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良驹把折扇一摆,问道:“你们聚丰隆的东家呢?把她叫出来,本公子有一笔大买卖要她他谈。”
伙计回道:“实在不巧,我们东家刚出门。不过,我们家大小姐在,她也能做主。要不,您和她谈谈?”
武良驹颇为猥琐地笑道:“好,快把曹家小娘子请出来吧。”
伙计也是迎来送往有眼力之辈,一看武良驹这幅作派就知道又是一个没安好心的狂蜂浪蝶!
心里一阵腻歪后,赶紧上楼向曹月婵禀报,不忘提醒道:“下面那位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哥儿,穿着倒是体面,不过绝对不像是能有什么正经的生意要谈的人。依小的看,大小姐还是不见为好,小的想个由头下去将他打发了便是!”
曹月婵却摇了摇头,道:“聚丰隆打开门做生意,岂能将人拒之门外?这是清源城,不是酆都城,难道还有什么牛鬼蛇神不成?见他一面又何妨?你且将他带上二楼来吧。”
“是。”
平心而论,武良驹继承了武家的优良基因,人样子很不错。要是不知他底细的闺中少女,初次见面还真说不定怦然心动。
但是,曹月婵听了伙计的话,再加上平日里累积的识人察色,也觉着眼前这位公子为人轻浮,于是始终对他保持着戒意。
待伙计端上了茶汤,她就开门见山道:“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有什么生意要和小女人谈呢?”
如今武则天称帝的诏书已经诏告天下,日月当空,女主天下!捎带着,武氏家族的子弟们都已有皇家后裔自居了,哪怕是与武则天家族沾不上边儿的,都以武姓为荣,自称国姓子弟。
所以,武良驹这个疑似皇亲国戚的武氏子弟,也越发觉得自已不简单了。
现在曹月婵这么一问,这厮脖子高扬,道:“你听好了,本公子太爷爷乃是太祖无上孝明高皇帝;我的姑奶奶是当今的大周天子;我的叔叔武三思和武承嗣,都是大唐宰相。至于本公子,姓武名良驹,现任泉州府的司马大人正是我父亲。”
出乎武良驹预料的是,他的这番话压根儿就没震慑到曹月婵,也就是说,曹月婵对他的这番话浑然都没往心里去。
相反,只见曹月婵微微蹙眉,颇为轻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暗暗啐道,又是一个装神弄鬼来我们聚丰隆糊弄银子的吧!还大周天子的侄外孙……泉州司马的儿子……还真敢吹!这点小技俩也就是骗骗那些无知女子,本姑娘自打掌舵聚丰隆后,一天里不知道要打发多少拨这种锦衣玉带的粉面混子!
再者说了,武后登基称帝早已昭告天下,并非什么秘辛,坊间但凡在场面上走动的人,谁不知道则天皇帝如今就俩侄子,一个武三思一个武承嗣,哪跑出来你家这么一枝?
当今大周天子若真是你父亲的姑母,又何至于如今只是一个从六品的泉州司马?
唉……这年头,浑水摸鱼的骗子真多!
曹月婵淡淡应了一声,随意敷衍道:“哦,原来是武公子。那你是有什么生意要和妾身谈呢?”
武良驹一阵恍神儿,有些不置信地瞪着曹月婵,然后指着自已的鼻子道:“你没听明白?我,武良驹,当今天子的亲戚!”
“知道了,当今天子是你姑奶奶,当朝宰相是你亲叔叔。”曹月婵白眼一翻,道:“要是你只打算说这个,妾身可就不奉陪了。”
“我明白了!嫉妒!你这是嫉妒!哈哈,想不到曹小娘子心眼还挺小的啊!哈哈!”
见曹月婵的面色越发的不善,武良驹转移话题道:“好,不说这个就不说这个,咱们谈正事儿,本公子想带你发财。”
“发财?”
武良驹得意地把自已的计划全盘托出,道:“对,其实本公子的身份对你也大有好处哩。只要你答应做本公子的小妾,让本公子在你家聚丰隆银号参上一大股。那今后有本公子在官面上照应着,哪家官府不得好好配合聚丰隆?到时候你就整天坐在家里数银子玩儿吧?”
越吹越没边儿,吹得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了!
曹月婵秀眉蹙得深深,不耐道:“说完了没有?”
“呃……还有,听说你这聚丰隆还有个东家叫崔耕,是吧?就是武荣折冲府的那个劳什子长史崔二郎!你若是应承了本公子,那咱们可要夫妇同心其利断金,将崔二郎踢出聚丰隆!”
“还有呢?”
“还有……还有……对了。”武良驹盯着曹月婵鼓鼓囊囊的胸脯猛吞了两下口水,霪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俩的婚事得赶紧办,也好早日共效于飞啊!”
这时,曹月婵的脸上却浑然看不出了喜怒,淡淡地问道:“这回总完了吧?”
“说完了,怎么样,这几个条件你到底答不答应?”
“噗!”
曹月婵猛然起身,端起桌子上的茶汤往前泼去,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滚!”
武良驹被浇了一碗茶汤,整个人瞬间惊呆了。
从他记事起,谁对他这样过?谁又敢对他这样?
良久,他才反映过来,勃然大怒道:“臭娘们!你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本公子要好好调理调理她!”
叫过之后武良驹才发现,自已上来二楼竟忘了带伴当,只带上来一个贺旭。
“我看谁敢动手!”
倒是随着一身暴喝,十几个壮汉冲了进来,个顶个身材魁梧,眼神明亮,手持弯刀!
开玩笑,聚丰隆做的是以钱生钱的买卖,没几个硬手看家护院,不仅曹月婵不放心,那些储户也不放心啊。
一直站在武良驹身旁没有吱声儿的贺旭,也愣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态势,当即蹦达出来,大喝道:“尔等别乱来,我乃武荣县尉贺旭。好你个曹家小娘子,竟有眼不识金镶玉,在你眼前这位正是当今天子的……”
“又来一个满口疯言疯语的骗子!来人,他们若再敢多一句嘴,就给本小姐打出聚丰隆!”显然,曹月婵也动了真火。
贺旭眼瞅着对方人多势多,而且要动起真格,瞬间官威尽失,怂在半道。
而武良驹稍微一扫量,就知道动手的话自已得吃一个眼前亏。
他冷冷一笑,道:“好!曹月婵,有胆子,今天本公子认栽。你等着,本公子会让你乖乖主动送上门的!贺旭,我们走!”
放完一番狠话之后,作势就要离去。
曹月婵只当是今天碰到了疯子傻子,毕竟聚丰隆打开门做生意,能不惹是非尽量不要惹。随即一使眼色,那些护院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任武良驹和贺旭离去。
可等着武良驹刚刚下楼,楼下店门口处就传来了曹天焦的喊声,道:“这不是贺县尉吗?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咦,这位公子是……怎得浑身湿漉漉的,这是咋的啦?”
贺旭原来是莆田县的县尉,后来虽然升职为武荣县县尉,但主要还是在莆田厮混。曹月婵一个弱女子,很多情况下不便抛头露面,还真不认得他。
但曹天焦可认识。
别管人家跟崔耕有什么过节,这可是武荣县的县尉,县衙里的实权人物。就算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啊!
所以,他一见到武良驹身后的贺旭,就赶紧打招呼。
“嘿嘿嘿!”
贺旭发出了一阵狞笑,道:“曹天焦!你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连武公子的面子真敢折,佩服!佩服!你们聚丰隆,以后算是有好日子过啦。”
曹天焦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道:“武公子,哪个武公子?”
贺旭伸手一指,道:“就是这位!”
然后,他简要的把武良驹的身份介绍了一遍。
同样的话,不同人说出来,效果就是不一样。武良驹自已在曹月婵面前介绍,人家根本就不信。哪啊,平白无故店里来一个公子哥儿,就自称当今皇帝的侄孙,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但是,贺旭是谁?武荣县尉。换句现代社会的词儿来说,那就是县公安局长。
有他亲口保证,曹天焦还有什么怀疑?
老曹头听完完了,直吓得脑袋嗡嗡作响,额前冷汗直冒,焦急地道:“武公子,武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跟小女一般见识啊!我……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了,跪倒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额上鲜血淋漓。
武良驹这才撇了撇嘴,道:“本公子受的屈辱,又岂是几个头能解决的?你要是真有心,就把曹月婵许配给本公子当妾!”
“这……”
曹天焦吃喝嫖赌四毒俱全,唯一的优点就是看人的好眼光。他跟武良驹稍一接触,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又怎么肯把自已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就在他想着这怎么措辞婉拒的时候,武良驹已经抬腿走人了,道:“不愿意啊?那算了!告辞!”
“武公子……武公子……”
望着武良驹一伙子人渐行渐远,曹天焦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完了!完了!得罪了武良驹,曹家这次是算完了啊,这可怎么办?婵月呐,你怎么就招惹了这个丧门星啊!”
此时确认了贺旭的身份之后,饶是以曹月婵的精明,也彻底呆住了。
到底是女流之辈,遇到武良驹这等庞然大物也束手无策,瞬间眼圈泛红,上前扶起曹天焦来,急道:“爹爹,你先起来,女儿以为他们跟以前那些个骗子一样……”
“这位泉州司马家的公子,你爹我经常去泉州府,也略有耳闻啊。婵儿啊,这就是个煞星啊!”
曹元焦捶胸顿足道:“至于他是不是皇亲国戚,爹不知道。纵然不是,就凭他父亲武司马,也够咱们曹家喝一壶的了!婵儿,没有摸清来人底细就冒然得罪,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曹月婵也不知道自已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只能小声细语道:“爹,要不女儿去将他们追回来?亲自赔礼道歉?”
“都得罪,追回来又能干啥?再说了,这厮明显就想对你图谋不轨,追他回来不是遂了他们的心思吗?泉州城谁不知道武良驹劣迹斑斑,落在他手里的女人有几个是好下场的?婵儿,你爹我虽然不长进,愧对祖宗!但你是我曹天焦亲生的,老头子我宁可自已死,也不能让你往火坑里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前一亮,道:“对,为今之计就是将你嫁了,你嫁为人妇,饶是他武良驹仗着有个泉州司马的爹,也不敢乱来!”
“爹!!!”
曹月婵被自已老爹气得直跺脚,这都火上房了,还有心思关心她的终生大事,当即就抵触道:“您这不是瞎胡闹嘛?再者说了,您这么火急火燎为女儿选夫婿,女儿能嫁谁啊?”
“选什么夫婿啊?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来人,来人,快骑上一匹快马,去泉州折冲都尉府将崔二郎找回来!”
曹月婵:“……”
第126章 单等盗书来
一听老曹旧事重提,又要将自已嫁给崔耕,瞬间翻脸,急道:“没我的允准,谁也不许去!爹,崔二郎并非女儿心中的良配!”
“傻丫头,现在哪里还轮得到你挑人家啊?”曹天焦摇头叹气道:“现在根本就没得挑拣,除了崔二郎,你还能嫁谁?试问武荣县,不,偌大一个泉州府,还有谁肯为你得罪武良驹那厮啊?”
“他愿意我也不要!”
“你这丫头性子咋那倔?你爹我……我……嗯?”
倏地,曹天焦旋即冷静下来,有些回过味儿来,问道:“婵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牵累崔二郎?”
“我……”
曹月婵一时语噎,低头沉凝。
顷刻,她便摇头轻说道:“没影的事儿,女儿只是觉得早早嫁人没甚意思,哪有自已一个人逍遥自在?再说了,崔二郎油嘴滑舌,不思进取,还风流成性,实非女儿之良配!女儿要嫁也不会嫁他!”
“油嘴滑舌咋了?说明他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嘛。不思进取,婵儿你就错了,若他真不思进取,又怎能短短不到一年,便连升数级,成了折冲府的长史?至于风流成性,婵儿呐,你可是冤枉他了!”
不知不觉中,崔耕在老曹同志的心中竟浑身正能量起来,主动替他开脱起来:“自打重振家业,入仕为官以来,你见崔二郎那小子可曾进出过烟花柳巷?你又可曾见过他身边多了一名女子?我看你真是错怪了二郎,爹看人不会走眼,这崔家二郎啊,与你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现在不过收敛些罢了!不代表以前就没有,爹莫非忘了他曾经为了追逐一名剑舞女子,而舍家业去往泉州一住数月之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万一将来……”
“咳咳,婵儿你这简直是吹毛求疵,谁人年少不轻狂?我的天,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揪着这些不放。咱家得罪了武良驹这丧门星,你还有心思计较这些?难不成你愿意被武良驹那畜生祸嚯不成?”
老曹同志当即就要使用大家长的权力,拉下脸来沉声道:“这事儿没得商量,爹作主了,就嫁崔二郎,让武良驹那厮死了觊觎之心!”
“不嫁!”
曹月婵亦是决绝到底,脸罩寒霜,冷冷回道:“不就是想绝了武良驹的念头吗?女儿明日一早便遁入深山老林里,剪去这三千烦恼丝,常伴青灯古佛,总行了吧?”
“那可不行……”