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行了,没什么可是的。”崔耕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你也是个可怜人,以后还是莫逢人便说自已是皇子了。这种事儿,不是你所能搀和得起的。”
崔耕说这话是诚心正意,发自肺腑。
李隆基在发动先天政变前,曾经做了一个局,自断臂膀,让崔耕放松警惕。
这臂膀,一个是崔耕的老熟人刘幽求,一个是张暐。
张暐是如何进入李隆基的核心圈子的?
当时,他在潞州任职,家资豪富,收留了……呃,也能叫蓄养了,一家私妓。
老的叫赵元礼音律精通,那妓子是他的女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他还有个儿子叫叫赵常奴,也会点乐器。
一般来讲,这家子人就是投奔某个大富之家,以声色娱人,按月领钱。过个两三年,主人玩腻了,就再找下家。
但是,赶巧了,临淄王李隆基出外,为潞州别驾。张暐努力巴结,就让赵元礼的女儿给李隆基侍寝。
一来二去的,李隆基还真迷上这个女子了。只是,这女人的身份太低了,李隆基当时爱惜羽毛,没有将其纳了,只是经常去张暐家“作客”而已。
后来,李隆基被立为太子,手握大权,再无顾忌,将赵氏纳了。登基之后,更是封其为丽妃,并且以她的儿子李瑛为太子。
然而,很少人知道,在潞州,赵丽妃有一个私生子,从小锦衣玉食,慢慢长大了。
他也一直以为,自已的父亲是李隆基,只是自已作为私生子不认而已。
在历史记载中,李子峤终于咽不下这口气,向当地官府上书,说自已的母亲是赵丽妃,请朝廷确认自已的皇子身份。
地方官不敢怠慢,赶紧上奏。李隆基御笔朱批了两个字儿——杖毙。
虎毒尚且不食子。要是真是自已的儿子,就算再不喜欢,养起来也就是了,李隆基何必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恐怕,他的主要目的,还是给赵丽妃遮丑。
想想也不奇怪,当初赵丽妃就是一个妓子,怎么可能只陪李隆基一人?这个孩子的身世就是一笔糊涂账,李隆基当然不肯多一个便宜儿子。
所以说,李子峤确实是赵丽妃的儿子,却不大可能是李隆基的儿子。
但是,尽管如此,现在与历史上的境况不同。
在历史上,李子峤认父之时,李隆基子嗣甚多,对这个“野种”毫不在意。
而现在,李隆基的儿子们都死绝了。对于这个,有些微可能是自已儿子之人,李隆基到底是什么态度?
会不会捏着鼻子认下来,以便取得“大义”的优势,先把崔耕灭了?这还真不好说。
所以,崔耕对如何处置这个“假冒皇子”,还真是感到颇为棘手。
杀了吧,良心上过意不去。
关起来,随时变身为一颗定时炸弹。
放了,很可能给岭南道带来灭顶之灾。
说完了这句话后,崔耕就死死盯着李子峤的眼睛,且看他如何回答。
崔耕暗暗琢磨,李子峤啊,李子峤,你可得考虑清楚,到底是坚持皇子的身份,还是要一世富贵。这二者……不可得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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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7章 崔密何许人
李子峤之前也隐隐约约怀疑过自已的身份有问题,只是下意识地忽略过去了。
现在,崔耕直接把话挑明,他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结结巴巴地道:“但我要不是皇子,我,我……”
崔耕接话道:“那也必是某位贵人之后,就是张暐本人也不可能。不过,不管你的亲生之父是谁,本王愿意保你一世富贵。”
“为什么呢?岭南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本王当然有自已的私心。这么说吧,若李隆基几年后依然无嗣,很可能就要狗急跳墙了……”
然后,崔耕简要地把自已得猜测说了一遍。当然了,他是不会主动提棉籽油的事情的。反正殷文亮已死,制棉籽油的机器已经失传,棉籽油不可能再危害百姓。崔耕若说出来了,因为殷文亮是自已的旧部,难逃瓜田李下之嫌。
李子峤听完了,面色阴晴不定。最终,他躬身拜倒,道:“多谢岭南王如实相告。在下之前说过了,我胸无大志,只要您能让我富贵一生,我就唯您的马首是瞻。”
“你想清楚了。”崔耕道:“若几年后,你再去拜见李隆基,他必然会对你严加保护。日后,就是成为这万里江山之主,也不是不可能。”
李子峤摇头道:“当皇帝还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我既然已有富贵,又何必要争什么皇位呢?再者,就我那两下子,即便登上了皇位,恐怕也坐不安稳。”“
顿了顿,又道:“岭南王若不信的话,在下可以对天誓。”
“那倒不用。”崔耕不信什么誓言,沉吟道:“这样吧,你先在本王身边做个侍卫,立了功劳之后,再做升迁。要不然,直接升你做高~官,也太过惹人生疑。”
秦雨儿道:“可以推说,他是妾身素未谋面的侄子,今日终于认了亲。有了这个借口,夫君要抬举他,也是合情合理。”
李子峤福至心灵,赶紧下拜道:“侄儿参见姑姑,参见姑爹。从今往后,我就叫秦子峤了。”
由李子峤而秦子峤,他往后若要反悔,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说自已是秦雨儿的侄子,我们信了。现在,你又说自已是李隆基的私生子,到底让我们信哪个?红口白牙,合着全在你这么一说。
甚是,若李隆基非要一个便宜儿子的话,也不必非他不可……随便找个无名之辈,说是自已的私生子,也比什么秦子峤可信。
崔耕道:“如此甚好,子峤你起来吧。对了,跟你在一起的那个蒙面人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他叫崔密,今年十四岁。”
秦雨儿掩口笑道:“崔密?十四岁?妾身说什么来着?这年龄和姓氏都对得啊。夫君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年少轻狂……摘了哪朵野花,却没负责?”
“什么乱七八糟的?兴许崔密只是个化名呢。”崔耕又问李子峤道:“你和崔密是怎么认识的?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子峤道:“我在一个小旅店中,和段简商量劫持人质的事儿。结果,隔墙有耳,被崔密听见了,想要入伙。我和段简觉得崔密来历可疑,就想干掉他。可此人年纪不大,却武功甚高,我们俩都打不过他,也只能允了。至于来历么……我们没敢问。”
秦雨儿道:“听说崔秘对瑚儿不错?”
“确实如此。此人似乎和殿下特别投缘,一直对他多加照顾。就是我和段简想吓唬殿下几句,他都不准。”
“这就更像了哦……”秦雨儿斜眼瞥向崔耕。
崔耕也有越描越黑之感,转移话题,道:“那他后来去哪了,你有什么线索没有?”
“那我哪知道啊?诶……”话刚说到这,李子峤忽然心中一动,道:“他很可能去了柳州。”
“柳州?为什么?”
“我曾经听他说过,“食在广州,穿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若是这次事有不谐,他就要去柳州终老了。”
秦雨儿纳闷道:“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谈什么死啊死的?再说了,这什么“食在广州,穿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我怎么没听说过?死在柳州有什么好的?”
李子峤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可他也不肯解释。对了,他还说,自已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柳州颇多大豪行不法事,若能以此残生救无辜百姓出水火,这辈子就算没白活。”
秦雨儿意味深长地道:“此人如此忧国忧民,以天下事为已任,跟夫君的性格真有些相像呢。”
“呃……”
原本秦雨儿说崔密是崔耕的私生子,只是一个夫妻间的小玩笑而已。
但是,说到现在,她自已都有些信了。
至于崔耕,则心中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食在广州,穿在苏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这是一句来自后世的民谚,说的是粤菜最为精致,苏州的织物最好,杭州西湖美于西子,柳树的棺木最为上乘。
而在这个时代,苏州的织物并不算多么出名,粤菜毫无名气,至于柳州的棺木更是没人说起。
崔密为什么会说出这句民谚?
唯一的可能,就是哪天自已高兴了,吹牛逼的时候说得。再加上什么“自已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云云,简直定实了此人是自已的私生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直到命李子峤退下,崔耕都有些神思不属。
秦雨儿关切地道:“怎么?夫君可是想起来点什么了?”
崔耕苦笑,道:“我就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才深深纳闷啊。”
崔耕的正妻拉达米珠、李裹儿、卢若兰等人,都出身大家,对他纳妾之事从不干涉。按说,崔耕就算真的有什么私生子,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秦雨儿美目一转,道:“如果夫君真的想不起来,妾身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你自个儿走一趟柳州,去找一找那崔密,当面问个清楚,不就行了?”
“我亲自去柳州?”
崔耕先是觉得此举太过小题大做,稍微一转念,又觉得秦雨儿的提议非常合适。
柳州、桂州等地,大规模地蓄奴之事必须解决。但是,既有霹雳手段,又心怀菩萨心肠之人可不好找。
其实,自已不就是合适的人选吗?找崔密、释奴婢乃至查办那股居心叵测的势力,三全其美,为什么不去?
想到这里离,崔耕高兴地道:“此言有理,雨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夫君决定去了?”
“嗯,决定去了。,”
“那……妾身给你推荐一个随行之人如何?”
“谁?可是李子峤?他当然要去,要不然,我即便见了崔密也不认得啊。”
“不是李子峤,而是……夫君见了就知道了。”
秦雨儿吩咐下去,功夫不大,她推荐之人进了书房之内,盈盈拜倒,道:“参见岭南王!”
崔耕微微一愣,道:“怎么是你?”
第1318章 柳江岸上歌
出现在崔耕面前的,正是他亲自任命的秘堂副堂主宋雪儿。
“奴家,奴家……”宋雪儿脸颊绯红,局促地挽着衣角,低下头去。
秦雨儿道:“怎么?雪儿妹妹跟着你去柳州,不合适?十四年前,正是你在剑南道任查访使的时候。有她在,说不定能提醒夫君想起什么来呢?再者,雪儿妹妹这些年替夫君把秘堂打理得井井有条,跟你去柳州,怎么也不算累赘吧?”
理由倒是挺充分的,不过,崔耕明白,这事儿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宋雪儿对自已有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方面自已对她的心计有些不喜,另一方面,自已不愿多惹情债,所以一直装傻充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