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舍官是圣人身边的近侍,深受圣人宠信,即使是麝月公主,那也要给长孙舍官几分面子。
“其实……小臣这样做,对公主也并非是坏事。”秦逍认真道:“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已经是弄得天怒人怨,公主的初衷,当然不是想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公主金枝玉叶,菩萨心肠,即使对这些人的所为心中不满,但毕竟他们为公主办过事,公主也不忍对他们下手……!”
“你错了!”公主淡淡道:“本宫从来没有什么菩萨心肠,本宫没有让他们消失,只因为还不到时候。”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却也只能道:“小臣清理青衣堂,让百姓免遭伤害,也可以免了公主亲自动手,虽然不敢居功,但也算是帮公主办了件小事。”
“本宫要除掉谁,一个眼神就好,何须自己动手?”公主淡淡笑道:“秦逍,你自以为是帮本宫做了事,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知道你并无和夏侯家有往来,你的人头早不知道被砍下多少回。”
秦逍心下一凛,却也知道公主所言非虚。
如果公主真的想要杀自己,自己确实必死无疑,这位公主殿下手里掌握的力量,当然不是自己小小大理寺少卿能够相提并论,即使自己是圣人新提携的宠臣,可是如果公主真要动了杀心,派人杀死,圣人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己之死而严惩麝月公主。
但秦逍知道,公主这句话另一层意思,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和夏侯家走的太近。
自己在京都所为,公主当然一清二楚,至少当下在公主的眼中,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夏侯家全无关系,只是自己与青衣堂的私仇,如果是自己帮着夏侯家对付公主的力量,公主当然也不会客气。
“本宫今日召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麝月公主似乎坐的太久,想要活动一下身子,缓缓站起身,她起身的姿势将她柔软而曲线起伏的腴美身材更显柔美,起身走过地毯,赤着雪白纤足走到旁边一株奇花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动花叶,平静道:“李陀在西陵称帝了!”
秦逍身体一震,骤然变色。
来京之后,对西陵的消息知之甚少,广袤的西陵似乎与大唐已经隔绝,虽然京都所有人都知道西陵有叛军谋反,但此后到底是怎样的发展,便是秦逍也一无所知。
秦逍身在京都,但对西陵之事却是一刻也不敢忘记。
“李陀称帝?”秦逍也已经站起身来。
“李陀称帝,樊子期为相,莫苍行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举着大唐的旗号,定国号天正。”麝月看上去淡定无比,很优雅型地轻弄花草,她身材虽然腴美,但身体的曲线却异常流畅,丰胸腴臀,腰肢纤细,即使有云裳裹身,却依然难掩那玲珑浮凸的成熟身段。
秦逍双手握拳,牙关咬紧。
“为何京城这边没有任何消息?”秦逍皱起眉头。
“这样愚蠢的问题,本不该从你口中问出来。”麝月平静道,缓缓转过身来,宫灯之下,美艳无双的公主殿下当真是风华绝代。
秦逍立时便明白麝月的意思。
李陀自称是先帝遗脉,在西陵获得当地世家豪族的支持,而且称帝立号,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会让天下人对朝廷和大唐皇室产生更大的质疑。
尽管这样的质疑暂时不会带来太大的问题,顶多也只是在市井乡野之间出现非议,可是一旦天下局势有变,这些质疑和非议就会动摇人心,甚至会令许多人投靠李陀而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毕竟李陀打出的也是大唐旗号,而且是先帝血脉。
秦逍当然知道,当今圣人能够坐在龙椅上,双手沾满了鲜血,对李唐忠心耿耿的大臣血溅五步,甚至李氏皇族也遭受了血腥的清洗,如今的大唐,在文人士子的眼中,绝非正统。
圣人虽然以血腥手段堵住了人们的嘴,可是堵不住人心。
秦逍甚至相信,一旦天下有变,那些依然视李唐为正统的文人士子,将会有大批的背弃朝廷,甚至不乏有人会投奔李陀为之效力,在他们看来,效忠李陀依然是大唐的子民,甚至李陀才是李唐正统。
如此情势下,西陵伪皇子登基称帝的事情当然是不能让其在关内肆意流传。
嘉峪关自然是早已经封关,彻底阻断了西陵与大唐的联系。
秦逍心知李陀称帝的消息或许能够瞒住一时,但迟早还是会在关内流传开来,但这样的事情,能够控制自然是竭力去控制,京都与西陵路途遥远,即使真的有消息流出来,也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到京都。
“李陀称帝,这应该不是苏将军愿意看到的。”麝月公主腰肢轻摆,回到地毯上,看着秦逍道:“苏将军的遗骨还在西陵,如果将军知道自己殉国之后,还要葬身在叛军控制的土地上,不知会作何感想?”
秦逍神情冷峻,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李陀称帝,朝廷难道就无动于衷?”
“你是说调集兵马出关征讨李陀?”公主淡淡一笑:“你觉得调动哪支军队平叛?帝国三支精锐,两支用来戍边,神策军卫戍京都,这三支兵马都不能轻举妄动,各地州军要镇守本地,自然也无法调动,即使现在征募兵勇组建讨伐西陵的新军,且不说朝廷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即使有银子征募操练新军,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够练成?”
“那公主的意思是放任李陀称帝不去理会?”秦逍问道。
公主微蹙秀眉,冷冷道:“你说话的口气,本宫很不喜欢。”随即幽幽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你出身西陵,而且还是苏将军麾下的夜鸦,你有许多故交旧友死在李陀的手里,苏将军也为国捐躯在西陵,你心中自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杀回西陵,你是想要收复大唐的疆土我无法断定,但为苏将军报仇,自然是你心中所想。”
秦逍很干脆道:“正是,如果可以,小臣愿意随军出关,征讨李陀。”
“时机未到。”公主姿势优雅坐下,道:“圣人英明,当然不会有你这样意气用事的想法。收复西陵,最终能够依靠的只有两支兵马,一支便是镇守南边的裴孝恭,如果在三年之内能够平定南疆,便可以抽调裴孝恭统领兵马西出嘉峪关。”
秦逍眉头锁起。
公主说的是三年之内,也便是说,在朝廷的计划之中,确实不可能在当下对西陵用兵,而是要等上几年。
宇文怀谦之前就给秦逍分析过其中的厉害,也判断朝廷会立刻封锁大唐与西陵之间的联系,虽然封锁西边的贸易确实会给大唐带来不小的损失,但最受打击的却是西陵。
一粒米一匹绢都出不了关,李陀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年,只要三年帝国安定,那么三年后西陵便会自乱,朝廷再发兵收复,事半功倍。
不过到了那时候,终究还是需要派出一支兵马出关,即使难以支撑,李陀也不可能将西陵拱手相让。
问题是三年之内,裴孝恭是否真的能够平定南疆慕容?
圣人登基十七载,镇南王慕容长在南疆依然是稳若泰山,牢牢把控着南疆两州十四郡之地,带甲数万,即使裴孝恭手中的兵马远超过慕容军,可是真要攻入南疆,与占据天时地利甚至人和的慕容军在南疆决一雌雄,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真有如此把握,朝廷也不可能在南方养着近十万兵马多年来始终按兵不动。
“如果三年之内无法平定南疆,裴将军无法统军西进,又有哪支兵马能够出关平叛?”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问道。
神策军当然是不能调动,这支装备精良的精锐兵马,其责任就是卫戍京都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圣人自然不会从神策军调走一兵一卒。
北方四镇十万大军防守着绵长的战线,卫戍北疆不令北方草原上的图荪人有侵扰大唐的可乘之机,如若从北方四镇抽调出两三万兵马,而且能够速战速决,那自然是未尝不可,但真的有朝一日出兵西陵,两三万人马绝对不足以收复西陵,毕竟到时候兀陀人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唐将西陵重新收回。
一旦无法迅速收复西陵,从北方四镇抽调的兵马未能及时返回,难保图荪人不会在北方防线被削弱的情况下趁势南下。
秦逍思来想去,还真想不出有别的兵马可以调用。
“新军!”公主朱唇轻启,平静道:“三年时间,足可以训练出一支新军,而且是专门用来收复西陵的新军!”
第561章 内库之密
秦逍怔了一下,疑惑道:“公主方才说过,朝廷没有银子操练新兵,又何来新兵训练?”
“你记住了一半,本宫刚才还说,即使能够训练新兵,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公主美眸流转,面无笑意:“要不要征募新军操练,圣人自然是一言九鼎。”
秦逍当下有一大一小两个愿望。
小愿望便是能够有权有钱,京都一般人不敢招惹自己,自己能够和秋娘甜甜美美过着小日子,而大愿望自然就是有朝一日重回西陵,不但要将西陵收复,还要亲手斩杀李陀。
公主既说有希望训练新军,用以准备收复西陵,秦逍对此当然是一万个赞成,立刻道:“如此说来,圣人准备训练新军?”
“没有。”公主摇头道:“国库吃紧,戍边的两支兵马每年要耗去大量的军费开支,为此朝中许多官员一度上谏,希望能够削减南边的兵马。按照他们的说法,慕容长都在南疆十多年来安分守己,而且手中也不过几万人马,裴孝恭手里无需那么多的兵马守卫,至少可以裁减三成,剩下的兵马部署在要紧所在,如此一来,既可以防备南疆,亦可以为国库减轻负担。”从棋盒里捻了一颗白子,并没有犹豫,很利落地落子于棋盘上,随即将黑棋盒递了过来,秦逍忙伸双手接过,听得公主柔媚的声音继续道:“而且这样的人在朝中大有人在,即使是圣人,也要考虑这些人的态度。”
秦逍虽然进京有些时日,但至今还没有登朝,对于朝中群臣的态度,还不能完全掌握。
“他们都谏言削减南方的兵马,自然不可能支持征募新军。”秦逍皱眉道:“公主说圣人很在意他们的态度,那么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决定练兵?”
公主轻柔一笑,那张美艳的俏脸风情万种,轻声道:“你似乎忘记,本宫还管着北院。”
“北院?”
“户部每年的预算开支,北院有权过问。”公主缓缓道:“如果北院坚持从户部拨出一笔军费,用于训练新军,再加上朝中有些主张收复西陵的大臣联名向圣人上书,圣人也未必不会下旨练兵。”
“户部能够承担这样的军费?”秦逍反问道。
按理来说,他一个大理寺少卿,本来没有资格和麝月公主谈论此等军国大事,但今日是公主率先提起,也没有阻止秦逍谈论的意思,秦逍自然趁这个机会和公主谈及收复西陵之事。
宇文怀谦的提醒,让秦逍明白短时间内确实不能对西陵用兵,可是宇文怀谦也说过,只要等上最多三年,便是朝廷出兵收复西陵的机会,秦逍当然希望朝廷能够未雨绸缪,及早做准备。
“收复西陵,关乎着大唐的尊严。”公主一双美眸凝视着秦逍:“只要朝中的风向支持收回西陵,征募训练一支新兵也就势在必行,到时候朝廷当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筹募军费,而且本宫可以保证,只要圣人下旨练兵,本宫可以帮助户部一同筹集军费。”
秦逍越听越有些迷糊。
他不知道公主为何今日会突然谈及练兵之事,而且还是和自己谈及这样的事情。
“你是不是很奇怪,本宫为何会支持收复西陵?”公主有一双妩媚至极的美丽双眸,更有一颗直视人心的机敏心思。
秦逍点点头,苦笑道:“小臣确实不明白,此等军国大事,公主为何会与小臣提及?”
“因为刚才所言,是本宫给你的奖赏。”公主平静道:“本宫知道你一心想要收复西陵,征练新兵,以备日后出兵西陵,这自然是你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且本宫的奖赏还不止于此,如果你确实办好了差事,本宫不但会劝说圣人练兵,而且还会举荐你亲自去参与这支新兵的征募训练,也许几年之后,就是由你统帅兵马出关征讨,衣锦还乡!”
秦逍一脸诧异,疑惑道:“办好差事?公主的话,小臣听不明白!”
却见公主拿起一只铃铛,摇晃了几下,放下之后,很快就见一名婢女端着托盘过来,到得近处,跪在地上,秦逍却已经看见,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杯子,那婢女放下托盘,双手拿起瓷杯,小心翼翼呈到公主面前,公主接过瓷杯,等到婢女退下,才轻抿一口,晃着瓷杯道:“这里面是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酿制而成的葡萄酒,甘甜芳醇,你是否要尝一尝?”
秦逍心想你若说别的东西,自己未必尝试过,不过自己当初出昆仑关到兀陀汗国,确实尝过不少葡萄酒,未必逊色于你手中的这杯,恭敬道:“小臣谢公主,不好饮酒。”
“许多人都说,本宫生活奢靡,花钱如水。”公主轻笑道:“他们并没有说错,仅仅这葡萄酒,令人从西域运过来,途中所耗之资在寻常人家就是天文数字,而且麝月宫内,这种葡萄酒不下百桶,即使嘉峪关封锁三年,本宫也不愁无酒饮。”
“公主是金枝玉叶,所享用的东西自然是普通人想也想不到的。”秦逍只能道。
公主妩媚一笑,道:“本宫能享用这些,并非只是因为公主的身份,最要紧的,是帝国的内库由本宫当家。”
秦逍看着公主艳丽无双的妩媚笑容,艳光四射,不敢直视,心下对这位公主却捉摸不透。
毫无疑问,这位公主殿下当然是聪明绝顶之辈,否则圣人也不可能将内库交给她,即使因为血亲缘故交给她,若是没有过人的本事,也绝无可能将内库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且能够在朝中形成一股足以与夏侯家相抗衡的势力,这位公主殿下的手腕可见一斑。
她妩媚娇美的美丽皮囊下,精明过人,那双眼眸子射出的光芒,有时候令人不寒而栗,可有时候笑起来,却又娇媚无双,甚至带着一丝丝俏皮。
“本宫执掌内库十年,宫中几万张口都等着本宫吃饭,这份差事并不容易。”公主轻叹道:“只不过如今有人要断了宫中几万人的饭碗,本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秦逍一时还真不明白公主心思,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话。
在这位公主殿下面前,有些不该说的话一定不要说,就算该说的话,也要斟酌三思。
“秦逍,你可知内库在何处?”公主饮了一口葡萄酒,放下瓷杯,忽然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一怔,立刻回道:“小臣不知!”心下寻思,内库是皇家财源,自然是设在京都,放眼京都城,内库所在应该就是在这金城坊内,这里戒备森严,有帝国最精锐的龙鳞卫把守,任何人都不可擅入金城坊,正是设置银库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公主已经道:“在这金城坊内,便有内库的仓库。”美眸一转,道:“可是这里并非内库的全部,内库从来都不只是存银子的地方,就像一条河流,川流不息,一直在运转。”
秦逍越听越糊涂。
若说公主找自己谈及西陵之事,那还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出身西陵,对西陵的情况比较了解,但公主却突然提到内库,甚至透露内库隐秘,这却实在是大大反常。
寻常百姓知道国库的自然不在少数,但知道帝国还存在一个内库的就已经是极为稀少。
内库是皇族自己的银袋子,满朝文武那是提都不敢提,即使是在京都为官,内库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除了是因为内库的消息太少,也因为内库本身确实很低调地在运转。
公主突然提及内库,秦逍一时不知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如果只是依靠固定的进项,内库根本不可能维持皇城之内数万人的开销。”公主凝视着秦逍,缓缓道:“所以为了保障皇城之内不断粮,内库必须想尽办法增加收益。”
秦逍心中感叹,内库每年固定的收益本就不少,再加上杭州林氏每年都要向内库输送数目庞大的银钱,其一年的进项,绝对要比拨给北方四镇的军费高得多,那些军费养得起北方四镇近十万大军,却养不起宫中几万人。
麝月公主谈及内库,秦逍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低着头,甚至不敢与公主四目对视。
“皇家本不该与民争利,但要保障内库始终有足够的银钱撑住皇宫,就必须暗中做一些买卖。”公主道:“很多人都知道,杭州林氏是皇商,做的是皇家的生意,但林家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皇商,此外还有真正的皇家商铺,明面上只是普通的商人,但真实身份却是内库的人,这些商铺也会经营丝茶等生意,在不影响民间商贸的情况下,多少也可以添补内库所需。”
秦逍心下愕然。
这当然是内库最大的隐秘,麝月公主竟然很平静地告知了自己,这一刻秦逍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不安之感,如此隐秘之事都能够告诉自己,公主先前又说办好差事给予劝说圣人征练新兵的奖赏,如此看来,公主口中所说的差使,当真是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