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妥了。”
崔耕面色一肃,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真是本王之子,主要也还是肖五娘的儿子。到底要不要与本王相认,不在于我,而在于肖五娘。只要她松口,本王这里倒是没有任何意见。”
“您的意思是说……”李泌迟疑道:“我娘对您有些误会?”
崔耕叹了口气,道:“是不是误会,本王也不好说。总而言之,此事的关键不在于我。”
……
他也只能这样含糊其词了,要不然,不经肖五娘同意,就直接说你爹其实是李休,那也太缺德了点儿。再者,崔耕又不傻,何必平白无故地给自已树一强敌?
李休再聪明,也想不出这里面的弯弯饶,只以为肖五娘和崔耕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如果非要选边站的话,他当然选肖五娘这边了,顿时面色阴沉,一阵沉默。
崔耕安慰道:“其实,身世这种事,看开了也没什么。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谁知道刘太公叫什么?刘邦自称赤帝子,旁人又敢说什么了?再说本王我,还不是赤手空拳地打出一番事业?谁又追究崔耕之父,到底叫什么了?你天赋异禀,学富五车,单凭自已的能力,就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青史留名。到底父亲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
崔耕说这话,一半是安慰,另外一半却是基于历史记载的判断。、要知道,李泌被后世之人称为“神仙宰相”,不知是多少人的偶像。
但李泌听了之后,却有些想歪了。
莫忘了,他现在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就算再自大,也不会认为自已必定青史留名。
再者,他精研黄老之术,不认为世间真有能掐会算之人。
所以,他就会想了,岭南王怎么知道自已天赋异禀,学富五车的?要知道,双方只见了一面啊。
是了,不管怎么说,自已是他的儿子。就算他和母亲有再大的误会,这血脉之亲,却是割舍不得的。他必定早就派人观察过自已,对自已的过往了如指掌。
至于为什么断定自已会青史留名?
这就更简单了,他身为岭南王,安排自已立下大功还不容易?嗯,其实这是个承诺,就算他因为母亲的缘故,不认自已,也必定会让自已青史留名。
嗯,既然母亲坚持,父亲又实在为难,自已又何必固执地逼父亲呢?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施了一个大礼,道:“是,密儿受教了。那依岭南王之见,我是应该叫李泌呢?还是叫崔密呢?”
“还是叫李泌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留在本王身边备策顾问。如果立下功劳,本王定当不吝赏赐。”
“是,微臣明白。”李泌大礼参拜。
自称了半天“崔密”,直接被改为“李泌”,李泌的脸上肯定挂不住。但是,留在崔跟身边,就能给人无上遐思,彻底冲淡这种影响。
李泌欣然接受后,屋内的气氛开始松快起来。
崔耕这才问道:“今日除了欧阳倩,只是为岭南道除一隐忧而已,三国伐岭南道之势并未改变。不知泌儿何以教我?”
能参与这种军国大事,李泌直兴奋地满面通红。
他略微想了一下,道:“朝廷官员大多首鼠两端,其实大唐并不足虑。南诏撮尔小国,所仪仗的无非山高林密而已,只要我紧守关隘,谅他能耐我何?吐蕃元气大伤,又有大食牵制,也掀不起风浪来。”
“哦?这么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咱们不须有任何动作?”
“那却不然。三国已经定下同盟,咱们知道之后,却不闻不问,恐怕天下人会以为咱们岭南道怕了三国同盟。天下大势,人心向背,此消彼长,恐怕对岭南道大大的不利。”
这话有理,李隆基的实力胜过崔耕十倍,之所以不能灭了岭南道,还不是因为人们认为他不可能是最后的胜利者吗?同样的道理,岭南道对三国同盟不闻不问,人们就会认为岭南道软弱可欺。如果岭南道一推就倒,有的是野心家想靠崔耕的脑袋换个封妻荫子。
崔耕点了点头,道:“嗯,你小小年纪能看到如此地步,实在是难能可贵。那你以为,咱们要拿哪国开刀呢?”
第1335章 内举不避亲
李泌脱口而出,道:“吐蕃!”
“哦?为什么?”
“南诏山高林密瘴疫横行,若要攻取,实非易事,就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也死在南诏了。再者,南诏乃是小国,王上就算打败了南诏,也难以震慑朝廷和吐蕃。至于进攻朝廷?都是大唐子民,恐怕王上担一个不义之名。唯有吐蕃,不仅是当世大国,还是敌国,更关键的是,此国气大伤。王上若能大败吐蕃,当能震慑天下,瓦解三国同盟。”
“嗯,此言甚有道理。对如何大败吐蕃,泌儿你有什么法子没有?”
“呃……”李泌有些尴尬道:“我……我还没想那么多。”
“没关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简单了。这样吧,事不宜迟,明日咱们就往剑南道一行,先发制人,给吐蕃人一个狠的。”
“是。”
李泌的长处在于协调各部,制定政策。至于具体的军事问题,却并不擅长。
崔耕也没指望他提出什么奇谋妙计。
第二天一早,崔耕就命桂州都督继续收拾残局。自已则带着宋雪儿、李泌、杨玄琰、安禄山等人,往剑南道方向而来。
岭南道和剑南道其实是接壤的,只是边界附近地势险要交通极为不便,再加上蛮人多汉人少道路不靖,这条路只能供极少量的人马往来。
半个月后,崔耕一行到了成都附近,上官婉儿和牛仙客带着全城文武出迎。
接风酒宴,安抚各部,自不必提。
牛仙客处理后勤堪称天才,如今剑南道府库充盈兵员齐备,随时可以出兵。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兵力上讲,岭南道是弱于吐蕃的。要想取得一场酣畅淋漓,震慑天下的大胜,谈何容易?
无论崔耕、李泌,还是上官婉儿、牛仙客,都没什么思路。
眨眼间,又是七日过去了。
这一日,崔耕正在书房内苦思对策,忽然,外面一阵吵嚷之声传来——
“干什么?不准进去打扰,王上正考虑大事呢。”
“诶,我说李泌,你别拿者鸡毛当令箭成不成?我这当干儿子,给父王引荐个一个人,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吗?你管得着吗?”
“哼,你那是引荐人吗?依我看,你是给自已亲戚谋官职!”
“那又怎么样?要不是因为有特殊关系,你能小小年纪,就在父王身边做事?由此可见,父王也不是反对任人以亲。”
“那能一样吗?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了?说啊!”
崔耕现在已经听清楚了,这是杨玄琰和李泌在吵架。李泌的身份现在相当含糊,崔耕唯恐小伙子脸上挂不住,赶紧起身,把门开开。
“怎么回事儿?吵吵嚷嚷的,都进来吧。”
“是。”
杨玄琰和李泌,以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参见王上!”
“嗯,起来吧。”
“谢王上。”
三人站起身来,杨玄琰道:“孩儿今日前来,是想向父王引荐一个人。”
“就是他?”
“不错,实不相瞒,他是孩儿的一个侄子。”
扑哧~~
李泌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自已才多大,怎么有一个这么大的侄子?我看你不是为了亲戚托关系,而是为了钱财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玄琰道:“萝卜不大,长在“辈”上。按照弘农杨氏的族谱,他就得管我叫叔叔,你管得着吗?不信的话,你自已去看杨氏的族谱啊?”
崔耕摆了摆手,道:“行了,莫吵了。既然他也是弘农杨氏之人,本王定当另眼相看。”
这年轻人不仅长得称得上英俊,还满脸的精干之色,崔耕一见就甚是欢喜。既然是弘农杨氏之人,肯定有一定的文化素质,崔耕准备给他个小官做。
顿了顿,他看向那年轻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杨钊。”
“啥?杨钊?”
崔耕心头一震,好悬没直接站起来。
提起杨钊来,可能有些人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他的大名,就算到了千年以后,也……好吧,顶风臭着八百里。没错,他就是史上著名的大奸臣,杨国忠。
当然,公允地讲,杨国忠能够作恶,归根结底,是李隆基需要这么一个小人替自已处理国家大事。这样的话,自已既能安心享乐,也不必担心大权旁落。
杨国忠之于李隆基,大概就相当于和珅之于乾隆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要想把杨国忠洗白是完全不可能的,此人的人品实在是不咋样。
杨钊却不知崔耕的所思所想,叩头道:“莫非岭南王也听说在下的贱名?您真是明察秋毫,我……我真是冤枉啊!”
杨玄琰帮腔道:“对,你把自已的委屈说说,父王定会给你做主。”
“行,那我就仔细说说。”
然后,杨钊将自已的冤情,介绍了一遍。
杨钊刚开始当官,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负责管理两万亩的屯田。他也真有能耐,政绩被评为优等。
按规矩,他应该越过官吏的鸿沟,受封为九品官。
但是,杨钊爱喝酒,喝酒没节制,醉了就容易发酒疯。另外,他还爱赌博,输的多赢得少,经常有人找他要赌债。所以,剑南道团练使张宥对他很看不上眼,就把他的功劳昧下了,非但如此,还把他打了一顿,削职为民。
杨钊当然不甘心,就出钱贿赂了小吏,瞒着张宥,偷偷把自已的功劳报上去。
牛仙客照章办事,直接大笔一挥,任命他为新都县尉。
张宥得知此事后大怒,将他贿赂小吏的事儿查清楚了。以行贿之罪,将其再次革职为民。
杨钊的家财都用来贿赂小吏了,再次被革职为民之后,真是困顿以极。
赶巧了,这时候杨玄琰和崔耕一起,来到了成都。
杨钊走通了杨玄琰的门路,才终于见到了崔耕,述说冤情。
“原来如此……”
崔耕点了点头,道:“张宥隐匿你的功劳,当然不对。但是,你贿赂小吏,同样是违反了法令。这样吧,张宥那边,孤王准备罚俸一年,官降一级。至于你么……官复原职,继续为新都县尉。不知你可还满意?”
“这……”
官复原职可不是杨钊的期望所在。经过今日之事,自已就算和金张宥彻底撕破脸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等张宥腾出手来,焉有自已的好果子吃?
他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岭南王可是正在为如何攻取吐蕃而忧心?”
“嗯?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