子上失手,咱们和刑部也还有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