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稍微一想,就把怯阳照的心思摸清了。
南诏是吃着蒙崔诏的尸体长大的,蒙崔诏虽然不得不和南诏交好,但是怯阳照能甘心?
于是乎,他想出了一条驱虎吞狼计。
首先,绑架太平公主,挑动南诏和大唐之间的矛盾。然后,在前往南诏的路途上,故意抓狼崽,引起群狼围攻,怯阳照合情合理的诈死。
他一死,按说南诏就该把照原放回蒙崔诏,蒙崔诏重新获得自由行动的权力。
当然了,计划没有完美的。在抓狼崽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他们引来的狼太多了,弄巧成拙。多亏了崔耕,玉怜香等人才幸免于难。
至于今日,依怯阳照的性格,更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
劫走太平公主,只是挑拨南诏和越王崔耕之间的矛盾而已,打不起来。但是……若越王的使者,被烧死松明楼呢?越王岂能善罢甘休?
大战一起,蒙崔诏就可浑水摸鱼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松明楼上的侍卫等都是南诏的人,蒙崔诏有实力火烧松明楼吗?
这还真不成问题。
蒙崔诏现在实力弱小,南诏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忌惮?还不就是因为,南诏的大部分人,其实原来是蒙崔诏的人吗?
怯阳照躲在暗中,策反部分心向故国的人,简直太容易了。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猜测,到底怯阳照会不会这么干,还有待证实。
主要看两点:其一,松明楼有没有人暗放引火之物。其二,蒙崔诏的人,会不会找个由头提前撤走。
引火之物无法隐藏,只能是有心算无心。
崔耕的人发现了这些东西,又见蒙崔诏的人要提前走,赶紧通知了郭子仪,并迅速带着浪穹诏的人跟上。
至于说,为什么不拆穿蒙崔诏?一个是太平公主还在他们的手里,投鼠忌器。另外一个,灭了蒙崔诏,对南诏最为有利,崔耕吃饱了撑的为他人做嫁?
还有最关键的,皮逻阁就在松明楼上。到时候,把屎盆子往阁罗头上一扣,拥于诚节上位,一天的云彩,不就满散了吗?
然而,崔耕千算万算,没想到皮逻阁对自已动了杀心。他也只得暂时改变了计划,把屎盆子往皮逻阁的头上扣。
最终的结果却比崔耕想的要好一些,皮逻阁随手一扔,这屎盆子又归阁罗凤所有了。
崔耕趁热打铁,道:“俗话说得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阁罗凤既行此悖逆之事,不知盟主准备如何处置?”
“这……”
皮逻阁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吩咐道:“宋昊康。”
“末将在!”
“你带本部兵马,捉拿阁罗凤,关押于刑部,依律治罪。记住,莫伤害他的家眷。”
皮逻阁终究是不忍心看阁罗凤弄个没下场,只是想把他暂时关押,具体如何处置,还要看看风向再说。
然而,阁罗凤可真对得起他。
两刻钟后,不见宋昊康回来复命,只见远方阁罗凤的府邸火光冲天,又闻阵阵喊杀之声传来,声震云霄。
“怎么回事儿?莫非这逆子还敢拒捕?”皮逻阁面色铁青,道:“来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报——”
皮逻阁话音刚落,有一小校疾驰而至,翻身下马,高声道:“启禀国主,宋昊康反了,保着阁罗凤出了太和城!我等追之不及!另外,阁罗凤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他还说,自已被人算计,大大的冤枉。现在无力申冤,只得带兵退走,自立为王。待有朝一日,能将冤枉洗脱,再来向您赔罪,您是他永远的王上,永远的父亲。”
“永远的父亲?我……我就养了这么一只白眼狼?”
阁罗凤说这番话的时候,当然是情真意切。但听在皮逻阁的耳朵里,却是无比刺耳,仿佛句句都是讥讽!
“逆子……逆……逆子……我……我……”
噗!
皮逻阁气血上涌,终于支持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紧接着,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省了。
第1388章 逻阁四遗策
“想不到宋昊康也是这逆子的人,看来他早就准备着谋反,而不是因为召铎沣的挑唆!我……我真傻是啊!”
当夜晚间,皮逻阁醒来,越想越是憋闷,吐血连连。等到于诚节赶到太和城王宫内时,他已经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油尽灯枯了。
“父王啊!”望着皮逻阁的惨状,于诚节眼圈儿一红,眼泪掉下来了。
“孩子,好孩子!”皮逻阁躺在榻上,强打精神,抚摸着于诚节的脑袋,一阵老泪纵横,道;“往昔我错了,我只想着把蒙舍诏发扬光大,交到一个明君手中,没想到,竟培养了一只白眼狼!现在看来,先贤父死子继之说才是真理,不是自已的子孙就是不可靠啊!”
于诚节已经了解清楚了前因后果,道:“我早就看阁罗凤不是东西了。您等着,孩儿这就调集兵马,把他碎尸万段!”
“慢着!”皮逻阁厉声道:“你……你想着为父死了,都没子孙发丧吗?”
“您……”
“为父命不久矣,以后,你就是这蒙舍诏之主。趁着我还没咽气儿,有四件事要交代下。只要你按照我交代的去做了,至少二十年内,我蒙舍诏无忧,你也可以安享太平。”
于诚节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道:“孩儿洗耳恭听。”
皮逻阁伸出了一根手指,道:“其一,蒙舍诏与越王崔耕交好,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永不背叛,尽最大的力量支持。”
于诚节心说,我早就和越王崔耕交好了,还认了人家为干爹呢。虽然不知道他的是怎么做到的,但要不是人家,能把阁罗凤逼反?说起来,人家这个干爹,可比你这个亲爹靠谱得多呢!你就是想让我背叛,我都不肯。
尽管是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嘴里却道:“为什么?父王原来不是要和大唐天子交好,夹击越王崔耕吗?”
“嗨,此一时彼一时。”皮逻阁道:“原来为父不仅想着要一统六诏之地,而且要继续往北发展,让咱们大蒙国成为能与大唐、吐蕃并立的大国。所以,无论那越王贤愚,咱们必须站到他的对立面儿。但是现在……我儿仅需守成而已,当然要抱紧越王的大腿了。”
这么措辞是皮逻阁给儿子面子。
直白来讲,就是,阁罗凤做我的继承人,我有信心咱们南诏能从崔耕的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当然要和崔耕做对。你做我的继承人,咱们能自保就不错啦。崔耕是讲道义的人,你与他交好,才能坐稳王位。
于诚节刚听了这话还有些不服气,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反正自已对开疆拓土没啥兴趣,对越王崔耕更不想与之为敌。既然如此,和临死的老爹争辩个什么劲儿呢?
所以,他恭恭敬敬地道:“是,孩儿遵命。呃……那第要交代的第二件事呢?”
皮逻阁道:“第二件事,就是不要放照原回蒙崔诏。他不是当上了蒙崔诏之主了吗?遥领即可。”
顿了顿,又解释道:“咱们蒙舍诏中,有许多原来的蒙崔诏的人。他们心向故国,短时间内无法扭转。若蒙崔诏之主弄什么幺蛾子,对咱们就是个大*麻烦。所以,在照原生子为质之前,绝对不准他回国听政。”
于诚节才不管照原的死活呢,道:“孩儿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照原不回去,蒙崔诏无主,交代不过去吧?”
皮逻阁道:“这就牵涉到为父要交代的第三件事了。阁罗凤既叛,他和玉怜香的婚约就此作废。”
于诚节闻听此言,眼睛简直都能放出光来,激动地打断道:“所以,让我娶玉怜香?这就对了!早就该这么干了!”
“什么啊?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美色?”皮逻阁一阵失望,但还是耐心解释道:“玉怜香行为不检,着实不是什么良配。把她嫁给阁罗凤,阁罗凤能压得住他。但把她嫁给你……你忘了古之妲已、褒姒了吗?”
“这……在降服女人上,我也比不上阁罗凤?”于诚节气鼓鼓地道。
皮逻阁心里想着“你还就是比不上!”嘴里却道:“呃……也不光光是这个原因。主要还是,蒙崔诏无主,可以让玉怜香代为主政。要不然,咱们也没法子对蒙崔诏交代不是?”
“这样啊……”于诚节挠了挠脑袋,道:“那照原生子之后呢?是不是就能把玉怜香换回来了?”
“你……”
皮逻阁心中一阵无奈,不知念了多少遍“儿孙自有儿孙福”,才把情绪稳定下来,道“十年,最少十年内,你不得与玉怜香成亲。要不然,为父死了也不安心!”
于诚节当时就急了,道:“什么?十年?十年后,那玉怜香都人老珠黄了,我还要她干啥?不行!绝对不行!”
“你这孩子,咋这么死心眼呢?天下的女子多的是,何必在玉怜香这一棵数上吊死?”皮逻阁恨铁不成钢地道。
“不行!我就要玉怜香了!不娶了六诏第一美女,就是为大蒙国王(蒙舍诏私下自称大蒙国),又有什么意思?”
“呃……你……你……”
皮逻阁直感气息翻涌,好悬没晕过去。他明白,自已再闭上一次眼,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只得退步道:“那就八年内,不得与玉怜香成亲。”
“三年!最多三年!”
“七年!”
“四年!”
“六年!”
“咱们俩取个中,五年吧。”
“好……好吧。”皮逻阁无力和于诚节继续争执,道:“五年就五年,一年都不能少,你可得说话算数。”
“那是自然。”
皮逻阁道:“现在,本王再说最后一件事,你要是不答应我,我……我死不瞑目啊!”
“您说。”
“为父不是阁罗凤气死的,而是病死的。我之所以不立他为君,是因为他不是我的亲儿子,别无其他。”
“啥?”于诚节抚住了皮逻阁的额头,道:“您……您没糊涂吧?这事儿六诏的贵人都看着呢,还能做得了假?”
“做不了假也要做!”皮逻阁拉住了于诚节的手道:“要不这么说,你怎么办?发兵打人家吗?”
“打就打!他有多少兵,咱们有多少兵?我以多欺少,以顺讨逆,焉有不胜之理。”
“就是有不胜之理!阁罗凤文韬武略都是一时之选,你那两下子……怎……怎……”
皮逻阁还要解释,却忽然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再也难以说话。
嘭!
皮逻阁情急智生,猛然间一伸手,将于诚节的手紧紧拉住,死死地盯着他!
“父王,您这是干啥?您这是干啥?救……救命啊!”于诚节手腕子被捏的生疼,心里更是被他盯得发麻,忍不住惊呼出声。
呼啦啦~~
他这么一嗓子,顿时外面等着的南诏贵人们,都闯进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
“王上怎么了?”
“快,快传医官,快传医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