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办法,在王宵猎前世,很多集体吃饭的地方都有。如果去了壳,食堂做饭,少个鸡蛋多个鸡蛋根本看不出来。规定再细,也会有厨子在这上面动手脚。不说贪污,士卒少吃几个,厨子留下鸡蛋自己吃多好。不规定带壳,士卒就很难吃到嘴里。
王宵猎已经吃过早饭,只是又喝了一碗小米弱。见汪若海和闾勍两人吃得心满意足,心中也觉得欣慰。只是为了做到这一点,这两人却不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
第158章 枪法
吃罢早饭出来,士卒们各自回了军营,短暂歇息,一时之间校场静悄悄的。
王宵猎道:“饭后士卒们要歇息一番,再进行训练。不打扰他们了,我们去边军营转转。”
刚刚走到辕门,就见一个身躯高大的士卒快步跑了过来,到几个人面前行礼。
王宵猎看这人有些面善,只是一时认不出来。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
那士卒道:“小的迟玉平。奉上官之令,带观察去东边军营。”
“迟玉平?”王宵猎微一沉吟,猛地想了起来。“原来是你!初见你的时候,一身痴肥,走几步路就要喘。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竟成了这样一条高大汉子!”
此时迟玉平身上的肥肉已经不见,身体高壮,哪里还是当初的样子?当时王宵猎想的只是军中能锻炼人,不要轻易推掉要参军的人,哪里想到会有今天?没有想到,军中真把迟玉平练出来了。
指着迟玉平,王宵猎对闾勍和汪若海道:“此人初入军营里,一身痴肥,走两三步路就要喘。当时军中不要,恰巧被我碰上,便留了下来。不想一个多月,竟然成了壮汗!”
汪若海和闾勍没有见过迟玉平以前的样子,只是礼貌点头。若没有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世间竟然有这种奇迹。派迟玉平来,本就是教头让他来告诉王宵猎军中训练成果,倒是显而易见。
由迟玉平带着,几人来到东边军营。邵凌带着军官,早早迎在辕门。
见礼毕,几人进了军营。巨大的校场上士卒分成了几部分,由各自教官带着,或者教练武艺,或者练习军阵,还有的人在打熬身体。这是军营中常见项目,汪若海和闾勍见怪不怪。
看前面一组人在那里练长枪,闾勍技痒,走了上去。
中间是两个教头,各持一个枝没有装枪头的枪,在那里一招一式比划,一边向士卒讲解要点。招式非常简单,只是教了七八招,又重回头教。
闾勍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道:“制置,你军中教的招式过于简单了!我们军中教枪,岂止有这几种招式!凡是用枪,有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舞花,每一种又都有几种必教之法。若是高手,舞的水银泄地,水泼不进去!”
王宵猎道:“太尉说的是。不过对于普通士卒而言,战阵之上,受到的约束较多,许多招式没有了用处。我这里是由教头与阵上老兵一起,仔细研磨,化繁为简,成了这几个招式。只要熟练掌握,战阵之上就够用了。这些士卒从军五年,复杂招式难练得精熟,用处不大了。”
听了这话,闾勍不由大摇其头:“制置,此事马虎不得!只有士卒把招术练得精熟,上了战阵才能游刃有余!这些招式,都是历代大家总结流传下来,如何能轻易改得!”
王宵猎一时怔住,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闾勍的话。
禁军中的招式,闾勍说的不错,确实是由实战中由大家总结而来。但这个时候,甚至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军事知识里充斥了大量的神秘主义内容。禁军的枪术,确实适用于实战,但里面华而不实的东西又实在太多。王宵猎不过是通过实战,还有平时训练,把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去掉,留下实用的。从而把枪术简化很多,而且标准化,让士卒容易学习。
与其他武器相比,枪相对简单,招式也不复杂。从总体上,一是进攻的刺,二是防守时的挡。但是怎么刺,怎么挡,里面的学问可就大得很了。
在外人看来,士兵拿着枪,就是简单的刺,刺这里,刺那里。要么就是挡,挡住从各个方位刺过来的枪。细究起来,刺哪里,怎么发力,如何快速变换。针对各种不同的攻击,怎么挡,怎么发力,怎么格挡之后快速转入进攻。士兵必须练得精熟,招式转换自如。
吸了一口气,王宵猎对那边的教头道:“你过来,让闾太尉教你几招。我起自勤王兵,正经战阵没有经过多少,确实很多不知道的东西。今日太尉来,正好教导一番。”
那教头唱诺。走上前来,向闾勍叉手:“在下田丙,是军中教头。请太尉赐教。”
闾勍脱了外面官袍,向另一个教头讨来长枪,对田丙道:“来,来,你与我战上几合!军中枪法千变万化,岂能如此施教!这样教人,岂不是把人教坏了!”
田丙哪里敢向闾勍进攻?在那里握住长枪,踏着弓箭步,摆个旗鼓。
闾勍不再客气,手中长枪一展,使个草里寻蛇,长枪直向田丙的脚踝扫去。
田丙手中长枪一摆,把闾勍长枪格开。而后迅速回归原位,依然是初时的招式。
闾勍手中长枪如蛇一般,就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向田丙的头顶砸了下来。
田丙看得真切,手中长枪又一摆,把闾勍的长枪又格了出去。
闾勍是军中宿将,一杆长枪早已舞得精熟。招式变幻,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田丙沉稳如山,就简单的一个挡字。不管闾勍长枪怎么来,他总是在最合适的地方一格,把闾勍长枪荡开去。
转眼之间,便就十几个回合,双方不分胜负。
汪若海低声对王宵猎道:“看起来,你军中教头身手不俗,闾太尉拿他没半点办法。而且教头只是格挡,若是进攻,只怕闾太尉不敌。”
王宵猎摇了摇头:“监院,闾太尉是军中宿将,怎么会不如一个教头?田教头守得沉稳,没有半点破绽,是因为闾太尉的招式太多花哨。招式好看,大多数情况下威力便就弱了。要我说,这个样子打下去田教头虽无进攻之力,但守得住。如果闾太尉放弃许多招式,只是一味进攻,只怕早就赢了。”
话音刚落,闾勍突然把长枪收住,一双虎目看着前方田丙。田丙依然挺着长枪,还是原来样子。
闾勍一声虎喝,长枪不再有任何变化,直直向田丙刺去。田丙一格,把闾勍长枪格走。不想闾勍脚下随着长枪,身子迅速一转,手中长枪依然直刺过来。
只是两三招,闾勍转了半圈,田丙便就追不上他的变化,被一枪刺中。
一边的王宵猎鼓掌:“闾太尉军中宿将,田教头能抵挡这些时候,已是难得了。”
闾勍收住长枪,看着田教头。过了好一会,才沉声道:“你招式沉稳,处变不惊,已经是难得的人才了。不过,招式太简单了些,又有些死板,终是输了一着。”
田丙叉手道:“在下只是军中教头,如何能够比得了太尉?”
王宵猎让田丙回去。对闾勍道:“太尉,可明白我说的意思了?教头教的,是士卒阵中真正有用的枪法。若两人对战,招式自然还有许多,但在军阵之中却难施展。”
闾勍脸色发暗。过了一会,才重重点了点头。最后赢田丙的招式,军阵中有什么用?大军中哪有绕着敌手转圈的地方?能挪开半步教难。对于士卒来说,就是简单的向前直刺。只是直刺怎么刺,选择什么角度,用什么地方发力,以及怎么格挡,才是真正有用的。
从带兵开始,王宵猎就致力于把军中训练的招式简化,去掉一切繁琐花招,便是这个道理。大军交锋,对于军中的士卒来说,实际上很简单。不管是用刀还是用枪,其实就是简单几个动作。把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分解开来,用最科学的方法发力,练得精熟,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当然,对于将领来说,这些士卒的简单招式是不够的。但招式也不会增加很多,更重要的是将领要随机应变。某种程度上,将领不能局限于招式。
第159章 各种会社
离了邵凌军营,闾勍的脸色不大好,久久心情不能平静下来。自己心中明白,王宵猎的做法是正确的,军中确实不需要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式。但在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
王宵猎没有多谈,也不理会闾勍的心情,带着他和汪若海向南边的军城走去。
这是自己的军队,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编制、训练,王宵猎没有必要多想其他人的想法。这种半独立的环境,让王宵猎少了许多顾虑。
军队的招式,以及日常的训练,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都是从实践中来的。只是在古代,人们对自然和社会认识的不够,往往加入一些神秘主义的内容。越到后面,神秘主义的内容越多,真正实用的内容越少。当去除了这些神秘主义,真正实事求是,按照科学的方法训练,很多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晚清民国时,中国面对帝国主义的疯狂侵略,巨大的失败极大地震撼了人们。这些神秘主义的内容被当成迷信,是旧社会糟粕,被迅速抛弃。这个过程简单而迅速,以致于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而且抛弃旧的后,有外国先进的经验学习,过程无缝连接。
现在王宵猎做的,就是尽量科学的方法,把训练内容简化。同时针对简化后的动作,用科学的方法分析。拆解开来,每一个动作怎么发力,怎么做最有效,让士卒练得精熟。
此事对汪若海的震动很大。他真正明白,王宵猎的军队与其他军队是不一样的,这里的很多事情都不能用以前的经验解释。这是个神奇的地方。
南边的卫城明显大了很多,而且城门外面还有大片房屋。远远就看见,人头攒动,到处者是人。
汪若海吃了一惊。道:“其余三城,都秩序井然,没有人喧哗。这里不同,人数也多,远远看去做什么的都有。倒是多了许多烟火气。”
王宵猎道:“监院说的是。这里是制造铠甲兵器,诸般军械的地方,管得不像其余几处严。而且这几个月,收留了许多北方南下的工匠,他们拖家带口住在这里。自然热闹许多。”
“哦——”汪若海点了点头。怪不得前些日子不见南下的工匠,原来都在这里。
这个时代,工匠算是特殊的技术人才,是各方搜刮的对象。金兵南下,每攻破一城,往往把工匠们聚到一起,押回北方去。去年进攻京西路掳掠的工匠,如今多在北方的解州和绛州。
走到城外,就见到路边五六个摊子,卖各种吃食。旁边还有一间酒铺,一间茶铺。
上前看,无非是以前东京城里常见的种类。如各种烧饼,面馆,还有煎鱼、煎豆腐、煎肝,还有卖香饮子的饮料店。汪若海见了格外地亲切,好似回到了在东京城的时光。
王宵猎道:“此地有不少原是开封府的人氏,在这里摆店铺赚几文钱。”
汪若海点了点头:“应该是了。这里面许多东西,以前在京城时时常见到。”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与众人一起进城。
城里全是店铺,有的在门口再摆个摊子,不像城外杂乱。米铺、油铺、布铺,凡是日常所用的应有尽有。路上的行人不少,分外热闹。
汪若海点头:“若是没有这处地方,只见其余几城,就让人觉得新野太不寻常。”
王宵猎道:“这里除了制造盔甲兵器,还是供应各军后勤的地方。城南边建有白河码头,物资运送方便。新野驻军过万人,没有这里供应,日子未免过于单调。还有,军中的各级军官,他们的家眷也慢慢搬来这里。人越来越多,地方越来越热闹。”
闾勍道:“其实军营本就是这个样子。不过制置管军极严,把这里单分出来,其他地方便看起来整齐很多。其他军营里面,大多倒是这座城的样子。”
王宵猎点了点头:“太尉说的不错。我以前看其他军营,确实是如此,显得有些乱。军队应该纪律严明,不能与普通百姓混在一起。便专门划一块地,让这些另做一城。”
哪怕到了后世,每支军队驻地,其实总有这样的地方。驻军在城里的不说,驻军在乡下,也总能带出一个小市场来。至于现在,军队多是带着家属,驻地跟市场差不多。不要说这种店铺,有的军队驻地酒楼勾栏样样皆有,甚至还有女妓。
一路直行,几人进了本城的衙门。这衙门奇怪,大门开着,没有人把守。进去之后,就见路边的房屋整齐,上面挂着各种牌子。
汪若海看牌子上的名字,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比如左边第一家是“供销社”,右边第一家是“轴承社”,后边还有种子社、牛马社、农机社、车辆社、棉麻社、布帛社、饮食社、钱社,花目繁多。这些地方的门大多关着,有几家开着,也只有几个人进进出出,有些冷清。
看了一会,汪若海忍不住,问王宵猎:“制置,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与其他衙门不同?”
王宵猎道:“不瞒监院,我们现在不从农民手里收钱,收入就难免少了。没有办法,只好想尽千种方法,怎么赚钱出来。这里的各种社,都是初建,等他们研究熟了,地方安定了,便就开出去。”
汪若海听了不由瞪大眼睛:“世上还有这样做事的?能够赚钱,便就出去开店就是。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能够研究什么?不对外做生意,岂不是只能花官府的钱!”
王宵猎道:“有什么办法?现在地方初定,许多事情还理不清楚,如何出去开店?再者怎么做生意也要研究清楚,不要店开出去,赚不来钱反而要赔钱。”
汪若海听了不由连连摇头,觉得王宵猎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这是官方的生意,哪怕一时间本钱不足,店总是能开起来。不赚钱又怎么样?心狠一点,可以让地方大户买单。不然就直接停掉。在衙门里安这么多牌子,又不对外营业,岂不怪哉?
王宵猎没有解释,只是带着两人向前走。
说实话,王宵猎自己也觉得这样做很奇怪,但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怎么做生意?其实王宵猎自己都没个主意,必须研究一番。酒楼、吃食,这些相对简单,店铺直接开出去就是。这里的产业,是王宵猎花费了无数的心力,用自己前世的经验结合现在实际想出来的。怎么做起来,怎么赚钱,一时间实在想不清楚。只知道这些产业有前途,怎么换出钱来,一时没有想到办法。
前世中国有很多社。如已经废掉的人民公社,供销社,互助合作社,农业合作社,还有各种特产农作物的社,种类繁多。中国历史上,会和社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经济组织,唐宋两朝更是特别发达。不过到了明清时期,由于条件变化,慢慢开始衰落。倒是隔壁日本,把这个名字保留着。
此时民间的会,以东南两浙和福建路最兴盛。他们临海,最常见的就是对外贸易。出海前百姓纷纷出钱入会,等到海船回来,按照出钱多少,货物卖出去之后赚的钱分配。这种传统源远流长,后世这一带还是经常有非法集资,算是一脉相承。
在内地,则以社居多。比如养牛的成本高,便有牛社。几家合养一头牛,轮流使用。比如农田要浇水,便就有水渠社。大家合挖水渠,一起使用。比如农民买不起农具,便就有农具社,一样是合资出钱购买,一起使用。当然最常见的,是跟宗教有关的“香社”。
想来想去,王宵猎觉得最值得官府推广的,是供销社。全国形成一张网,在产地买进货物,在其他地方卖出。对于货物流通,有巨大意义。不过到底要怎么去做,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所以这里立的第一个社的筹备处,就是供销社。
至于另一边的轴承社,就与机械有关了。
对工业来说,这个时代最有前途的当然是蒸汽机。问题是王宵猎自问自己的知识储备,十年八年想做出合用的蒸汽机实在是难。时间久了,对这个乱世来说又有什么用处?除此之外,机械第二重要的就是轴承了。有了轴承,许多机械就会变一个面目。
轴承中国古已有之。到了这个时代,常见的有青铜轴承,其实铁轴承,还有木制轴承。不过制作粗糙,精度太低,只能使用于车这种精度不高的场合。王宵猎建一个社,就是要专门研究,制作出精度更高更合用的轴承出来。用这些轴承,发展出一些小工业出来。
在王宵猎的思想里,这两样是最重要的。供销社是社会组织,轴承则是技术发展。
对于农业,最重要的当然是种子。特意建一个种子社,精选各地良种,进行优中选优,还可以杂交育种总有良种出来。有了好种子,再广建沟渠,农业产量很快可以上升。
至于其他的社,是王宵猎想起来,先建一个在那里。慢慢摸索得熟了,以后可以开出去。如果没有价值,也就不必浪费资源。
第160章 军械与审计
到了衙门,几人刚刚落座,杨审从后面急急过来,上前行礼。
王宵猎对汪若海和闾勍两人道:“这位原来是我军中的粮草官,名为杨审,现主管这里。”
两人见杨审并没有穿官服,有些生意人的样子,微微摇头。王宵猎这里就是这么奇怪,从军队规模和日常管理来说,制度严格,规模宏大。但许多地方又显得小家子气,甚至破破烂烂。便如前边新兵营里的士卒,许多人没有军装。这位杨审,没有穿官服。当官又名释褐,不穿官服像个什么样子?
上了茶来,王宵猎问杨审:“这些日子怎么样?一切新建,诸事不顺,你要多多用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